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01部分阅读

    乌恩奇的小女儿只比姐姐小了一岁,姐姐叫索布德,妹妹叫乌日娜。比起姐姐,乌日娜的骨架纤细了许多,虽然五官线条比中原女子的柔美要硬朗一些,不过很漂亮,草原红的脸蛋俊俏的五官,而且比姐姐活泼,她的父亲走到夏浔身边劝酒,并且唱起祝酒歌的时候,她就坐在不远处,张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冲着明明忍俊不禁还得一本正经的夏浔甜甜地笑。

    夏浔一碗酒被硬灌下去,晕乎乎地跌坐回席上的时候,塞哈智拐了拐他的胳膊,悄悄笑道:“喂,大人,乌日娜很喜欢大人呢。”

    “咳,不要胡说”夏浔端着架子,生怕被主人听见了不快,他偷偷扫了一眼,乌恩奇正在开怀畅饮,完全没有听到塞哈智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来来,大人,吃这个,对男人很好的喔。”塞哈智很体贴地挟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到夏浔碗里,夏浔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塞哈智道:“羊蛋子啊,大补的。”

    “呃我就不用补了吧”

    塞哈智道:“要补的,要补的嘛,男人嘛”

    盛情难却,夏浔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唔有些马蚤气,索布德乌日娜和她们的娘看见夏浔苦着脸的样子,都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乌恩奇和老婆睡在毡包右边,塞哈智和夏浔则被安排在靠门的左边。如果晚上有路过的客人,进了门也要睡在这个位置的,如果真的有人来,大家就要在一起挤挤了,夏浔暗暗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又要忍受老哈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噜了。

    按着部落的习俗,家里未婚的女孩子也必须睡在靠左的位置,因此铺盖再往里一点,就是索布德和乌日娜这对小姐妹的宿处,塞哈智挨着夏浔,向他挤挤眼睛,小声道:“大人,索布德昨儿跟我老哈睡过了,本来今晚想尝尝乌日娜的滋味的,大人既然来了,就让给你吧,等一会儿熄了灯,你就可以过去了。”

    夏浔吃惊地道:“什么你说计么”

    塞哈智嘿嘿地笑道:“大人不知道吗如果主人家有未婚的姑娘,你喜欢的话,可以跟她睡觉,没人会干涉的,女孩的父亲也不可以。”

    夏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岂有此理,你别唬我,怎么可能”

    塞哈智道:“怎么不可能,祖祖辈辈,咱们这儿就这规矩。”

    不知道是因为草原上生活艰苦,孩子的生存率低,还是因为草原上的男女关系一直保持着比较古老的自由习惯,夏浔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倒是有些相信了,但他却无法接受这样的风俗,他连连摇头道:“算啦算啦,我可不要,还是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塞哈智大喜道:“大人不要,那属下就要啦,哈哈哈,两个姑娘,我都要啦”

    夏浔:“”

    当天夜里,夏浔发现,这一晚他没有听到塞哈智的呼噜,但他根本就睡不着觉,呻吟声嘻笑声粗的细的喘息声,甚至黑暗中不知道是那个大的还是那个小的姑娘光着屁股跑过来,大胆地要钻进他的被窝,害得生怕被侵犯的他,只能把一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惊恐”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悲催的夏浔

    第307章 刘家口

    这一夜,李景隆比夏浔还惊恐。

    李景隆率军赶到北平城下,安营扎寨,把一座北平城围得水泄不通,九门之外俱筑碉垒,攻城车云梯壕桥火炮抛石机,各种攻城器械层出不穷,在战术上,诸如挖地洞洒传单火烤城墙复泼以火,期望把城墙烤垮烤裂,总之,明军熟悉的各种攻城方法全都用在了北平城上。

    但是北平城在燕王朱棣早有准备的精心部署下,深沟高垒,城墙加厚,明初的火炮又不够犀利,五十万明军一时也奈何不得城中的守军。当然,其实最关键的主要因素,仍旧是人。

    北平城中守军有限,决死之心甚浓,而且燕王在北平是一位贤王,极得民意甚孚人望。尤其是道衍等佛教界的高僧对百姓们的宗教洗脑甚是成功,妇女儿童都被派到城头坚守,帮助燕兵御敌,极大地弥补了守军兵力不足的因素。

