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17部分阅读

    掌柜的还真不怕外乡人闹事儿,不过最近青州城里的外乡人太多了,南北各省三山五岳的人物赶到这儿来都是参加彭老太爷葬礼的,瞧这模样,这几个汉子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倒不好过于得罪,不禁干笑道:“客官,小店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不是气,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这位客官确实是先要了房”

    刚才代表林羽七一方说话的是他的亲信手下张多,看到对方跋扈的样子很是不爽,正要再上前理论,却被林羽七拦住了。林羽七也猜测对方是来赴彭家葬礼的好汉,大家都是为了彭家而来,要是为了一个住宿之处大打出手,来日在彭家相见时,未免难堪,便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忙上前道:“多谢掌柜的美意,我们几个从蒲台来的,事先也未想到青州近日客栈生意如此兴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也不好叫掌柜的您为难,我们另寻一个住处吧”

    掌柜的听了松了口气,连忙向林羽七拱手致谢,李仁虎冷冷地瞟了林羽七一眼,轻蔑地啐了一口道:“土豹子,算你们识相”

    唐赛儿一旁看他们如此不近人情,一张小脸顿时绷了起来,一双点漆似的双眸盯紧了李仁虎,不知道转起了什么鬼心思。

    这时,一位客人背着包袱施施然地走来,高声道:“店家,结账”

    掌柜的一听大喜,一面叫小二给那位客人结算,一边对林羽七道:“这位客官慢走,不瞒你说,如今青州城里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你们就是再走几家,怕也不易找到能把全部人安顿下来的地方。小老儿看你带着女眷,确实不宜来回的奔波,要不这么着吧,等这位客官结了账,先请两位娘子就在小店住下,您几位再往左近客栈附个住处,等我这儿再有客人离开,我把房间留着,再请您几位搬过来,您看这样成吗”

    老掌柜的殷勤备至,林羽七一听也是道理,就对苏欣晨和唐赛儿说了一声,几人在客堂里先坐下,等着那小二去检视房中用具,回来结算店钱。唐赛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趴在苏欣晨耳边悄悄说道:“婶婶,我要去小解。”

    苏欣晨听了一笑,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道:“去吧”

    因为就要在这店中入住的,无需担心什么,苏欣晨便叫她自己去了。苏欣晨当年被林家收留后,过了两年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她当年曾经倾心暗恋过的浑堂掌柜夏浔,已经证明乃是朝廷的官员,自从彭家一别,此后再无相见之期,这份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情愫,也就只好深埋心底。

    后来经由唐家娘子帮她说亲,许给了一个叫徐泽亨的男子,此番也随林羽七一起来了。这徐泽亨的父亲是林家酒楼的掌柜,徐泽亨也是自幼入了香堂的弟子,苏欣晨也就在蒲台落地生根,做了人家娘子,前年还给丈夫生了个大胖小子。

    陈郁南一行人在一个小二的带领下得意洋洋地向后边走,那两处空房都在客栈一角,临墙的一间因为院墙高,稍有点挡光,而且对面不远就是一间茅房,因为位置不好,先入店的客人都不选这儿,恰被他们挑了去。

    好在房中还算整洁,每间屋子都不小,内外两室,外室可做客厅,也可睡人,他这五个人两间房足以睡下。只是陈郁南乃是百户,是个官儿,看了房间还算宽敞,便想单独住一间房,叫那四个手下挤住在旁边那间屋子,他先看了临墙的一间,再叫小二引着去看另一间,刚一进屋,就觉一股莫名的寒气扑面而来,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屋子怎么这么阴”

    陈郁南定一定神,再去感觉,又觉房中一切正常,似乎并没什么异状。

    就在这时,另一间屋里嗷地一声,把陈郁南吓了一跳,赶紧迈步出房赶了过去,只见他那手下李乐明一张脸惨白如鬼,战战兢兢地指着房屋一角道:“鬼有鬼”

    陈郁南刚刚一怔,紧跟着进来的那店小二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这位客官,您这嘴可不能没有把门儿的,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这青天白日好端端的,哪来的什么鬼这要是传扬开去,我家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李乐明没理他,只对陈郁南道:“大老大,真的有鬼,这屋子太邪了刚才我眼睁睁的看到那柜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惨白的一只手,才一眨眼就不见了”

