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07部分阅读

    德州修筑十二连城,看起来,他已经不再抱着一战功成的打算,这是要与我们长期对峙了。”

    张玉听了朱棣所言,有些担心地道:“朝廷富拥有四海,兵员物资源源不断,而我们所拥有的资源有限,一旦长期对耗,与我们大大不利。”

    “本王自然知道。”

    朱棣冷冷一笑:“李景隆没有这样的见识,这定是嘿”

    他知道,这定是他的大舅子徐辉祖给李景隆出谋画策,恨得牙根痒痒的,却又不愿当众说出来,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明明白白地讲自己的亲大舅子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与他为难,终究是一件泄气的事情。

    朱能道:“这样的话,殿下,咱们也该抓紧时间,加固北平城防,同时,应该趁着他们还没有出兵,尽快平定后方,免得与李景隆交战之际,后方不断受到袭扰。”

    朱棣颔首道:“本王正有此意,欲巩固后方,那就有两个选择,一是攻打辽东,二是攻打宣府。一个东北一个西北,都可以在关键时刻,在本王腹背插上一刀,此乃心腹大患,本王欲与诸位计议一番,看看,攻打哪里妥当。”

    众将一听,立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各抒己见,争论的十分热闹,朱棣和道衍和尚坐在上首,只是听着,并不言语。

    宁王朱权自恃身份,一开始也未发言,到后来见众将相持不下,难有定论,这才对朱棣拱手言道:“四哥,我以为,咱们可以攻打辽东。辽东兵马随时可以出山海关,直逼北平,疾患最大。山海关虽然险不可破,但是松亭关现在却在咱们手中,只要咱们自松亭关出塞,到了关外再东向攻打辽东,山海关移不得动不得,纵然险要,又有何用”

    张玉想了想,却道:“宁王殿下,臣以为,还是攻打宣府最有妥当。”

    宁王对辽东方面比较熟悉,有把握把辽东打下来,所以对张玉所言很不服气,睨了他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张玉道:“原因很简单,辽东兵马的给养主要依赖关内运送,殿下起兵靖难之后,已经切断了中原与辽东的联系,辽东现在完全是靠以前积蓄的粮米和从女真诸部那里盘剥来的物资维持,无力南下攻我北平,他们只有守的力量,并无攻的力量,不是当务之急。”

    宁王道:“那么,宣府大同一带,就是咱们的强大威胁了须知辽东与宣府不同。辽王是主动投向朝廷的,他的旧部兵马自然听从朝廷调遣。宣府却不然,如今如果代王在,由他领兵攻我北平,那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可惜呀,代王在我和四哥之前就已遭了皇帝的毒手,现在一家老少都囚居在四川呢。

    代王在宣府的旧部,皇帝不敢用;朝廷在宣府的兵马,又得用来制衡监视代王旧部,这种情况下,西北出兵攻我北平腹心的可能,并不比辽东大多少。”

    张玉微微一笑,颔首道:“宁王殿下所言甚是,单从威胁上来说,打辽东亦或打西北,对咱们来说,都是一样的,臣之所以认为该打西北,是因为,打西北,好处更多。”

    宁王奇道:“打西北有什么特别的啊,是了。”

    宁王并非平庸之辈,实际上智颖绝顶,比起张玉,他所欠缺的是实战的磨炼而已,话刚说到一半,他就明白过来,东北当时是贫瘠之地,驻防官兵的粮草辎重主要来自关内供应,宣府则不然,山西一带少经战事,中原诸雄争霸死伤惨重的时候,西北一带就一直太平无事,后来之所以从山西大量向山东移民,就是因为山西人口繁衍旺盛,没有受到兵灾影响的缘故。

    西北地区农耕业也比较发达,虽然不及苏湖鱼米之乡,但是长期的太平和农耕业的发展,再加上朝廷在那边减免租税屯田垦荒救灾复业,边军屯田,因此在粮米方面绝无问题,而制约北平方面的最严重问题正是粮食。

    朱棣听了他们议论,不禁微笑起来,其实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问计与诸将,只是要通过这个辩论的过程统一众将的认识。另外,也是他培养将领的一个方法。