    燕王第二子朱高煦随父在外征战,世子朱高炽三子朱高燧都同母亲守在城上,燕王妃全副披挂,亲冒矢石守在城头,大胖子朱高煦虽然行动艰难,痴胖如猪,但是蠢笨的只是他的身体,这位世子兵法韬略也是胸有成竹,后勤及民政方面更是得心应手,把个北平城中各种资源调配调济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他还时常走上城头与母亲一起指挥战斗,甚至抱起大石抛下城去。王妃和世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于军心士气乃至民心都是极大的鼓舞。

    尽管如此,明军不但人马众多,而且都是职业军人,这是北平城头那些未曾经过军事训练的百姓们所难以比拟的,可明军五十万人,来自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地区,将领都有点山头思想,士卒也有些攀比的意思,李景隆这位三军主帅在指挥上又是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所以本来他们是有几次破城机会的,却全被他们自己漏过了。

    比如攻打北平丽正门的明军,曾经冲破了城门,于燕军在城门之内的瓮城地带展开肉搏了,如果这时候李景隆能抓住战机,立即增派一支生力军上去扩大战果,丽正门必破无疑。北平城再如何坚不可摧,只要有一道门户被攻破,全城陷落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令人惊叹的是,这么好的战机,居然被李景隆白白放过了,真不知道这位当时就站在望楼上面,居高临下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讨逆大将军在想甚么,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预备队派上去。这是史有所载的事实,李景隆何以反应如此迟钝,我们已无从得知了。

    只是,就因为预备队没有及时派上去,燕王妃和世子领着援军及时赶到了丽正门,大胖子朱高煦一手持刀,一手拄棍,汗流浃背地指挥敢死队予以反扑,攻破丽正门的明军眼见燕军亡命般反扑,援军又迟迟不至,于是他们撤退了。

    此时,燕王妃则领着一群妇孺儿童,从城头向下抛掷砖石瓦块,阻止明军继续增兵,利用这个间隙,已经撞开的丽正门重新合拢,顶上了条石。一次本该改变整个历史的绝好机会,就在李景隆这头长得一点也不像猪其实却是一头真猪的面前,如浮云一般地飘过去了。

    于此同时,燕王朱棣也没闲着,他让二儿子朱高煦率领一支轻骑兵专门破坏明军的补给线,烧毁明军的粮草辎重,自己率领主力时不时的对明军来一次偷袭,闹得明军顾此失彼鸡飞狗跳。

    夏浔和塞哈智在巴特伦部落乌恩奇家里借宿的这一晚,燕王亲率大军,以张玉朱能为左右军,正夜袭都督瞿能的军营,李景隆登上点将台,翘首观望瞿都督营中的动静,却没防备城中燕军见大王夜袭敌营,火光冲天,士气大振之下,由道衍和尚和三王子朱高燧亲自领着一支敢死队自丽正门旁的城墙悄悄缒下来,杀进了明军的大营。

    这座大营正是三军主帅李景隆的中军大营,那支明军敢死队敢打敢杀,直扑中军大营,其中有一个光头大袖玄色僧衣的和尚,简直像伏魔金刚似的,看似高高瘦瘦,在万马千军中杀入杀出,却如同一头猛虎,李景隆大惊失色,生怕混乱之中自己有甚么闪失,立即下令撤退。

    其余各营官兵不明所以,忽见中军主帅的大营突然撤退,一时三军撼动,纷纷随之撤退,待得天亮,他们才明白虚惊一场,重新回到北平城下时,可惜那仓惶遗弃的军帐乐器粮草辎重,都被燕军烧毁,连碉垒也是能破坏的都尽量破坏了。

    李景隆受此一吓,坚决不肯到北平城下驻营了,这位仁兄领着中军驻扎在距北平十多里地之外的郑村坝,遥控指挥北平的攻防战,人家的王妃和世子亲冒矢石血拼在第一线,自己的主帅躲在连城头都看不清楚的地方指挥战斗,这么强烈的反差,军心士气怎么提得上来