    店小二看看墙角那柜子,过去伸手一拉,柜门应声而开,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李乐明气极败坏地道:“不是里边,就是一只手,直接穿过柜子伸出来的,再一瞅就看不见了”

    店小二刚要说话,单听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嚎叫着冲了出来,陈郁南大怒,一把按住他肩膀,喝道:“混账东西,嚎什么丧”

    单听打着摆子,哆哆嗦嗦地道:“大哥,我日啊大哥”

    陈郁南抬手就给他一个大嘴巴,骂道:“你他娘的日谁”

    单听慌忙辩解道:“不是,我是大哥,这店里闹鬼啊我进了茅房,刚刚解下裤子,就看见前边小窗户上突兀了冒出一颗人头,就这样就这样”

    单听三两下系上了腰带,比比划划地道:“小小的,一个死小孩儿的人头,脸比纸还白,那眼珠子血红血红的,直勾勾地盯着你看,她还会冲你笑,那一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只瞧了一眼,就头皮发炸,浑身冒冷气儿,太他娘的肆耍 br >

    陈郁南听了两个手下都这么说,不禁疑神疑鬼起来,他核计了一下,又觉得在这儿找个住处不易,便道:“别胡说,咱们是干什么的有鬼也得被咱们吓跑喽,五个大男人,一身的阳气,什么鬼怪敢来作祟单听李乐明,你们两个住这间房。李仁虎刘林涛,你们住我外屋儿”

    陈郁南说着不怕,可那个时代有几个人不信这个的他心里也忐忑,便想找人给自己做伴壮胆儿,又嫌单听和李乐明是见过鬼的,明显八字儿轻,便挑了另外两个人。

    陈郁南说完,不容他们再分辩,把袖子一拂,便正气凛然地回了旁边那屋,李仁虎和刘林涛连忙跟在他屁股后面。三人刚一进屋,那股莫名的寒气又突如其来,陈郁南本来就觉得诡异,又有单听和李乐明的一番话先入为主,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他瞧瞧李仁虎和刘林涛的脸色,两个人正瞧着他,似乎他们也感觉到了,神色都有些惊疑不安,陈郁南后退了一步,迈出房间,直到身子整个儿的照在阳光之下,这才安心,他转过身,沉着脸问那店小二:“小二,你这店中房舍如此紧张,这两间房为何一直无人来住”

    店小二道:“客人多,也总是有来有去的啊,赶巧了,恰好这两间房子空着”

    陈郁南冷笑一声道:“是么咱们走,别寻一家住处”说罢转身就走,四个手下如蒙大赦,立刻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那小二茫然看着他们背影,莫名其妙地道:“这几个人什么毛病”

    苏欣晨几个人在店堂里坐了一会儿,唐赛儿便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抿嘴嫣然,带着一丝狡狯得意,苏欣晨对她十分了解,一瞧她那神情便知道她必定又做了什么恶作剧,赶紧把她拉到身边,小声问:“赛儿,你又做什么了”

    唐赛儿仰起小脸向她眨眨眼睛,天真无邪地道:“人家什么都没做呀。”

    话音刚落,陈郁南一行五人就火烧屁股地从他们面前冲了出去,好像后边有狗撵着似的

    第十九部 官场斗

    第671章 悟彻菩提小妖女

    陈郁南等人另寻住处去了,这两间房空出来,林羽七一行人自然就能全部安顿下了。

    出门在外,房屋紧张,苏欣晨夫妇不能再同居一室,所以单独叫苏欣晨和唐赛儿一间房,其他男人在另两间房凑合一下。房门一关,苏欣晨便拉住唐赛儿追问:“臭丫头,快说,你是不是又对人家使什么把戏了”

    唐赛儿白了她一眼,娇嗔地道:“婶婶胡说甚么呢,那可不叫把戏,那是神术,小心祖师奶奶听见了,打你屁股”

    苏欣晨又气又笑,说道:“好好好,神术神术,祖师奶奶要真的隔这么远还听得见,先要打你的小屁股不是说过了么,咱们在外边不能招摇,万一行迹落在有心人眼中,是要惹来灭顶之灾的。”

