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末日进行时 作者:茂式豚肉酱烧饼

    四十五.照顾伤患的二三事(下)

    蚂蟥,环节动物门、有环带亚门蛭纲动物的俗称,是千百年来存在于生物链中神秘的一环,至今尚无人知晓蚂蟥的存在对于整个生物链的构成和运作有何意义,虽然早在陈嘉音生活的时代,已把它的生理构造和生活方式研究得非常彻底,并且也已把它作为药材而投入到人工养殖中去,但对于蚂蟥暂时吸附在动物身上并吸取其血的行为,直到向羽生活的这个时代,科学家还尚未能作出任何有力的解释。

    原本当人遇到有蚂蟥吸附在自己身体上时,是不应该使用任何东西从外部刺激它的,因为这样会使它全身收缩回吐出吸取的血,夹杂着细菌和病毒还有寄生虫的血回流到人体内,很有可能会造成感染,身为动物学家的向羽,对此十分清楚,但眼下蚂蟥吸附的位置十分尴尬也极度特殊,若不使用刺激手段,除非等蚂蟥自动掉下,否则是不可能把它轻易从身体上弄出来。

    蚂蟥的尾部被陈嘉音捉住,总算不再往里钻了,但严重的问题却随之接踵而来,就是被陈嘉音扯住的蚂蟥,转而吸附在了自己身上,伴随着身体内壁不断胀大的痛感,向羽清晰地感到,蚂蟥因吸取了自己的血而不断膨胀的身体,也不晓得是喜还是忧,总之,当安薇慌忙翻找厨具并且好不容易赶到自己身边时,向羽又不那么想刺激那条蚂蟥了。

    “向、向羽……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可陈嘉音却早已耐不住了,要是再那么捉住蚂蟥的尾部,她迟早会疯掉的,心里既害怕又尴尬,不想盯着向羽身上的蚂蟥看,可又不得不盯着它看,但盯着它看的时候,又会不小心把向羽的身体也偷窥了,要是再不想办法弄掉向羽身上的蚂蟥,陈嘉音真的很害怕自己就此放手晕倒,从此再也不敢面对向羽。

    “暂时先别动,就这么捉住它,别害怕!”向羽嘴里虽然是这么说,可他明显比陈嘉音还要害怕不晓得多少倍,他的命就掌握在陈嘉音跟安薇的手里,这种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向羽尝试过这么一遍,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我、我尽量……”蚂蟥的身体正在不断膨胀,陈嘉音透过隔层的布料明显感觉到了这一事实,但她手这么一直捉住蚂蟥,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这种事情教她怎么跟向羽说?而且,向羽也肯定感受到了蚂蟥的变化,这么一来,她就更难开口……

    但再不说出来,她就真要憋疯了,盯着手里的蚂蟥,看它的身体逐转通红,那是吸取了向羽的血后,蚂蟥的组织纤维膨胀的结果,陈嘉音吞了口口水,抬起另一只手擦擦汗,深呼吸一口气,而后闭目沉息,尝试忘记自己从刚刚开始所看到到的一切东西。

    “嘉音姐姐……你……还好吧?”安薇说着,便拿起手帕给陈嘉音擦汗,其实她也是不想光盯着向羽看,于是转身面向陈嘉音,一边给她擦汗,二人十分默契地双视苦脸抿唇,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向羽见罢,只能低叹一声,无时无刻都盼着那条蚂蟥能快点从自己身上掉下。

    突然,原本被蚂蟥死死吸住的身体内壁腾地松弛下来,向羽全身一震,猛地抬头朝陈嘉音激动大吼:“嘉音!快松手!”

    “哦!嗯!”陈嘉音连忙松开捉住蚂蝗的手,那条蚂蟥吸饱了向羽的血,吸盘一松,蠕动挣扎了几下,便整条从向羽的身上滑了出来,“砰——”的一声闷响,蚂蟥掉到了地上,又挣扎了几下,便开始往湿地里慢慢蠕动,陈嘉音跟安薇见状连忙跳开,一人一手拉住向羽,使劲把他拖开四五米后,二人竟就双双瘫软倒在地上,背靠着向羽,喘着气,把所有的尴尬、恐惧与不安都发泄在了这一把拖曳之上。向羽无奈苦笑,却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厄运而松了一口气,伸手拉起裤子,动作却定格在了双手捉住裤头的那一个瞬间。

    “呃?”一声简单的疑问,引起了背后二人的高度关注,原本还瘫软在地上的陈嘉音跟安薇闻声立即跳起转身,全都盯住向羽手上的动作,激动得浑身颤抖,三个人互相感动凝视,但千言万语此刻却又都哽咽在喉间,瞬间,热泪竟凝满了眼眶,慢慢地,慢慢地,随着三人细微的颤抖,掉出眼眶,当陈嘉音的第一滴眼泪滑过脸庞时,向羽突然抬头仰头大吼:“啊——我终于活过来啦——啊啊啊——”

