无良书院 作者:韩佳

    你看戏来我看你

    第二日,无涯书院正是开学堂。

    一大早,虞偲敏便将花瑶喊起来,花瑶盯着一头杂草一般的头发,眯着眼睛挪到床边站着、待虞偲敏将花瑶一番梳洗打扮,花瑶便又是一个俊俏可爱的小人。

    吃罢早饭之后,呼延先生带着花瑶去了前院学堂。

    前院便是无涯书院的学堂,共计有三个。分别是九岁以下的孩童一个,十岁到十四岁的一个,十五岁以上的孩童各设一个学间。每个学间有学生十来个,都是四里八乡的孩子。

    花瑶因自小在书院长大,岁年纪略小,但也是及聪明的,便跟着鞘楚在同一个学间识字听学。而明月心则被呼延先生安排到了最小的学间学习。严国信则一早就在大学堂里听学了。

    她到学间的时候,见鞘楚已经坐在那里温习功课了。便转回头去看穆天辰,没想到,原本穆天辰的座位上却坐的是史英俊。早就听爹爹的说过,今年天辰师兄要去大学堂那边听学,可是,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天辰师兄说走就走!也不和自己说一声!望着原本是天辰师兄的位子,花瑶叹息!第一次有了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这厢里,史英俊见花瑶回头看他,便冲着花瑶呵呵傻笑,却不想惹来花瑶不愤的瞪眼。而后闷闷的转回头翻开书卷。史英俊讨了个没趣,便也悻悻的收了笑容。

    这开学第一讲是匡先生的《桃花源记》,匡先生打开书卷,摇头晃脑的开始朗诵起来“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念了不过三句,下面有人“哧——”的一声笑了,打断了匡先生的诵读。

    匡先生抬起头,放下书本,也不见他生气,只望着那笑的人,缓缓说道:“武陵人还未见着桃花源,我倒见到了一个新学生,来,你说说,你是哪家的公子?”

    众人笑了起来,末了,那人站起来说道:“回先生,在下姓史,名英俊,先生唤我英俊便可。”

    “哦!”匡先生点点头,道:“倒还是个英俊的人物,你且说说,你方才笑什么?”

    “学生哪里敢笑先生您啊!”史英俊装腔作势的说道:“我不过是笑那武陵人太傻了!”

    匡先生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复又淡淡的说道:“如此看来,英俊是读过此篇的,你倒说说,这武陵人哪里傻了?”

    这一问,到让座下的五六名学生都好奇的睁大的眼睛。难得,匡先生这般好脾气,难道是开学第一讲的缘故?!

    史英俊“啪——”的一声将扇子合拢,站了起来开始侃侃而谈:“那桃花源记若果真是天上难得地上无双的美境,那与世无争的桃花源人请他留下的时候,武陵人就该留下,以自己在外面的阅历,在桃花源中开个店,或做点买卖,待取信于那些人之后,再出去也不迟。到那时,武陵人便能往来于世内世外,这才是正道……”史英俊说的脸泛红光,似乎已经化身为武陵人,在桃花源和外界中往来并赚了大笔钱财,他说到尽兴处,甚至两步走到匡先生的讲桌前,口沫横飞。

    匡先生心中不住感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史大财主的公子还真是得了他的真传啊!他脸上的肌跳动,却倒地,只是看着史英俊发癫,并没有要打断史英俊的意思。

    花瑶支着脑袋看了会史英俊,而后叹息一声回过头去。史公子眼中的光,怎么有点像娘亲见到银子时候露出的神色,算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听他胡言乱语,倒不如……花瑶转回头,恰好看到旁边的鞘楚正低着头,盯着一本书皱眉。

    花瑶倒是从未见过鞘楚皱眉,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学堂上匡先生正黑着脸看史公子发癫。他在想什么呢?花瑶好奇心顿起,手早就先脑袋一步伸了过去,将鞘楚放在书桌上的书本拿了过去。

    鞘楚一愣一下,侧头一把抓过书本,丢在桌子上,冷冷的说道:“多事!”脸别扭的转向了窗外,似乎,被戳到了什么心事。

    花瑶没有想到,鞘楚忽然会这般生气,黑着的脸比生气的爹爹还要可怕,因而一时惊在那里,竟不知如何反应。脑子里却只有方才看到的几个“月”啊“心”啊“人”啊“兮”啊的,到底是不明白鞘楚为什么会这般恼羞成怒。

    这时候,学间里也忽然安静下来,匡先生无奈的摇摇头,心中叹道,这两个小冤家啊!又抬头看了眼惹他厌烦的史公子,不甚其烦的咳了一声。

    原本噼噼啪啪一直在说话的史公子停下来,顺着匡先生的眼神,回头看到了楚楚欲泣的花瑶,惊讶道:“唉?小姑娘,你哭啥?莫非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也要和我去桃花源做一番大事业?!”