    就在这种情况下,夏浔和塞哈智找到了燕王的军营。

    他们赶到燕王大营的时候,燕王正向部下亲授机宜:“你去,告诉高煦,暂时停止对明军补给的袭扰,让他们把军粮器仗运过来。”

    正说着,忽见夏浔和塞哈智已到了面前,朱棣又惊又喜,急忙迎上前来,匆匆问道:“文轩,关外之行,结果如何”

    夏浔抱拳施礼道:“恭喜殿下,臣幸不辱命”

    “甚么”

    燕王朱棣惊喜得声音都发颤了:“成功了文轩真的说服了十七弟”

    夏浔道:“是,宁王殿下已答应倾其所有,攘助殿下靖难,不过,眼下宁王尚有一劫,还需殿下为他解围。”

    夏浔略一示意,燕王忙摒退左右,夏浔和塞哈智与他密报半晌,朱棣哈哈大笑起来:“那有甚么,俺就杀去关外,救十七弟出来,只要能得到泰宁朵颜福余三卫的精锐铁骑,再得到关外八万精锐之师,九江小儿何足惧哉。”

    夏浔问道:“方才臣听殿下吩咐,莫让二王子再继续袭扰敌军补给,这是为什么”

    燕王笑着摆摆手道:“本王溜鱼呢,线儿太紧鱼会逃掉的,现在天气还不够冷,不能让南军意识到粮草和军衣是大问题,得把他们留住,等到寒冬降临,那时再把补给线全部掐掉,让他的五十万大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到这儿,朱棣又迫不及待地道:“这边且不去管他,快说,你与十七弟是怎生计议的,本王要如何发兵为他解围”

    朱棣失踪了。

    曹国公李景隆痛定思痛,调出几路人马,专门围剿燕王朱棣的大军,省得他不断在旁边扯后腿,结果大军刚派出去,朱棣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天之后传来消息,在永平附近,发现燕王踪迹,此时永平已再度掌握在朝廷大军的手中。

    李景隆大吃一惊,忙召集众将匆匆计议一番,怕燕王重施故技再夺永平,于是分兵一路去援永平,又通知山海关的总兵杨文全力戒备,防范燕王偷袭山海关,结果山海关和永平的明军枕弋待旦,夜不成寐地守了三天,一个个守得哈欠连天,也没见燕王派来一兵一卒。

    找不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李景隆不知道燕王到底在打哪儿的主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派出探马四处打探燕王消息,一面从攻城部队中又调了两卫兵马,加强了他所在的郑村坝的防务,这个时候,燕王的大军已绕过松亭关,即将抵达刘家口。

    刘家口,守将总旗官刘奎刚派了一个侍卫替他去了抚宁县,抚宁县在秦皇岛区域,他的家如今就安置在那儿,家里捎信来,说他的儿子生了重病,延医问药的大半个月了,还不大见好,刘奎牵挂不已,便拿了些银钱,使一个亲兵回家去看看。

    派走了亲兵,刘奎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住处,就见关口外镇上的那个老家人正等在那儿,刘奎不耐烦地道:“月例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又来做甚么”

    老管事点头哈腰地笑,凑到面前,很神秘地道:“老爷,那位小姐又来了,想见你呢。”

    “嗯”

    刘奎怔了怔,微微有些意外,沙宁虽然每年总能有机会过来几趟,不过相隔这么短还是头一回,他也不知道沙宁这一次怎么来的这么频繁,想要问问,奈何这老家人只知道他金屋藏娇,那位极美的小娘子并非他的妻室,此外一无所知,想问也无从问起。

    刘奎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先回去侍候好小姐,我安排安排关上的事务便去。”

    “是是是”

    那老管事眉开眼笑地走了,他平时守着那幢空荡荡的宅子,没有什么外捞,所以才时常将房舍出租,给过往客人当客栈使用,但是每回这位不明身份的小姐住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就大方的多,那位小姐的赏赐也特别优厚,站在他的立场上,巴不得那位小姐一年四季都住在这儿呢。