    若说朝中缺少可以担当大任的将领,实也不然,老帅上将们虽然死得差不多了,可是当年追随他们东征西讨百战沙场的中生代将领现在都已成熟起来,其中不乏将帅之才,如果从这些人中选一个来统领那五十万大军,朱棣绝不会有现在这般幸运的处境。

    幸运的是,皇帝派来了李景隆,更幸运的是,李景隆五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居然没有被免职问罪,他又成了六十万大军的三军统帅,可李景隆手下那些将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皆非易与之辈呀。

    让燕王啼笑皆非的是,人人都想打胜仗,可他现在居然有些怕打胜仗,因为他只要再打一次大胜仗,李景隆这头猪恐怕就很难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了,随便换一个真正带过兵的将领出来,倚仗如此悬殊的雄厚实力,对他朱棣都是个极大的威胁。

    反观燕王这边有什么他手下将领中职务最高的五军都指挥张玉,原本只是统领燕山三护卫中左护卫的一个卫指挥,最多只带过区区三千兵马,他比朝廷那些将领更高明此次聚集于德州的徐辉祖瞿能平保儿俞通渊滕聚,任哪一个都是比他只强不弱的老将,又拥有优势兵力,朱棣必须一步步培养自己的将领,把手下将领都培养成能独挡一面的名将。

    名将,没有生来就是名将的,他们都是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

    见众将已经初步达成共识,朱棣这才微微一笑,说道:“世美言之有理,那咱们就利用这段时间,一方面加强北平防务,另一方面,攻打宣府,以战养战。此外么,你们就没想到,如何利用这一仗,给咱们再争取一些其它的好处”

    “还有好处”

    众将甚为惊讶,纷纷环顾左右,却并不见有人答得出来,道衍和尚这才呵呵一笑,抚须道:“诸位将军,李景隆正在整军备战,准备四月初发兵攻我北平,这仗怎么打何时打,难道咱们一定得按他的约定来我们攻打宣府,李景隆的兵马最近,他发不发兵援助呢如今天气苦寒,牵着他劳师动众地往西北走一圈,就算他仍能于四月发兵,到那时,他的大军岂非疲惫不堪”

    “着哇”众将如梦初醒,一个个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朱棣笑道:“咱们出战,也不能让他闲着,就遛遛他李九江的腿脚,让他跟着走一遭吧”

    老贾气极攻心,当面骂了夏掌柜的,悻悻然回到家里,剪了个小人便开始戳戳戳,小纸人戳烂了以后突然回过味儿来,那是他的衣食父母呀,得罪了人家,以后上哪儿挣钱养家糊口

    老贾着起慌来,忙又腼着脸跑到百泉浑堂向掌柜的说小话儿,夏浔正忙着启用第二方案,哪有闲功夫理他,顺手把他赶了出去,老贾大怒,回到家里又剪了个纸人,继续拿纳鞋底子的大针戳戳戳

    如是者一直戳到初七,百泉浑堂开工了,老贾厚着脸皮蹭到那儿,惊奇地发现,掌柜的居然换人了。向旁人一打听,老贾这才晓得,据说夏掌柜的老父亲重病,所以夏掌柜的急急把浑堂盘出去,急三火四地赶回北方去了。老贾大乐,没想到戳小人竟有这般奇效。

    新掌柜的姓徐,叫徐姜,看起来不像夏浔那么好说话,可老贾臊眉搭眼地说了一通,徐姜竟然许他在这儿上工了,老贾大喜,饭碗总算是保住了,唯一让他惆怅难言的是:那年轻水灵的小姨子啊,一去不复返

    德州码头,距德州城十里,这个地方漕运时节船来船往十分的热闹,行商客旅装卸工人,龙蛇混杂最为混乱。一到了寒冬,漕运停了,这地方反而更不清静,远处官道上,一队队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兵来来去去,时而又夹杂着扛着锹镐的役夫,而码头上却是价钱低廉的妓馆乌烟瘴气半公开的赌坊热热闹闹。