    唐赛儿扮个鬼脸道:“学而不用,学它作甚不过你放心啦,人家很有分寸的”

    唐赛儿拍着胸脯拼命打保证,苏欣晨还是唠唠叨叨,唠叨的唐赛儿直翻白眼,在她背后张牙舞爪的扮鬼脸,不过苏欣晨只要一转过身来,唐赛儿马上就扮乖乖女,苏欣晨虽然知道她在作怪,却也无可奈何。

    唐赛儿的父亲唐姚举本来是白莲教将门弟子,白莲教虽然宗支甚多,堂口如云,而且彼此并不统属,山头林立,如一盘散沙,不过这是从势力范围和传承宗支的角度去讲的,如果从白莲教的嫡系弟子学习的艺业上来分,则只有两宗,就是将师两宗。

    宋高宗绍兴三年,茅子元创立佛教分支白莲宗,该教兼收并蓄,融合了摩尼教道教等诸多教派,在融合吸收这些教派的教义的同时,也掌握了这些教派的许多秘术秘法,其中甚至还有东汉张角太平道的术法秘技,融会贯通,乃至大成。

    在白莲教例次的造反中,他们吸纳了大量的江湖豪杰,其中不乏武艺精湛者精通兵法者,是以在白莲教内部除了精通秘术秘法的人,还出现了大量精于武艺,善于调兵遣将冲锋陷阵的武将。

    争天下失败后,这些武将也都隐藏下来,开坛设香堂,招收弟子传承衣钵,这就渐渐形成了独立于师宗的将宗,将宗虽然出现的晚,但是发展迅速,反而渐渐成为白莲教的主流。

    因为要打天下,还是得靠武力,所谓秘术都是极高明的障眼法幻术,魔术,用来迷惑世人,信奉该教容易,可到了战场上千军万马之间,它的威力就相形见绌,几无用武之地了。

    因此几百年下来,将宗渐渐成为白莲教的主流力量,师宗反而渐渐没落,可是师宗还是有一些高人遗世的,唐赛儿所说的祖师奶奶就是一位白莲教的师宗传人,林羽七的祖师爷活着的时候与她颇有交情,因此林羽七对这个老太婆很是恭敬,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蒲台,常受林家照应。

    不过老婆子孤身一人,年纪也大了,早已知天命识人情,不愿再以秘术秘法招揽教众,林羽七对她虽然孝敬,她也不想把自己掌握的秘术传他,本想就带到棺材里去了,但是缘分这东西是最难预料的。

    赛儿渐渐长大,生得粉妆玉琢人见人爱,谁见了这样水灵灵的可爱小丫头,都打心眼里喜欢,街坊间的大娘大婶见了她都想摸一把掐一下,可谓魅力无敌,那个精通师宗秘术的老婆子自然也无法抵挡她的魅力。

    有一天,赛儿和几个小伙伴跑到这老婆子家里偷枣吃,唐赛儿年纪小,爬树的本事却高,爬到树杈上正兴高采烈地打着枣儿,老婆子听到动静,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了,小伙伴们一哄而散,结果爬到最高处的唐赛儿逃无可逃,就蹲身藏在树上,希望老太婆看不见她。

    谁晓得唐赛儿刚刚蹲身藏好,一条水桶粗的巨蟒缠在树干上,便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吓得小姑娘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就从树上掉下来,堪堪被那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老婆子接住,老婆子看这小丫头甚是可爱,怒气顿消,笑骂了她几句,便叫她拾起枣儿快些回家。

    老婆子转身往屋里走,唐赛儿抬头看看树上,不要说巨蟒,连一条草蛇都没有,也是她福至心灵,立即丢了枣儿追在老婆子后面,一口一个老婆婆,叫得甜甜的要跟她学戏法儿,老婆子本来就喜欢她,被她这一求,也有些不舍得自己学的这一身本事就此失传,于是,一个小妖女就此诞生了。

    因为唐赛儿幼从名师,别看年纪小,现在法术比林羽七就高明多多了,林羽七倒也知道江湖规矩,虽然眼红,也没脸自降身份,向一个黄毛丫头讨教学问,他正打算与唐家结个亲家,叫自己的儿子林三儿与唐赛儿订下亲事呢。