    刘奎的父亲原本只是朵颜部落掳来的一个奴隶,刘奎的身分也高不到哪儿去,可以说全赖沙宁,他才有了今日,有家有业还做了官,既知沙宁来了,刘奎哪敢怠慢,连忙唤来副总旗王彦稀,把关上防务向他交代了一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副总旗隐约知道总旗大人在镇上置了宅子,养了外室,听说他要去镇上住两天,王颜稀笑嘻嘻地便答应下来。

    刘奎换了便装,也不带侍卫,便沿着山间那条走惯了的小道,向镇上赶去

    第308章 利动人心

    山间草半青半黄,树木的颜色有黄有绿还有红,如同一个拙劣的画师,东一笔西一笔地涂抹在山上,从山上望下去,小镇呈狭长的形状横亘于山下,再往远去,则是一片胡杨树林子,大多数胡杨树都挂着满树金黄,间次有一株已经死掉多年的胡杨树,盘剥苍白的枝干古朴地矗立着,向苍天张开它们那如枯瘦老朽般的手臂。

    刘奎往山下走,心中并没有最初与沙宁偷欢时的那种兴奋激动的感觉,不是因为初冬将临的天气有些萧瑟的影响,也不是因为为了和这位王妃保持暖昧关系而把家人远远地安排到了抚宁县,如今儿子生病也不能看上一眼所影响,而是自从沙宁成为宁王妃,他就一直徘徊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在她面前,就是强颜欢笑而已。

    每当和沙宁在一起时,她那年轻美丽鲜活娇嫩的胴体,都会让刘奎如痴如醉,在她身上,他几乎可以得到男人想要的一切,欲望虚荣得意骄傲快乐,种种满足,可是酣畅淋漓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总是焦虑和不安。

    沙宁娇蛮任性狂野大胆,仿佛一匹驰骋在草原上,不甘戴上嚼头的野马,骨子里,她是不在乎汉人礼教的,可刘奎不能那么想,只有俯伏在沙宁王妃的身上时,他才能暂时忘却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品味那极乐的销魂滋味,极乐之后,却是无尽的空虚恐惧和担心。

    他的一切都是沙宁给的,他了解沙宁的性格,他不敢拒绝沙宁,不敢提出断绝来往,可他同样惧怕宁王,如果让宁王知道他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宁王会怎样刘奎从来不敢深想。

    沙宁给了他一切,还给了他极乐,有时候想想自己能占有一位王妃,未尝没有一个男人的窃喜和骄傲;而宁王却可以剥夺他的一切,还可以送他去极乐世界。所以他的心一直在徘徊在得失生死之间,这已非关男女之情了。

    走到自己家门口,刘奎站定了身子,长长地吸了口气,脸上摆出一副欣然的笑容。推开门,走进去,两个皮帽肥袍的蒙古勇士正牵着马从院中走过,见到他,立即站住,以手抚胸,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奎微微地点了点头,正眼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如果不是因为沙宁王妃的原因,本应是这些王府侍卫正眼都不看他这个小小的总旗才对,刘奎心中小有得意,然后跃入脑海的便是沙宁那娇媚的模样销魂的胴体,腹下马上就像喝了一壶烧酒,滚热起来,欲望暂时战胜了恐惧,他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脸上的笑容也真的愉快起来。

    那两个以手抚胸的蒙古大汉慢慢地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个更粗更壮一脸胡须如戟的大汉低声道:“大人”

    另一个只生了八字胡的精壮汉子竖指于唇,示意他勿需理会,便牵着马缰绳悠然地走过去了,大胡子咂巴咂巴嘴儿,嘟囔道:“先长出的头发没有后长出的胡子长久,先长出的耳朵没有后长出的犄角坚硬,看人家那稳重劲儿,难怪能被殿下委以重任呢,我塞哈智在千军万马面前都不知道惧怕,一干这等鬼鬼祟祟的事情,怎么这心还就跳得厉害了呢。”