    时而会有换了便服的军卒偷些军用物资,先到码头一排货仓后边的黑市里换点钱,然后一头扎进赌坊,输了的两手空空没精打彩地回营房,赢了的出了赌坊的门又一头扎进妓院的门,最后也是两手空空“没精”打采地回营房。

    “给我盯着鲍家城工地的那个唐姚举,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地下赌坊与半掩门的妓院中间,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夏浔吩咐一声,一个手下便匆匆走了出去。夏浔不放心,如果利用明军和燕军之间的大战,山东再闹了什么响马贼或者教匪,那就真的祸国殃民了,唐姚举或许并不坏,但是谁要是指望那些老百姓出身的所谓义军真的比官兵更守规矩,那就是脑袋让驴踢了,这种事绝不能让他发生。

    “唉,这边正图谋着燕王的大事,白莲教又来插上一脚,真是添乱呐”

    夏浔刚刚感慨了一句,就听左边的木板墙后边传来一个风马蚤之极妖娆之极的声音:“啊啊啊好哥哥,好汉子,用力,用力,奴家好快活”紧接着右边木板墙后边就传来一群男人的狂呼乱叫声:“掷个豹子,大小通杀,杀杀杀”

    “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地方呀唉,我这帮子飞龙密谍,还是缺调教啊”

    夏浔苦笑着叹息一声。

    第326章 主动出击

    德州码头,小屋内,现在的百泉浑堂掌柜徐姜正坐在夏浔对面,抑制不住兴奋泛红的神色,对他低低地描述着得来的消息。

    徐姜本是大宁南城守城的小旗,宁王收买的大宁卫官兵里的耳目,因为献城有功,被燕王朱棣升为百户。夏浔成立飞龙秘谍时见他为人机警,便把他要过来,担任了一个小头目。要说这世上,还真是没有没用的人,只有放在了不合适的地方的不合适的人,徐姜冲锋陷阵,不过是一马前卒的人才,可是让他做耳报秘探,却是尽展所长,夏浔挑选出来的这些密谍正在逐渐成长起来,其中表现最出色的就是徐姜。

    “殿下是二月初兵出紫荆关的,先克广昌城,然后兵困蔚州,蔚州守军孤立无援,降了殿下,燕下便兵进大同,途中又分兵攻保定,保定知府雒佥献城投降。大同咱们没攻下来,不过沿途收剿各处城池的钱粮无数,李景隆自紫荆关入太行山,紧奔大同赴援时,殿下已经从居庸关返回北平了。

    嘿嘿这李景隆也不晓得倒春寒的厉寒,只道冬季寒冷,眼下即将到了春天,又是急行军赴援,所以保暖衣物帐篷带得不多,这一遭走下来,又冻病了许多士卒,军中十之二三伤风发热,战力大减。”

    夏浔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如此,李景隆蓄势已久的北平攻势十有八九得被迫夭折了,主动权将掌握在殿下手中。”

    徐姜道:“大人英明,殿下正是打算主动进攻。不过李景隆吃过一次大亏,必然不敢再恣意骄敌,殿下说,李景隆虽不善战,但他麾下众将个个身经百战,如果李景隆能虚心纳谏,以六十万大军的雄厚实力,仍然不是我们一口吃得下的,一个不慎,还要吃大亏,所以叫咱们这里尽量搜集有用的情报,同时,尽量制造各种战机。”

    夏浔微微颔首:“我明白,你守在百泉浑堂,洗澡沐浴的地方,人会尽量的放松,警惕性也会大为减弱,不自觉的便会透露许多重要信息,这个消息渠道不可放弃。我在这里,通过往来赌坊和妓馆的官兵多少,也能搜集到南军许多重要消息,比如发饷的时间换防的频率,这些在关键时刻,都能起到大作用。”

    夏浔想了想,又问:“鲍家城那边,唐姚举怎么样了”

    徐姜道:“鲍家城已建筑完成,现在他们已经移驻何家庄。他是那些役夫的头儿,行踪确实有些诡秘,经常可以见到他与那些役夫神神秘秘地说些甚么,不过我们的人很难了解到更具体的东西,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么大人怎么特别的注意他”