    余下的几个学生一脸不屑的转过头不再看史公子。

    鞘楚不安的回头看了眼花瑶,见她泪眼朦胧,心中顿时生出不忍来,却也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脑子里,有想到了方才书本上的那首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鞘楚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对着这样一首词无端端的落寞不安,只是每每想到那个此时此刻还泪眼朦胧的小姑娘,心中就是一种不安和难过,似乎,明明日日相对,却总有一天,那人会乘风欲仙一般,当真是奇怪。

    花瑶挂着眼泪,对上匡先生的眼睛,到底年纪小一点,经不得委屈,见匡先生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顿时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洒落。

    匡先生无奈,只得遣了名个人回个人的家,这堂课也早早的结束了。

    到底,鞘楚还是没有找花瑶赔不是;到底,史公子没明白好好的一堂课为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到底,花瑶没明白,就看了眼书本,为何鞘楚会那样生气,到底,还是结束了。

    午饭的时候,呼延先生得知此事,自然愤愤不平的数落了一番史公子目无尊长,眼中尽是钱财,匡先生却只是笑嘻嘻的说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呼延兄何必耿耿于怀。我倒是觉得这孩子还是有些头脑的。只是没用在读书上。”

    下午的时候,学生们跟着百里先生学了几招骑之计,却也是早早就结束了。

    这出开学一日,便有好几人不开心,再说说在小学间的明月心小朋友,当着先生的面诵读了一遍长长的大悲咒,只把小学间的几个学生念睡着了。

    晚上回来,鞘楚原本以为花瑶会朝着爹娘告状,却没有想到小姑娘什么也没说便睡觉了,着实令他奇怪。

    如此,自花瑶病好道开学堂已经半月有余,鞘楚仍是没有好好的同妹妹说过哦几句话,偶尔想到花瑶小小的可爱的俏脸,鞘楚不由得觉得自己有愧于妹妹。于是这日傍晚,鞘楚拉来明月心,假意待明月心去镇上看戏,禀明父母,将花瑶带出去玩。

    呼延先生并未犹豫,只是嘱咐几句路上小心,早些回来,便放他们去了。

    三人才走到门口,却又遇上了史英俊,这厮说什么也要跟着去,鞘楚对他全无好感,却又觉得多些人热闹些,兴许花瑶会开心,便也同意了。

    “小姑娘。”路上,史英俊不安分的用扇子戳了一下花瑶的后脑勺,道:“本公子英俊潇洒,不如我禀明父母,去和先生提亲,你嫁给我吧!”

    走在前面的鞘楚心中有些郁结,脸上却还是冻死人的表情。

    花瑶回头不屑的看了眼史英俊,骂道:“登徒子!”

    “吆,小小年纪就知道何谓登徒子啦!”史英俊没心没肺的笑道:“真不知那日是谁家的姑娘扑进我怀里的!”说着还摇着扇子哈哈笑着。

    鞘楚一惊,冷声道:“史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不要乱说。”心中却在想,这厮说话如此不着痕迹,妹妹岂能嫁他!

    “呼延公子,我可没有乱说啊!”史公子煞有介事的说道:“那日却是这小姑娘扑进我怀里的!”说着,对着花瑶飞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眉眼。

    花瑶不屑的撇撇嘴,不再理会史公子,转而说道:“心心,等下到了镇上,姐姐买糖葫芦给你吃哦。”说着明月心红色的小脑袋

    “好!”

    四人说说闹闹,不一会儿,便到了镇上。这日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却是镇上一月一度的赶集日。镇上自然是人声鼎沸,卖货的,杂耍的,游街的到处都是。这四个娃娃,个个长得晶莹剔透,秀色可餐,招人怜爱,这倒成了镇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四人朝着戏园子的方向走去,路上,史公子又开始夸夸其谈,一把扇子摇的哗哗响。

    “糖葫芦咯——卖糖葫芦咯——”

    “胭脂——卖胭脂咯——”

    花瑶眼巴巴的瞅着卖糖葫芦的走了过来,不自觉的舔了舔舌头,还未来得及张嘴,便有人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了过来。花瑶顺着糖葫芦,自然而然的看到了抿着唇的哥哥,“扑哧”一声笑了,开开心心的接了过来,高高兴兴的吃起来了。

    鞘楚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肌松了松,眼中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从前和花瑶在一起逛大街,买糖葫芦吃的甜蜜时光,便又笑笑给明月心也买了一支,再要买的时候,史公子连忙谦逊的说道:“我可不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鞘楚闷闷的说道:“我是买给自己吃的。”

    “啊?”惊讶的却是花瑶,以前,哥哥只买给自己吃,不管用什么方法逼他吃,都没有得逞过。今儿鞘楚竟然自愿买糖葫芦吃,真是奇了,不过,更多闪耀在花瑶脸上的,却是甜蜜蜜的笑容。

    史公子虽然又讨了个无趣,却见两个人忽然甜蜜的笑,便也没再介意什么。四个人拿着糖葫芦,高高兴兴的朝着前面走过去,看完了耍猴的,看杂耍,看完杂耍去戏园子,戏园子出来又买了几只糖葫芦,买了糕点小吃……直到夜深了,夜市上的行人渐渐散去的时候,四人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挪着脚步慢慢向书院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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