    刘奎这幢房子院落虽然在整个镇子上是首屈一指的,其实按照关内的标准也是相当简陋的,但是主宅寝室内却别有洞天,外表看来平平,一旦进去,却是特别的华丽舒适。家具布置典雅考究,梳妆台春凳小几香炉立镜帷帐卧榻,鸳鸯戏水的绣枕锦被,异样的豪绰。

    沙宁刚刚沐浴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一头乌黑的秀发,一袭月白色的罗裙,使一条细细的带子系着,纤腰下是丰隆浑圆的臀,坐在锦墩上绷得紧紧的,凹凸有致的美妙曲线毕露无遗。房间里已生起了两个火盆,火炕也已烧起,温暖如春,所以并不寒冷。

    “宁儿,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想我了么”

    刘奎自后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纤腰,柔声问道。

    妆台的菱花镜里,粉靥如花,向他嫣然一笑,然后沙宁便扭转了娇躯,刘奎放开手,退开一步,沙宁站起来,一双玉臂环上了他的脖子,呵气如兰地娇声道:“奎哥哥,人家这次来,可是有极重要的事找你。”

    刘奎脸色一变,欢喜的神情立即被紧张恐惧所取代,急忙问道:“出了甚么事,宁王他他”

    沙宁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那么怕他做甚么,他整日守在宁王府里,能知道甚么”

    刘奎心中稍安,忙道:“我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既然不是宁王,那是甚么大事”

    “你来”

    沙宁伸出小手,拉住刘奎并肩在榻上坐了,然后低低絮语起来,过了许久,沙宁才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此时房间里已经暗了,沙宁起身去点着了油灯,柔和明亮的光线立即洒满了整个房间,沙宁回眸一笑,灯光下见刘奎面色阴晴不定,不禁敛了笑容,问道:“有什么问题你不愿帮我”

    “啊怎么会呢”

    刘奎忽然清醒过来,连忙站起身,走到沙宁身边,执起她的双手,深情地凝视着她,柔声道:“宁儿,没有你,就没有刘奎的今天,你知道,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为你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沙宁伸手掩住他的唇,嫣然道:“说甚么傻话呢,只是叫你开关放燕王兵马进来,又不是要你去冲锋陷阵,我怎舍得让你去冒险,你魂不守舍的干什么”

    刘奎辩解道:“我我只是正在想,守关将士共计一百二十人,未必就肯全听我的安排,只要其中有一人怀有异志,偷偷点燃烽火,就会打草惊蛇。如果想悄无声息地过关,我必须得安排几个心腹先守紧了烽火台,要说起来,我倒是有几个心腹兄弟,只是这是让他们跟着咱们造朝廷的反呐,我没有绝对把握,得好好想想,有谁绝对靠得住,方能为我所有。”

    沙宁笑道:“你要说服关上守军众人一心随你造反可能有些困难,但你身为守关主将,随便找个理由带几个家人去关口上逛逛,总不会有人拒绝吧”

    刘奎愕然道:“甚么”

    沙宁蛾眉一挑,婉媚地笑道:“绝对靠得住的人么,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夜色深深,沙宁已经熟睡了,她像一只小猫儿似的,侧蜷着身子,发出细细轻轻的呼吸。

    刘奎张着眼,仍在瞪着黑漆漆一团的帐顶。

    宁王要造反,要跟着燕王造反,要我放燕王过关,去为宁王解围,要我反了朝廷

    刘奎的心里翻来覆去转了许久,种种念头像礁石间的乱流似的,在他脑海里碰撞着。造反,有成功的可能吗燕王如果能战,何必出关来寻宁王,宁王如能掌控关外局势,何须燕王来为他解围,真的有必要跟着这对难兄难弟走上绝路

    尤其是,刚刚沙宁还趴在他胸前,甜甜地告诉他,事成之后,要想办法把他调到宁王身边,从此长相厮守,真是疯了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他现在都已整天活得提心吊胆,到宁王身边去一旦走漏风声

    刘奎翻了个身,背对着沙宁,一丝恶念油然而生:“宁王要造反,如果我把这个消息递出去,那是多么大的功劳破坏了燕王宁王的合兵大计,如此大功,我刘奎岂不一步登天,最起码也能当个千户,到那时,何必再活得如此辛苦