    这样一来,不但有利于他接收唐姚举留下的宗支势力,而且唐赛儿学的那一身本事,早晚就得随着她的人,一块儿嫁到林家来,正因如此,林羽七把唐赛儿当亲生女儿一般宠爱,要不然这次吊唁彭老太爷,他又何必不嫌麻烦,带个小丫头来。

    等他们安顿下来,林羽七便携了礼物,带她们去彭家吊唁,送礼,问明出殡日期。彭家现在海运陆运,生意达于山东全省,光从这一点上说,林羽七就得巴结着,作为后生晚辈,他就得参加葬礼,而不能递贴子一拜,留下一份礼物就扬长而去。

    要跟彭家拉关系,红白喜事,就是最好的机会。阳谷县的妇科圣手西门庆自从搭上彭家这条线,家产像滚雪团儿似的膨胀起来,他现如今早就不亲自坐堂了,家里请着八个名医坐堂,西门大官人整天游手好闲,照样是日进斗金,现在比他富裕多了,附近州县谁不知道,林羽七眼红的很呢。

    陈郁南一行人费尽周折,最后还是没找到可以入住的客栈,好在有些人家眼见青州城里行旅众多,都把自家房舍腾出来招待旅客赚些外快,陈郁南一行人这才找到了住处,安顿下来之后,陈郁南就开始打听彭家的消息。

    彭家为老太爷办丧事,南来北往三教九流的客人太多了,这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若是平时,他们这般跑来就算在青州城里打听彭家的消息不致引人注意,也根本进不了彭家庄,离庄三四里,他们的行踪就能传进彭家人的耳朵里。

    可现在不同,各地赶来的吊唁客人太多,彭家的主要人物又都在家里守灵服丧,同时彭家现在把重心渐渐移到生意场上,警惕性较之以前也差了许多,竟尔无人注意到他们。

    陈郁南打听到了彭家的情况,便也买了份礼物,混在络绎不绝的吊唁人群里边跑了一趟彭家庄。彭家负责接待的人不可能把彭家例年以来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列出名单出来,逐一进行比照,就算比照,没有照片,也不见得就都认识。

    只不过交情最亲密的朋友,包括亲戚彭家堂口的重要部属,和普通的客人,这个区别当然是有的,对陈郁南这样的贺客,只是以礼接待,引他灵前吊唁一番,都是最基本的交往而已。

    陈郁南规规矩矩,灵前吊唁,没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从其他客人的交谈中,听清了出殡日期,他回去之后照着样子,又叫几个手下依次扮作贺客,一天一个,轮流去彭家庄,一连去了两天了,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礼物白白送出去好几份。

    这天轮到李仁虎冒充江湖豪客去彭家庄吊唁,灵堂上拜祭之后,退到院中,司仪正匆忙地引着下一批吊客进灵堂,李仁虎逡巡着不肯马上离开,游目四顾之下,忽然在庭院一角发现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清灵俊俏的小姑娘正是当日曾与他们争客房时那班客人所带的那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边还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想来不是彭家年轻一代的孩子,就是亲近的客人带来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儿不服气地道:“凭甚么人家要叫你姑奶奶”

    唐赛儿背着双手,把小瑶鼻儿一翘,傲然道:“就凭我的辈份儿比你大”

    另一个小姑娘就问:“我家祖师爷爷传下来好厉害的武功,那你呢,你有什么本事”

    唐赛儿骄傲地道:“武功我也会呀,我还会你们根本不懂的秘法神术呢”

    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旁人并不注意,听进耳里也未必往心里去,可李仁虎是有备而来,专门要找碴儿的,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一听神术,他便心中一动。旁边有彭家庄的执役过来,引导吊唁完毕的客人往外走,李仁虎有意地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眼角梢着那院落角落里的几个孩子。

    唐赛儿就像初学了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向同伴们炫耀似的,嘻嘻一笑,颊上便露出两个小酒窝儿来,那模样儿分明就是个美人胚子。

    “你们看好了”

    唐赛儿本来背在身后的小手一伸,掌心已赫然出现一朵莲花,也不知是冰做的还是水做的,晶莹剔透宝光璀璨,看那光芒,似乎还在她的掌心流转着,光波盈盈欲流,纤白的小手,精美的莲花,一个小女孩已然惊叹道:“哇白莲肇生”