    夏浔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心情很复杂,斗争本身是不可避免的,斗争的残酷性他很清楚,他还不至于悲天悯人到那种地步,幻想一切矛盾都能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有斗争必然有流血,但是如果让白莲教掺和进来,却绝不是一件好事,那对南军对燕军都是一场灾难,如果中原大地糜烂不堪,焉知虎视眈眈的漠北蒙元朝廷不会卷土重来

    燕王选择进攻宣府大同而不是辽东,只说了对燕军有利的三个原因,夏浔心中却知道,燕王朱棣不选择辽东,一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蒙元余孽的警惕,以朱棣的雄才大略,不可能不考虑蒙元余孽趁火打劫兴风作浪的可能,留下辽东驻军,控制着他们的侧翼,就能让他们多些忌惮。

    历史上,白莲教为了成就大业,曾经有过勾结异族外敌图谋中原的事情,虽然他们在德州兵营中一旦制造出什么乱子,短期看对燕王是有利的,但是这股火苗,绝不能让它冒出来。

    徐姜又道:“对了,那个唐姚举,把娘子孩子都送到济南城去了,据说孩子生了病,送去请人诊治,随行的还有他的一个义妹。”

    夏浔暗暗一惊,莫非白莲教要有什么异动想到这里,夏浔再不迟疑,便对徐姜合盘托出了唐姚举的身份,并吩咐道:“安排几个人打进去,哪怕只是成为他们的外围人员,如果他们想混水摸鱼,务必要把这股野火扑灭。”

    徐姜欣然道:“白莲教啊喝,他们能搅起什么风浪,大人何必理会他们,他们如果真的搅乱了山东府,不是正对殿下有利么”

    夏浔肃然道:“糊涂燕王殿下自大宁返回北平时,宁王殿下曾向燕王殿下进献一计,你忘了”

    徐姜憬然道:“唔,宁王殿下说:此去,若不敌李景隆五十万大军时,可弃北平,退保大宁,媾和北元,借兵再战。”

    “不错,燕王殿下是怎么说的”

    徐姜道:“燕王殿下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夏浔又道:“宁王殿下再言,大唐向突厥借兵,得以立国,此后虽向突厥执臣礼,纳贡物,达一十二年之久,但李世民卧薪尝胆,积蓄实力,终于反臣为主,此乃权宜之计,未尝不可效仿,燕王又是怎么说的”

    徐姜汗颜:“殿下当时戟指北方,大声言道:靖难实因朝有国贼,起兵实因不甘就戮,安能为剿国贼,再引外贼我大明男儿,须当记着,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死则死耳,权宜之计亦不可为”

    夏浔展颜道:“这就是了,为剿国贼不引外贼,难道就会纵容民贼了如果我们擅作主张,纵容白莲教趁机兴风作浪,必受殿下严惩”

    徐姜肃然道:“卑职记住了”

    夏浔道:“好,你先回去吧,这边码头的官仓里,储放了大量南方运来的物资,要等待十二连城建成之后,才分别发付各处储放的,殿下若主动出兵奔袭德州,一旦德州不能旦夕而下,则必缺米粮,军中无粮,军心必散,我得想办法摸清这儿驻防官兵的实力防御的情况,殿下若攻德州,先行占据此处的话,那便可以从容施为了。”

    说话间,左边墙外叫床声此起彼伏,右边墙外赌徒们声嘶力竭,仍是不绝于耳,徐姜忍不住笑道:“若能先夺码头官仓,于殿下确有极大臂助,只是德州近在咫尺,必然发兵来夺,两个鏖战起来,这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哈哈们,可就要倒霉了。”

    夏浔听了也不禁默然,半晌才轻轻叹道:“说无辜,谁不无辜呢你一直在关外,应该知道,当草原上那些无辜的兔子失去狼狐狸鹰这些天敌之后,它们可以啃光一切,让所有的生灵无路可走。我这个比喻当然未必妥切,我只是想说,弱肉强食,不仅仅是草原上的事,这才是道,不是黄子澄方孝孺等人所谓的虚无缥缈的道,而是血淋淋的现实的道”