    我的一切,都是靠她施舍的,在她面前我哪能抬得起头来,情人说的好听,我不过是她豢养的一个面首罢了,为了怕她吃醋,我连妻儿都安排得远远的,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有机会靠自己的力量去挣一份锦绣前程,还可以从此摆脱她,不用连睡梦中都担心宁王杀我全家,我为什么不为自己拼一把”

    这个念头一旦占据了上风,昔日的海誓山盟甜言密语都一扫而空,想着光辉美好的未来,刘奎激动的浑身发抖:“她明日便要我带着她的人上山,控制烽火台,放燕王出关,我想动手,唯有今夜了。不过,我一小小守关总旗,如何可能知道这样重大的秘密,岂不惹人生疑”

    刘奎眼珠乱转,又想:“有了,我本她的家奴,有这层关系就够了,到时候,我就说宁王妃欲以重金贿赂,诱我投靠宁王一同造反,我深明大义,假意应承,趁其不备,绑她上山,再举烽火示警,这就行了。这样于名节有亏的丑事,谅她也不会说出来。不妥,以她性情一旦到了那步田地,哪会顾忌这些,我纵有大功,可是j辱王妃,让皇室蒙羞的罪名要不然我把她杀了”

    忽地想起沙宁与他恩爱缠绵的过往,想起沙宁把他从一介家奴,到如今给了他家庭给了他体面的身份,刘奎心中又想些不忍,可是思量许久,理智终于还是占了上风:“我既向朝廷方面告发,与她便再无情份可言,我肯放过她,她也不肯放过我,还犹豫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刘奎把牙一咬,轻轻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走到自己放置衣袍的地方,便去摸索那柄贴身的短刀

    第309章 塞上胡杨

    刘奎的心“砰砰地”跳着,手指有些发颤,紧张得就象他第一次见到沙宁的胴体,第一次解开她的衣衫,第一次与她合为一体。他的手指触到了一柄坚硬的东西,那是他的刀,月光映在窗棂上,屋中有微光,并非漆黑一片,可是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衣服过于凌乱,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口袋的入口。

    “唔你做什么”

    床上,沙宁嘤咛一声,带着浓浓的倦意。

    刘奎身子一颤,慌忙答道:“喔,我我起夜”

    “嗯点上灯吧,黑灯瞎火的。”

    “哦哦,我我是怕吵醒了你”

    做贼心虚的刘奎生怕沙宁起疑,摸到桌边,哆嗦着找到火石油灯,嚓地一声打着了火,点亮了灯。偷眼向床上一瞄,沙宁闭着眼睛,含糊地咕哝一句,转过了身去。刘奎不敢再去摸袍子,便只着小衣,举着油灯,硬起头皮向屏风外边走去。

    马桶就在屏风外边的角落里,刘奎把灯搁在桌上,故意的放到两个花瓶中间,让花瓶挡着,光线更暗一些,装模作样地站着,竖起耳朵听听里边没有声息,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一寸一寸的轻轻拉开了门栓。长久以来对沙宁形成的敬畏之情,被沙宁半梦半醒间的一句话给吓光了,他现在只想着逃跑。

    房门一开,他立即掩上,仓惶逃出几步,被寒风一吹,这才醒觉身上只着小衣,风吹刺骨,可是这时候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把鞋子提好,便向前院急急逃去

    刘奎刚一出去,沙宁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坐在那儿。

    事情太过紧要,夏浔和塞哈智与燕王朱棣计议已定后,便先行赶来与她汇合了,在说起刘奎的时候,夏浔再一次示意她,须小心为上,反叛朝廷这样的大事,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的,历史上很多大事,就是在一个小环节,败露在某个小人物手上,叫她察颜观色,谨慎小心。

    沙宁并不以为意,她根本不相信刘奎会背叛她出卖她,当夏浔说他和塞哈智曾二等人会守在宅院四处时,她还为他们的小题大做而感到好笑,但是出乎她的预料,他真的背叛了她。两人独处不久,她就察觉了刘奎的异样。