    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唐赛儿一拍她的手道:“不要碰”手掌一翻,再摊开来时,掌中已空空如野。

    那个不肯承认辈份比人家低的小孩子不屑地道:“一定是方才就藏在身上的”

    唐赛儿听了不服气,那只手掌不动,另一只手往上一拍,两掌一碰,“啪”地一声脆响,覆在上边的手掌挪开,掌心赫然又见一尊小小金佛,唐赛儿笑嘻嘻地道:“你待怎说”

    李仁虎目中顿时精芒一闪

    第672章 官场多小丑

    秘术白莲金佛这些看似变戏法儿的寻常玩意儿出自一个娃娃之手,又自称神术,还有什么祖师的称呼,李仁虎马上就联想到了头几年喧嚣一时的白莲教,莫非李仁虎心里匆匆转着念头,随着吊唁结束的人群缓缓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彭家正式出殡,陈郁南等人全来了,扮作客人混在人群里,一路跟到坟地,整个丧葬过程倒是按照山东地方的民俗举行的,白莲教的宗教仪式中对于安葬没有太多要求,即便有些特殊要求,参加出丧的人员成份复杂鱼龙混杂,彭家也不会冒此大讳,做出什么过于显眼表现的。

    陈郁南并未因此丧失信心,他把手头这几个人全都调拨开,一路专门跟踪那个女娃儿一行人,跟着他们去了蒲台,另一路从离开彭家的客人中挑选了一伙看起来形迹最为可疑的,悄悄蹑了下去。他独自一人留在青州,一面继续了解彭家情况,一面通过官方驿站给纪纲写了一封密信。

    此时官驿刚在全国铺开没有几年,而锦衣卫的崛起也没有多久,驿站还没有沦为锦衣卫的外围耳目,但是对于官方的文件传送,官驿肯定是全力以赴,陈郁南直接找到驿丞,亮明身份,一封密信便被以最高规格的传递程序火速递转到了京城。

    纪纲接到陈郁南的报告不禁又惊又喜:捡到宝了

    他有心脱离夏浔的阴影,在朝廷在太子党中树立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无论是哪一方面,夏浔都是他绕不开的一座高山,而且他很清楚,近来他的为人处事,渐渐已为夏浔所不满,所以他想抓夏浔一些把柄,倒不是想就此搞垮夏浔,只是想把柄在手,把夏浔这个阻力变为自己的助力。

    可他没想到竟有可能抓到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纪纲欣喜之下,恨不得亲自赶到山东去调查此事,只是他如今若想离京,动静实在太大,无奈之下,纪纲只好立即调配充足的人员赶往山东,增加那里的侦司力量。他麾下八大金刚,直接调去山东一半,近来最受他宠信的千户尹盛辉也奔了山东,这只是主要人物,加上力士校尉小旗,林林总总数百人,这些探子分别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山东府。

    刘玉珏对夏浔的吩咐,真比圣旨还要上心,自从得了夏浔的嘱咐,他就回去连夜做了安排,陈东和叶安全都被他派出去了。刘玉珏的南镇也有秘探,只是不及北镇人多,由于部门职能的关系,南镇的编制中,不会给予那么多的秘探名额,朝廷也不会拨那么多的饷银。

    不过虽然秘探不多,要盯几个人的动向还是办得到的,刘玉珏把自己有限的力量都派出去,盯的只有纪纲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刚,他的人少,只能盯重要人物,而北镇哪怕有千军万马,消息最后总要汇报到这几个头脑处的,只要盯紧了他们,就不怕发现不了问题。

    果然,八大金刚有一半带着大批人手扑向山东府的消息迅速就被叶安送到了刘玉珏的面前,刘玉珏闻讯莫名其妙,立即命陈东追向山东,陈东那边一俟确定赶到山东的大队人马,目标竟是辅国公府祺夫人的娘家后,马上派人把消息送了回来,刘玉珏闻讯大惊,那边令陈东继续盯紧,这边令叶安继续盯着纪纲,他则另派心腹,马上赴浙东密报夏浔