    “咔嚓”一声,房门开了,左边一幢门几乎同时打开了,徐姜走出去,向夏浔拱拱手,那边则走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老兵,后边跟着一个匆匆掩着衣襟的半老徐娘,娇滴滴地对那当兵的唤道:“大爷走好,再来呀”

    扭过头来,瞧见正送客出门的夏浔,那娘们立即变了脸色,向他恶狠狠地呸了他一口,不屑地骂道:“呸死兔子,跟老娘抢生意”说完一扭肥硕的屁股回房去了。

    夏浔囧然,徐姜却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捧着肚子狂笑而去

    李景隆听说大同危急,连忙率兵出紫荆关赴援,紫荆关位于易县城西高高的紫荆岭上,是河北平原进入太行山的要道之一,列为太行八陉第七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之险。

    大军出了紫荆关,在冰雪未消的太行山中走了几日,便收到消息,燕王朱棣已经在宣府大同一带搜刮了一遍,回程时绕过沿路明军,从居庸关返回北平去了。

    李景隆好不丧气,带着大军出去逛了一圈,还没赶到地方,人家已经走了。燕王攻大同,一路去的都是骑兵,李景隆带领大军两条腿赶路,而且还要穿山越岭,这机动速度怎么赶得上人家

    李景隆没精打采地领着兵马原路返回,跋山涉山返回德州,一仗没打,十成兵马,倒有三成生了疾病,急忙将附近州县所有的郎中都召了来,又调集了大批药材予以治疗。

    眼看军中如此情形,李景隆很担心不能按时完成进攻北平的计划,他现在可是“戴罪立功”,虽说朝中有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替他把大败而归的消息瞒了下来,可谁知道能瞒多久,万一哪个人与他作对,把这消息秘密呈报皇上,他这里只有戴罪,没有立功,那时黄子澄等人怕也不会保他了。

    因此,李景隆求战心切,这一次他倒是不敢狂妄了,大军返回德州,休整不过十余天,刚刚控制住军中疾患,他便召集众将领商议对策,众将其实都有些恨他无能,奈何帅印掌在他的手中,大家休戚相关,也只得抛弃个人嫌隙,为他出谋画策。

    众将领围着沙盘正在商议的当口儿,一位军中的驿使背插三角红旗,急匆匆闯进帅帐,向李景隆单膝跪倒,抱拳急声道:“报,北平燕逆,亲领大军十万,浩浩荡荡,直奔德州而来”

    第327章 我们是害虫

    燕军南下,李景隆的反攻北平军事会议被迫当即改为迎战燕王的军事会议,众将集思广益,一番商量之后,李景隆立刻下令现驻扎在保定等地的郭英吴杰等与他兵分三路,合击燕王兵马。当即,李景隆点起大军北上,为了壮声势,沿途宣传,六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先锋官就是平保儿。

    平保儿的父亲叫平定,当年朱元璋南征北战,以功任济宁卫指挥佥事,攻打元大都时战死,平保儿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改名平安,承袭父职,后又升为密云指挥使和右军都督佥事。此人与李景隆一样都是名将后裔,但是骁勇善战,与李景隆的徒有虚名大不相同。

    他担任先锋之后,率所部人马星夜兼程,将至白沟河时,探马送来消息,燕王的大军就要到了。平保儿闻言立即制止大军前进。他所部人马约万余人,而燕王有十万大军,硬打是不行的,但是平保儿也知道,燕王的大军虽然多骑兵,也只是相对于明军而言,燕军中同样有大量的步卒,所以整个部队绝不会十余万人集结在一起一同前进。

    根据这个判断,平保儿心生一计,抢先赶到白沟河,依据地势,将人马掩藏起来,万余人要隐藏身形颇为不易,待他好不容易将人马藏好,燕军便到了。等燕军欲沿苏家桥过河时,平保儿一声号炮,身先士卒杀入敌阵,燕王大军一路急行,自料行军神速,却未料到敌军早已赶到此处埋伏,措手不及之下登时大乱,只得急急后退。

    平保儿只知这是燕军先锋,却未料到燕王本人也在军中。燕王行军作战,一向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其实这个习惯并不好,三军主将每逢战事必亲临最前线,一旦遭遇不测,三军将不战而溃,然而燕王的这个坏习惯,却是一辈子也不曾改过的。