    “向羽哥哥!实在太好了!呵呵!”向羽的狂喜让身边的二人也即刻被感染,兴奋地搂着向羽的脖子,安薇高兴地舞动着双腿,陈嘉音也在一旁又蹦又跳,三个人就这么在草原上疯狂了一阵,直到微风拂来,向羽感到身下突来一股凉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还没拉起来……

    现场突转沉默,向羽连忙低头拉起裤子,慌张地往营地外头的矮灌木丛里冲去,摘了几片叶子,在附近的小水洼里清洗了几下,再到营地里取些医用道具,处理被蚂蝗吸附过的伤口,期间惨叫不绝于耳,跟向羽一起旅行了那么久,这是陈嘉音跟安薇头一回听到向羽的悲鸣。

    伴随着惨叫响起,二人无意识之间便又回想起刚刚的情景来,向羽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脸部变化,被蚂蟥吸附后身体每一个瞬间的变化,突然就被放大数十倍,而后如慢镜般,一帧一帧地重演出刚刚的每一幕,坐在营地里的二人等着等着,脸颊在不知不觉间就红了起来,轻轻地拍拍脸,甩甩头,努力想要不去回忆,可向羽的惨叫声不断自林间传出,让二人无法不去回忆刚刚的每一个细节,脸上的温度随着回忆的深入而不断升高,头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不断深埋,到得最后,二人皆是蜷膝端坐在了营地里,直到向羽的惨叫消失许久,她们还是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端坐着,也不管身上的温度滚烫如火,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等待向羽往营地里走。

    “嗯?怎么了?不舒服吗?”当向羽神清气爽地拨开草丛走出来的那一刹那,陈嘉音跟安薇就像做贼被人逮住了一样,急忙从草地上弹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头还是低着的,直盯住地面,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憋出半句话来。

    向羽大概也能明白那两个女人究竟在犹豫害怕些什么,于是也不等她们的回答,他就径自坐到了营地中心熄灭的火堆旁,挑开地上灰黑色的碳渣,往上头重新堆了些柴火,烧壶开水,凝望着壶嘴处不断喷出的白烟,以此来打发掉眼下这段不晓得要持续多久的尴尬时光。

    “嘟——”突然,远空传来渡渡鸟的鸣叫,众人闻声纷纷抬头,原来是轩辕煌跟应琳终于坐着渡渡鸟回到了营地,好不容易折腾了一个早晨,才把向羽的麻烦给搞掂,偏偏在那么重要的时候,那两个人竟然给她们都消失不见影踪,因此,当轩辕煌难得微笑着朝陈嘉音跟安薇打招呼,她们俩却也又少有地直接狠地扭头冷哼一声,甩也不甩轩辕煌。

    “这……”轩辕煌愣在原地,一只手举在半空,霎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红着脸把颤抖的手放下,轩辕煌突然就发现现场的气氛有点诡异,陈嘉音跟安薇脸上的红晕都还尚未消退,而向羽方才盘坐在篝火旁的姿势也有那么点怪异,难道……他们之间……在他跟应琳走了以后,发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嗯哼……轩辕煌俊眸微眯,了下巴,便径自走到向羽身边,随手捡起自己的杯子,故作淡定地问道:“已经没事了?”

    “嗯。”向羽似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顿了顿,便又继续回答:“手脚都已经能动了,就是身子还有点麻,应琳呢?”

    “今早便已能动。”沉稳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还没待向羽抬头,应琳便把方才收集到的食材全堆到他身旁,“吃这个,补充营养。”

    “嗯,谢谢。”随手捡起两三把野菜,叶尖的露水尚未滴落,都是些鲜嫩的叶,吃起来爽滑可口,是难得的野外食材,翻开野菜拿起里头的蘑菇,向羽认真逐一检验,全部都不带毒,可以放心食用,这么想着,他便状若无事地唤过一直呆站在身边的二人:“嘉音,安薇,你们来帮忙摘菜吧?”

    “呃?嗯!哦——”陈嘉音跟安薇糊里糊涂地应了几声,胡乱捡起地上的野菜就乱摘一气,这下,倒是更坚定了轩辕煌的想法,他们之间,肯定趁他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些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事情,现在他都是无法轻易套取情报的,惟有等夜晚伺机盘问安薇,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轩辕煌不动声色地接过向羽递来让他洗的蘑菇,究竟会是什么呢?