    夏浔已赶到湖州,这一路下来,各地赈灾还算不错,有的官员摸爬滚打在第一线,很是辛苦。许多做官的人还是很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责任感的,何况救灾得力,既得名声又得政绩,不管是出于公心私心,大部分官员都能竭尽全力,救灾济民。

    夏浔对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确,对于这些尽力救灾的官员,夏浔并不指手划脚越俎代庖,说到对地方上的熟悉,他这条过江龙还能有地头蛇熟悉么夏浔只负责替他们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依照朝廷所定,因水淹家宅全无存粮尽没的百姓,每个成丨人给米一斗,六岁至十四岁六升,五岁以下的孩童不计。每户人家人口数超过十口的,暂给米一石。至于不是受灾严重家财尽毁,只是因为水灾而暂时缺粮的人家则予借米,一个成丨人借米一斗,二口至五口之家借米两斗,六口至八口之家借米三斗,九口以上者借米四斗,俱都打了欠条,待来年秋收后无息偿还。

    这些方面地方上的官员由于和地方上的各方势力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旦把这权力交到他们手里,地方上纷纷施压,这边多要那边多抢,地方官员不好得罪他们,必定头痛的很,因此朝廷赈粮,夏浔完全掌握在由他带来的户部官员手里,逐一核定发放。

    此外,打击屯积居奇哄抬物价等发国难财的j商,缉拿严惩因为水灾而秩序混乱,官府一时无力控制全局而趁机坑蒙拐骗打劫偷窃的罪犯等行动也同时进行。一些在地方上有背景有势力的人物,地方官府不宜扮黑脸,夏浔却不在乎。

    而且这方面不用夏浔去催,那位俞士吉俞御使,很有一点冷面铁颜肖祖杰的架势,只要让他逮住了,他就往死里整。看样子陈瑛主持都察院以来,在他的带动之下,都察院的大部分官员都形成了这样的办案风格,不过眼下夏浔却正需要这样的酷吏,因此十分支持。

    医士郎中们每到一地也积极发放药品,治疗因为水患而兴起的痢疾感冒手脚溃烂红眼病等各种流行疾病,夏浔则亲自出面号召地方士绅捐款捐物,进行地方自救,同时敦促苏州府疏浚河道,排除积水。这些事情忙得稍有一些眉目,他就马不停蹄地再赶到下一处地方,哪知道纪纲却在他背后伸出了黑手。

    刘玉珏派人赴浙东向他报讯的时候,夏浔已经到了湖州,这是由他亲自负责赈灾的最后一站。其他地区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地方自救朝廷再拨些赈济粮足矣,不需要劳师动众地亲自前往。

    湖州报上来的消息说,受灾情况不似苏州松州等地严重,这也符合朝廷的判断,照理说,依据湖州一带的地势,水患也确实不该过于严重的,不过湖州就在太湖南面,相对于其它地区,受灾还是相对严重的,再说从京里出来走这一圈儿,从这里绕回京城也方便,所以这里被夏浔定为了最后一站。

    夏浔转到湖州前,已经先发了赈粮来救急,他在其他地方赈灾疏通河道耽搁的时间又比较长,赶到湖州时,洪水已经消退了许多,大部分地区都露出了陆地。

    湖州城外,提前三天就开始哄赶灾民,又募雇闲汉掘了大坑,收敛死尸付之一炬,随后将大坑掩埋,等夏浔赶到的头一天,常知府又在城外搭起了帐逢,叫那些他刻意挑选留下来的还算有点人模样的难民们住进去,又将朝廷发来的赈粮,在棚区前边煮粥施舍,煮的尽是稠粥,立筷而不倒。

    他还请了郎中搭建医棚,舍医问药的备显勤政爱民。常知府还亲自跑到棚户区视察了一圈儿,叫衙役们催促着,勒令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都好好拾掇拾掇,衣装要整洁,头发要梳理,脸也得洗干净,要不然不给吃粥。结果灾民棚户区自然是一日之间焕然一新,人人衣装整洁干净,看起来地方自救卓见成效。

    只不过为了让这些灾民尽快恢复气色,头一天施舍的粥敞开了吃,那些难民有的吃草啃树皮已经过了太久苦日子,猛地大吃二喝起来,胃有些受不了,结果竟然有两个“没出息”的难民给撑死了,常知府忙叫人把他们连夜埋掉了事。