    燕王见明军突袭,本军阵形混乱不易调遣予以反抗,又见明军出现的突兀,担心李景隆的大军均已赶到,对自己形成合围,所以马上下令后退。平保儿率军急追,一路斩杀无数。

    燕王朱棣首战失利,且战且退中,奉李景隆命令自真定赶来的武定侯郭英也到了,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郭英听得探马回报,燕王先锋部队正与平保儿所部大战,并没有马上投入战斗,因为紧跟着又有探马来报,燕军后续部队正飞快赶来接应。郭英并不知道燕王本人就在前军,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不计一切代价,全军投入战斗,只求斩杀朱棣。

    可惜,他也以为这只是燕王的一支前军,于是老成持重的他立即命令所部,在燕军退路设下埋伏。他这埋伏,并不是以人马埋伏,因为不巧的很,他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片平原,一览无余,人马是无从埋伏的,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埋伏,那就是地雷。

    大明朝廷一直注重火器的研究和发展,发明了种式繁多的火器,后来陆续又发明了手榴弹和水雷,而地雷发明的时间更早一些,当然,当时这种火器的名字并不叫地雷。

    郭英在燕军退路埋下大量从保定带来的地雷,随即便率部撤到燕军视线难及的地方以外,想等燕军被大量杀伤时再实施攻击。燕军在朱棣本人的亲自指挥下,本来退得颇有章法,平保儿虽然悍勇,也占不到太多的便宜,实未料到,燕军正在后撤,突然一处处地雷炸响,那时地雷威力有限,但是地雷里边藏了大量的铁钉铁片,爆炸开来可以成片地令敌军致伤致残。

    这一来燕军登时大乱,以燕王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控制不住部队撤退的节奏了,本来他的军队是有序撤退,连续几枚地雷炸响之后,三军哗然,旗鼓号令再也约束不得军队,撤退变成了败退,一字之差,其混乱狼狈之状可想而知。

    在此关头,武定侯郭英率人马杀了出来,后有平安,侧有郭英,杀得燕军溃不成军,直至天黑,在张玉率中军接应下,平保儿和郭英才鸣金收兵。张玉匆匆接应了败兵回营,上下一找,混乱之中竟然不见了燕王,众将齐齐骇然,忙又派人出营搜寻。

    燕王随着前锋行军,并未打起自己的旗号,但是军中将领自然知道殿下在此,退兵时因为发现地上埋设了大量的火器伏雷,深恐炸伤了燕王,便把燕王留在了靠近后队的地方,等到郭英斜刺里杀到,把燕军一截两半,后半截的燕军各自为战,人马都被打散了。

    燕王在亲兵的护卫下浴血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到了天黑竟然迷了路,这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三名亲卫,二月天,天黑的早,燕王茫然四顾,哪儿也不认得,后来伏地听音,循声而来,这才找到自己的大营,被如释重负的众将领迎回中军大帐。

    自朱棣起兵以来,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寡敌众,但是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是他败得最狼狈的一次,如果中伏之际中上一支流矢败退之际趟上一颗地雷或者突围之时被随意哪一个明军士兵一枪刺中,他朱棣都要稀里糊涂身死当场。

    盔歪甲斜满身硝烟尘土的朱棣被部下们迎回中军大帐,想想今日莫名其妙的惨败,真是羞愧难当,当即拍案大喝道:“令后队人马加速前进,明晨前务必赶到,天明时分,与李九江决战”

    众将从未见过朱棣如此暴怒,纷纷凛然称命,自去备战不提。

    朱棣一屁股坐下,想起一路败逃之际,那倏忽响起的惊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对于火器,一向是南军应用较多,北军应用较少,对漠北民族作战,强弓利矢骏马快鞭足矣,以前朱棣对火器的认识也不足,但是今日这一场惨败,却令朱棣对火器运用刮目相看。