    不是出于夏浔的提醒,而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刘奎不是一个城府颇深喜怒完全不形于色的人,他与她欢爱时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沙宁如何感觉不出及至沙宁假寐时,他虽然强做镇定,可是忽尔急促的呼吸,身体难耐的翻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了她的身心。

    “嗒,嗒嗒”

    窗棂轻轻地敲击了两下,外边传来曾二的声音:“娘娘,阿奎刘奎,已经拿住了。”

    沙宁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我倦了,不见他。明日拿他破关,一应事宜,尔等俱由夏浔安排吧。”

    曾二应了声“是”,他的身影被月光映在窗上,看得见,他习惯性地哈了哈腰,然后迟疑地停住,语气有些担心地道:“娘娘”

    沙宁淡淡地道:“我没事,关门一开,你就带那没良心的,回来见我吧”

    “遵命”

    曾二的身影在窗外就像演皮影戏似的,脑袋重重地一顿,一阵脚步声响,离开了。

    沙宁把被子扯起来,拢到了自己的身上,依然那么坐着,依稀朦胧的月光下,脸颊上有两道亮晶晶的痕迹,看不清楚是甚么

    刘家口外的山林中,燕王负责奇袭的先头部队已经悄悄埋伏下来,尽可能地靠近关下,密切注视着关上动静,关隘上偶有兵丁走动,懒洋洋的,对他们早已熟悉的山间风景懒得多看一眼。这一侧是关内,另一侧虽是关外,但关门大片领土也在大明手中,朝廷在关外驻军有八万之众,他们有什么好警觉的呢

    山道上来了八九个人,都是镇上居民打扮,其中有四个大汉合力抬着一张床板,床板上有一个人,盖着被子,关上的守军看见了,远远叫道:“站住,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军爷,老汉老汉是刘总旗府上的老家人,你还认得吧”

    上边有个兵丁伏在箭垛口向下张望了一眼,认得确是常来关上见刘总旗的那个老家人,还被一个大汉扶着,便笑道:“啊哈,原来是你,我们总旗大人不是去镇上了么,你来做甚么”

    扶着老头儿的夏浔用短刃顶了顶他的腰眼儿,低斥道:“说”

    老头儿一机灵,忙跺跺脚,扯开嗓子带着哭音儿喊道:“军爷,出大事儿啦,我们老爷昨儿夜里患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见人就打,镇子上被老爷打伤了好几个人啦,老汉找了几个小伙子帮忙,这才把老爷制住,你瞧瞧,这不是绑着呢么,军爷们呐,老爷府上就老汉一个人儿,这毛病老汉侍候不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老头儿说完,半真半假,一半是在夏浔的授意下,一半却是吓的,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关口上的几个兵丁听了又是惊奇又是纳罕:“失心疯总旗大人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了”

    几个兵都伏在城头往下瞅,城头下的人把门板顺了过来,露出刘奎那张脸,关上几个兵卒一瞅,不禁叫道:“快着快着,快放吊桥,果然是总旗大人。”

    这几个大兵承平日子过久了,又见喊话的的确是总旗官的家人,所以毫无戒心,马上放下吊桥,有人急急跑去把这消息告知副总旗王彦稀了。

    几个大汉抬着门板过了吊桥,登上城门楼儿,忽啦啦围上几个看热闹的守关官兵,只见棉被下边躺着的果然是总旗大人,总旗大人怒目圆睁,脸孔涨红,额头青筋一根根绷起,果然像是患了疯病。有个大兵见总旗大人嘴上勒着一条绳子,好像烈马上了嚼头,不禁好奇地道:“怎么还把总旗大人的嘴勒上了”说着就要去绑他解绳子。

    “别动”

    塞哈智一声吼,把那士兵吓得一哆嗦,塞哈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嘿嘿地道:“军爷,你可别动他,你一解绳子,这位大人是要咬人的。喏”

    塞哈智把曾二的手举了起来,那手上缠着白布条子,有血迹渗出来,这是昨夜抓捕刘奎的时候受伤的,塞哈智认真地道:“看到没有,我二兄弟的手指头都被总旗大人吃掉了一根。”