    夏浔赶到湖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

    湖州知府常英林率领城中士绅官吏迎出十里,热情洋溢地把夏浔迎到城下,就见灾民们住在整齐干净统一制式的帐篷里,衣着整洁,虽然大多气色不太好,可是瞅着还精神,看见朝廷来人了,在衙役们的组织下,难民们在道路两旁排队欢迎,十分的热情。

    粥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老远就飘来一阵米香味儿,夏浔夏原吉等人见了不禁频频点头,常知府笑吟吟地道:“国公侍郎大人御使大人,本府受灾情况较苏松一带要轻的多,发水之后,下官立即组织湖州士绅组织自救。

    依照朝廷制度,先以府库存粮赈灾,湖州士绅也捐赠了许多粮食衣物,等到朝廷的赈粮运到,百姓们就更是衣食无忧了。下官可以肯定地说,至少在水患之后逃到我湖州府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迄今为止没有饿死一个百姓”

    湖州大粮绅楚梦声情并茂地道:“洪水无情人有情,大灾面前有大爱我等根扎一方热土,理当为朝廷分忧,尽一己本份,造福一方百姓的”

    强颜欢笑的欢迎人群中,有许多被官府强迫赶来迎接的男女,常知府和楚粮绅的声音极大,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两个狼狈为j为恶一方的j人大言不惭,几道藏在他人背后不甚引人注意的目光,立即满怀憎恶地投向他们

    第673章 青楼有义妓

    “国公,各位大人,知府衙门里已然准备好了住处,国公和各位大人远来辛苦,请沐浴更衣,稍事歇息,之后我湖州官绅百姓备了酒宴,这是特意感谢国公和各位大人为百姓疾苦而奔忙的一番心意,请国公和诸位大人一定要赴宴才成。”

    常英林把夏浔等人迎进知府衙门后,便殷勤地说道。

    湖州是赈灾的最后一站了,地方上自救措施又如此得力,夏浔大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轻松下来,说到疲乏,他是真的累了,这一路下来,他可不是游山玩水来的,也没少卷起裤腿儿,跋涉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不过说到饮宴,夏浔便觉不妥,他怔了怔道:“常大人,这事儿不太妥当吧,我等是来湖州赈灾济民的,如今”

    常英林笑容可掬地道:“国公,盛情难却啊湖州地面上,赈灾一事井然有序,如今灾民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现在暂居在城外的百姓,只俟洪水退尽,地方上就会携助他们重新翻盖房屋,补种一些作物的。湖州士绅自行赈济灾民,勉强也得圆满,自得了国公发来的赈粮,就更没问题了,这里是国公此番赈灾的最后一站,这是为了庆祝国公赈灾功德圆满。这不只是替我湖州百姓感谢国公,也是替浙江受灾各府父老,感谢国公和诸位大人呐,国公怎好冷了湖州父老的心呢”

    “国公这边请”

    常知府引着夏浔往住处走,候到一个和别人稍稍拉开一些距离的机会,又压低嗓音,飞快地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乃是下官的妹婿,下官从妹婿那儿,久仰国公大名,只是悭于一晤。今日难得相见,下官这番心意,国公可一定得接受啊”

    说完他打个哈哈,又提高嗓门道:“今日天色已晚,国公和诸位大人疲乏了,也不宜再过问公事。明日一早,下官自会向国公和各位大人禀报湖州情形,如果国公有意下乡去走走看看,下官也好陪同国公前往”

    常英林虽然想巴结夏浔,却不希望夏浔在湖州待得太久,他担心有些不怕死的刁民,会跑到国公面前告他的黑状。今天这欢迎场面,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事先准备了许久。

    如果夏浔不放心,还要到乡下看看,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拟定了几处地方,夏浔不曾来过湖州,去哪个村子哪个镇子,他知道名儿么还不是得任由自己安排,不过如能把夏浔在湖州城里拖久一点儿,想必他就不会去地方上察看了,已经到了最后一站,这里的救灾又是秩序井然,他不急着回京么