    日后,永乐大帝于五军营三千营之外另设神机营,成立世上最早的专门的火器兵种,与他今日这番境遇,实在不无关系。

    从俘获的燕军士兵口中,得知燕王本人就在遇伏的燕军先锋营中,平保儿张英等人又惊又悔,李景隆更是扼腕惋惜,不过他那颗已经被燕王朱棣打破了的心,却也因此恢复了几分信心:原来朱棣也不是算无遗策百战百胜的,原来他也有吃败仗的时候

    信心大增的李景隆那颗榆木脑袋好像突然开了窍儿,他并未对错失斩杀燕王良机的平保儿张英予以训斥,相反却大加赞扬,同时有意把这个消息在全军传开,以鼓舞士气。果然,原本心中忐忑,都像揣了个兔子胆儿,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南军士兵士气为之大振。

    三更时分,李景隆结束会议,返回自己寝帐。

    帐外大旗杆上,悬挂着一串的红灯笼次第熄灭,只留了三盏,大帅的亲卫指挥江海文把灯笼重新挂起,打个呵欠,对帐外的侍卫亲兵们道:“好啦,不当值的兄弟都回去歇了吧,明日一早,将与燕军决战,好好养养精神。当值的兄弟打起精神来,不要吵了国公爷歇息。”

    东方亮看看远处隐隐移动的火把洪流,凑近江海文,涎颜笑道:“江大哥,那边是瞿都督的军营吧,这么晚了,还要换防么”

    江海文瞪了他一眼,总算彼此私交甚好,没有当众呵斥,只压低了嗓门教训道:“胡乱问些什么,不懂得规矩。在大帅身边做事,乖巧一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懂么”

    “是是是,俺这不是好奇么,知道了,知道了,小弟这就回帐歇着。”

    江海文点点头,不远处几匹马因为远处军伍调动的声音有些不安,仰天嘶叫了几声,江海文连忙赶过去,嚷道:“那边,把马匹都牵远些,明日会战,莫吵了国公爷歇息。”

    一个年轻英俊的小校踱到东方亮身边,低声道:“殿下今日吃了大亏,南军士气高涨,又有兵力优势,于我军大为不利,明日会战,南军必有j谋,咱们探不到消息,怎么办要不要到处生些是非,或者干脆把”

    东方亮微微摇头:“此时除掉李景隆,确也有些作用,可这作用,不过是拖迟了会战之期,换一个将领上来,对我军将更加不利。不要总想着宰人,记住大人吩咐咱们的话,一旦做了秘谍,脱下这身盔甲,就不要把自己再当成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

    那小校心领神会,与他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蛀虫,我们藏在最隐蔽的角落里,露出一副最无害的模样,于无声无息之间,专门蚀空主人家的房梁柱子,一阵风来,叫它轰然倒塌,还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办法,夏浔手下这帮人,机警是机警,却没读过几天书,夏浔对他们拽几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间谍准则,他们肯定是听不懂的,这样浅显易懂的话他们却能深刻领悟,这是夏浔语录第四条,他手下的人都能倒背如流。

    东方亮点点头,满意地道:“今晚你当值,竖起耳朵,张大眼睛。我回去歇着了。”

    “是”

    目送东方亮走开,那小校回到帐前站定,目光忽然落到了帐前矗立的帅旗旗杆上,这是现场唯一一件像房梁柱子的东西,他的双眼一亮,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奇思妙想,后来会发生什么作用,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在白沟河之战中到底发生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只有飞龙秘谍的秘密档案中,记下了这件事,记下了他的名字,他叫岳俊弘

    第328章 你服不服

    翌日清晨,燕王集结大军,准备渡河作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肯虚心接受众将建议的李景隆脱胎换骨一般,竟然抢先发起了进攻。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次燕军上下明显是低估了李景隆的智商,或者说李景隆的智商并没有提高,但是他只要稍稍虚心一些,肯听取别人的意见,他的决策就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了。

    抢在燕军前面发起进攻的正是昨夜被东方亮发现正在移营的瞿能所部人马,此外还有昨日立下头功的平保儿,这两位将军都是能征惯战之辈,瞿能当初攻打北平,如果不是李景隆贪功,勒令他停止前进,早就是攻进北平城,生擒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的当世名将了。