    那士兵一听唬了一跳,赶紧躲得远远的,骇然道:“总旗大人莫不是中了邪吧,怎么疯得这么厉害”

    “唔唔唔呼”

    刘奎的头剧烈地摇晃着,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他被绑得死死的,哪里动弹得了,夏浔马上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刘老爷又发疯了”

    “刘总旗发疯了”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副总旗非常惊讶,向那报信的士兵仔细问了清楚,这才欣喜若狂地跳起来:“俺日他个姥姥,总算熬出头了想当初石总旗被提拔起来的时候,就该老子当总旗了,结果可好,宁王府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这总旗官就被从天而降的刘奎而占据了,现在他疯了,哈哈哈,谁还跟俺抢,谁能跟俺抢啊”

    王彦稀像范进中举似的,疯疯颠颠地跑到横眉怒目宛若降魔金刚似的刘奎身边,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的问候两句,他的总旗梦便破灭了,曾二从门板底下摸出一柄刀来,很干脆地攮进了他的肚子。

    王彦稀挨刀的同时,那几个大汉便同时行动起来,纷纷自门板下边摸出兵器,一半冲去守住了烽火台,另一半冲到另一侧关口,铿铿两刀,剁断了吊桥的绳索,吊桥轰然落地,埋伏在密林中的燕军先锋一见吊桥落下,发一声喊,便顶着草帽蓑衣各类伪装物冲了出来

    关上守军稀稀落落,有的正在到处闲逛,有的正在营房里闲侃聊天,正副总旗一个受制一个被杀,燕军又从近在咫尺处突然杀入,群虫无首,已是毫无反机之力。

    这座小关隘存在的最大价值,其实就是烽火台的讯号传递,而现在烽火台被几个大汉抢先登上去,居高临下控制住了,这儿就是杀得天翻地覆,其他关口的驻防官兵最近的也要在几十里地以外,是根本听不到的,刘家口关隘顺利失守

    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

    后世的时候,已经很难在这一带看到大片的胡杨树了,不过此时,这里的胡杨树还是密密成林的。

    英雄里面,张曼玉和章子怡打斗的那场戏,就是在胡杨林里,漫天飞舞的黄叶和铺天盖地的金黄,仿佛人间天堂,看到那场面,扑面而来直入脑海的,不只是那美景,还有那凋零的凄婉和苍凉。

    此刻,胡杨林中景色,堪可比拟。阳光从胡杨树上投射下来,斑斓地洒在地面厚厚的金黄铯的胡杨树叶上。

    刘奎的双手被牛皮绳儿捆得紧紧的,脸色苍白地站在林中,风起,漫天飞舞的胡杨树叶刮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却不敢稍稍眯起眼睛,他正惊恐地看着前面,前面有一匹马,马上有一个人,白衣如雪,牛皮绳索的尽头,就握在她的手中。

    沙宁静静地看着他,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刘奎的膝头几度想要跪下,跪下去向她叩头求饶,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的脾气,如果他敢跪下去,她很可能会马上一箭射杀了他。即便他就是刘奎,沙宁也不会允许他把她的情郎侮辱得如此一文不值,她的男人,活就要活得像条汉子。

    “如果,你不愿意,你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在谋取刘家口之前,我会暂时禁锢你的自由,但我早晚会放你离去。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沙宁目光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痛心地质问:“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我不挡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用出卖我换来的荣华富贵,你就能安心受用”

    “我我”

    刘奎嘴唇哆嗦,想辩解也想求饶,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嗖”

    一柄刀寒光一闪,“噗”地一声没有刘奎脚下的树叶丛,只露出一个刀柄,沙宁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那儿摸索这把刀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刘奎慢慢低下了头,他真的已是无话可说了。

    “刘奎,你有什么你告诉我,你有什么”

    沙宁的声音高亢起来:“论才华,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诸子百家,你及得宁王万一”

    “论权势地位人品相貌富贵荣华,你及得宁王万一”

    “刘奎,我沙宁不傻,你对我多少有些怨尤,我是知道的,你因为我,而把家人安置在外,心中十分不快,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你就只想着你,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我为你又付出了多少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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