    至于湖州城里的士绅,他是不担心的,虽然对他弃灾民于不顾的行为,有许多士绅不满,可不满归不满,毕竟那些士绅没有切肤之痛,还不至于为此撕破脸面和他对着干,当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就是把那些和他特别不对付的官员和士绅排除在外,根本不让他们来迎接,也不让他们接触辅国公及其一行的朝廷大员。

    第二手呢,就是早在几天前就授意楚梦等与他沆瀣一气的士绅们放出风去,说他妹婿是锦衣卫的纪大人,而辅国公是纪大人的老上司,因着这一层关系,他和辅国公关系非常密切,说得那个亲密,就差说他已经跟辅国公杨旭斩鸡头拜把子了。

    湖州士绅百姓哪知就里这番话叫他们听了不怕才怪,有这一桩,就算有些原来打算告他黑状的官绅,也得缩回头去,老老实实地蹲着。

    夏浔听了便不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常知府的主张,常知府把几位朝廷大员高高兴兴地送到了西厢,房间早就安排好了,被褥全是新的,连房里侍候的丫头下人都配齐了,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

    这些京官儿在京里头都是被侍候惯了的,此番赴浙东赈灾却很辛苦,更谈不上什么享受了,如今到了湖州,眼见这常知府接迎如此殷勤,心中都很高兴。

    众官员各自沐浴更衣,换了轻便的软袍,再由湖州府的官吏们陪着喝杯茶,吃点点心,正聊着天,这天色就暗下来了,常知府带着几位士绅又笑容可掬地迎进来,向夏浔夏原吉俞士吉等人作了个揖,欠身道:“诸位大人,酒宴已经备齐了,湖州官绅尽皆恭候呢”

    夏浔与夏原吉等人互相瞧了一眼,便放下茶杯,陆续站了起来。

    常知府引着夏浔等人到了一处宴客酬宾的厅阁,估计这里是湖州知府衙门最大的一处会客厅,里边摆了二十多桌,中间还空出极大的位置,想来是给舞姬歌女们准备的场地,环目一扫,两厢下有许多乐师坐在那儿,正在调弦弄筝,果然是有歌舞助兴的。

    酒席都摆在两侧,正前方有三大桌空着,其他桌前已经坐满了人,一见夏浔等京中大员到了,那些官绅立即齐立,纷纷向几位大人拱手致意。夏浔和夏原吉等人也拱着手,由那常知府引着直趋首席,分席落座,其余各席的客人这才纷纷坐下。

    夏浔打量这厅阁之中,雕梁画栋藻井华丽,几案桌椅,漆亮光洁,真是豪奢富丽,在这地方上已是难得的所在了。常知府先起身致辞,向夏浔一行京官道辛苦,左右官绅立即附合,乱哄哄地说了几句。夏浔起身,双手一按,止住众人的恭维,又说了一番勉励安抚湖州官绅的话,青衣婢女们鱼贯而入,大盘小盏的把那精致美味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这酒席就开始了。

    常知府等几位地方官员都是极会说话的,说出话来叫人如沐春风,马屁拍得人昏昏欲醉,楚梦等湖州士绅代表当地百姓,也不时起身敬酒,这气氛就迅速地活络起来。

    客厅正中央,红毯铺地,前后双排十二个花容月貌大袖飘带的舞伎好似月中仙子,翩跹起舞间,红裙扬动,舞姿柔靡。两厢里牙板轻敲,笙管低奏,丝竹弦管,雅音齐奏,看得人目迷五色。

    常英林捻着胡须,偷偷瞟了夏浔一眼,见他正襟危坐,似乎看那歌舞有些入神,便轻轻咳了一声,陪笑道:“国公爷,湖州这里已是国公赈灾的最后一处了,好在我湖州受灾不重,百姓尚得安居,不劳国公和诸位大人太费心神,以下官的意思,国公和诸位大人不必急着回京,就在湖州多住几日吧。”

    “嗯啊”

    夏浔回过神儿来,笑笑道:“多谢府台美意,皇上心切浙东水患,本国公不能在此久留啊。这次来,各地救灾,以目前情形来看,确以湖州最为得力,这些情况,本国公是会禀明皇上的。明日么,本国公且听你湖州府讲讲救灾的情形,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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