    这两个人绕到白沟河下游,渡河迂回,转移到了燕军后翼,突然发起了进攻。燕军后营主将是房宽,惊见明军自后方出现,大骇之下一面指挥军队抵挡,一面向燕王中军发出急报。平保儿一马当先,率军冲破了燕军后营。如果说平保是一柄尖刀,瞿能就是一把钳子,指挥两个儿子把平保儿撕开的豁口不断扩大,燕军后营苦战半晌,开始呈现崩溃现象。

    消息传到正准备渡河的主力部队营中,众将听说明军突然出现在自己后方,不由大惊失色,纷纷向燕王请求临河拒敌,先剪除后方的敌人,燕王朱棣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沉住气,在帐中踱了许久,终于站定脚步,面向众将,沉声说道:“不要管他,他打他的,俺打俺的,集中主力,攻击李九江的中军”

    这个命令一下,连张玉都瞿然变色,他们只道燕王是因为昨日一败颜面无光,愤而不惜一切要找回颜面,是以纷纷苦劝,朱棣大步走过去,霍地掀开帐帘,指着河对岸的明军人马道:“看清楚了么,明军早已蓄势以待,就等我军后退,然后趁机掩杀。一旦撤退,在李九江的优势兵力打击下,必然全盘溃败,绝无幸理”

    晨雾袅袅,朦胧中可以看见明军大营寒气冲宵,三军早已整装待发。

    朱能憬然道:“末将明白了,以攻代守,只要冲垮明军大营,我后营危机,不解自解。”

    朱棣断然道:“不错,死中求活,唯此而已传令下去,立即渡河作战。”

    朱棣此人平时颇能听取他人意见,但是紧要关头却能独断专行,战机稍纵即逝,身为主将如果总是临敌犹豫摇摆不定,实为大忌。朱棣将令既下,大军如山崩河缺一般,登时向对面的明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主攻者,乃朱棣手下大将邱福,邱福正领着前军人马。

    邱福此人,朴戆鸷勇,谋画智计方面不如张玉朱能,但临敌敢战,而且从不贪功,因此甚受部下爱戴,他知道这一战对燕王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脱了披挂,赤着双膊,亲自操刀领军冲锋。

    奈何,明军多少万人以这样雄厚的兵力居然采取守势,邱福再如何悍勇,又岂能独力回天,大战自清晨战到日上三竿,邱福部死伤无数,他本人也是数处重创,竟然不能寸进。

    不过朱棣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邱福身上,他也知道,想要正面突破李景隆的中军是何等困难,因此邱福鏖战正酣的时候,朱棣已亲领中军,悄然转移到了李景隆中军侧翼,想配合邱福发动进攻,可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的大舅子来了。

    徐辉祖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他的侧翼,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日的战策,多是出自于徐辉祖之手,李景隆麾下兵马无数,何惜再派一军予燕军偷袭,反正不是他去冒险,因此欣然应允了徐辉祖,这一来朱棣顿时陷入绝境。

    大军涌动,如惊涛骇浪,燕王有前后左中右五军,也并非全都陷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可是如果坐等他们突破敌军重围来救,恐怕尸体都要僵了,求人不如求己,本来就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朱棣亲自上马迎敌,先是以箭矢疾射,箭矢用尽,便一手枪一手剑,亲自肉搏与前。

    这一战当真是苦不堪言,朱棣的随身宝剑斫断了,胯下的战马都力竭更换了三匹,燕字大旗上钉满了明军的箭矢,执旗的旗手射死一个换一个,已经更换到了第十七人,好在执旗者也知道这杆大旗此刻就如同一杆招魂幡,目标太明显了些,所以不敢离朱棣太近,否则朱棣早已万箭穿心了。

    朱棣且战且退,幸亏他突入敌阵不深,一番浴血苦战,堪堪退到岸边,冷不防刚刚解决了朱棣后军的平安瞿能两个煞星又冒了出来。

    “大势去矣”燕王朱棣见此情景,心中大呼。

    “天助我也”李景隆见此情景兴奋欲绝,立即下令,挥动他的帅旗,下达了总攻令,明军立即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准备打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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