    就在轩辕煌怀疑的时候,应琳早就大概猜得他们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蚂蟥,一条吸满了血的蚂蟥此刻就正在地上蠕动,应琳之所以会注意到它,一是因为蚂蟥吸血后体型会胀大,二是因为蚂蟥吸血后通体发红,在这片青绿的草地里,尤显突出,再加上它蠕动的动作幅度大,因此只要细心留意周围的环境,那么很快就会发现它的存在。

    三人之中肯定有人被这条蚂蟥吸了血,而且照现场散落的东西和三人的状况来判断,那条蚂蟥,似乎还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位置。应琳他从来就没有特别厌恶或是故意要捉弄的对象,但如今向羽无端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暗合了他的心意,让他格外地欣赏那条蚂蟥每一下蠕动的优美姿态。

    众人沉默地用过午餐,一个早晨就这么被折腾过去,大家未免都有点累,但为了能早日离开这里,向羽少有地提出了趁天还没黑便要撤走的方案,当即得到了全场除应琳跟轩辕煌外的两票赞成,很好,三对二,即使轩辕煌跟应琳不投票,向羽他们还是能走,于是当他们三人极有默契地欢呼并且准备收拾时,那个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便又同时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事实总是如此,你越刻意去回避,事情就越喜欢发生在你头上,它们好像冥冥中已经晓得你要去回避它们般,故而调皮地想要去捉弄每一个想尝试逃脱命运和记忆的人们,或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但这种行为,一般都会在别人的心目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又或是,会勾起某些人很多不愿意去回忆起的回忆……

    蚂蟥、吸附、吸血,这些平日都与自己无缘的事情,今天却一股脑地全往自己身上袭来,陈嘉音懊恼地捉住头发猛挠,她自认活了那么久,也压没见到过蚂蟥这种生物,因此既不会得罪它们,也不会惹它们不高兴,但它们何苦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折磨她?让她不仅冒着看到向羽随时会脸红的高风险,还让轩辕煌不断在怀疑她们,自己随时也会被他嘲笑。

    命运总爱捉弄人,无论你愿不愿意,也总得接受它的支配,因此陈嘉音也没挣扎多久,累了,就停下来任由对方摆布,算了吧,轩辕煌晓得后又能怎样,她才不信他敢耻笑安薇,哼哼!

    轩辕煌也的确如陈嘉音所想那般,他不敢欺负安薇,因此当他明知可以取笑陈嘉音时,却因为顾虑到安薇的存在,所以死死压制住自己想要不断吐槽的冲动,那三个家伙,哼哼……

    “嗯?你们怎么这就不吃了呢?锅里还有好多啊!”五人之中,最没有心理负担的就是向羽,只见他大把大把地把菜往嘴里送,几下狼吞虎咽,就把菜全都送进肚子里去,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一点也影响不到他,反正,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的,多想也无意,倒不如趁现在多吃点,积蓄一□力,更为实际。

    当看到向羽有这种反应时,轩辕煌一时间竟又是不知所措,难道他们其实没什么?难道只是他一个人多想了,但回头看琳的表情……他的脸上,什么也读不出来……轩辕煌抱头苦恼呻吟,早知如此,他就不跟着琳跑开,早知如此,他就一直留在这儿看戏。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跟了便是跟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轩辕煌无奈概叹,下回说什么他也不会再走开了,绝对不会。

    如此这般,当五人收拾好行李以后,太阳已近西斜,但即便如此,向羽还是很坚定地说要走,也不管入夜后的危险,总之,他就是要快速离开这里,而后再也不要看到他不喜欢的事物、不喜欢的一切。

    比如蚂蟥。

    身为动物学家,他未曾对某种动物有过特殊的感觉,即便是渡渡鸟,他也只是抱着对待朋友的平等心情与它们交往,就如其他拥有一定智慧的动物般。向羽可以冷静地分析每种动物的特点和格,甚至是身体的每一个特征和部位,但却从未对蚂蟥这种生物产生过这么激烈的抗拒感,实在太可恶了,他再也不要看到这种东西,他再也不要听到跟它们有关的科学报告,管它是什么神秘的动物,他从那一刻起便决定,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跟这种动物有任何瓜葛。

    于是用完餐后,向羽很果断地就决定要收拾行李离开,即便当众人离开时时间已经不早,但只要能进入沙漠地带,他就能暂时跟这种动物告别,哪怕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也好,他,向羽,也不要再看到蚂蟥!

    甚至连向帖斯特亲自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双方仅以无线电通信,向羽便率着众人匆匆离开,骑上渡渡鸟,便开始朝草原的尽头——沙漠疾飞,面前等待他们的,是滚滚黄沙如江河翻涌,无惧夜里落差巨大的低温,也不怕行走在沙漠间的毒虫,他们就这么穿越了草原与沙漠的交界,直朝沙漠深处飞去,但无奈夜里深寒,向羽只得选择了一块大岩石为依,供大家稍事休息,反正,他终于算是正式摆脱了蚂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终于再也不用看到那可恶的东西了,哼哼!

    然而,不明真相的众人还为向羽突然的热血而感动,尤其是蛋蛋,整个夜里它都异常活跃,吸收了充分的阳光和热能,沙漠就像是它的天堂,纯真的它还以为自己的主人是为了让它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才急忙赶到这儿。不明真相的群众四人也以为向羽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想要赶紧把他们送回原来的世界,其实,原本那一路慢悠悠的旅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既然向羽想要加快速度,他们也不会特别的排斥,于是,所有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了向羽,反正大家只要放心地跟着他,总有一天,他们会走到目的地,看到回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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