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37部分阅读

    两人也觉无趣,便想另寻旁的游戏去,就在这时,夏浔漫步走过来,抬头一看,只见思浔思雨思祺在墙头下蹦啊蹦的,却蹦不上去,思杨和唐赛儿两个人脚蹬着砖缝儿,手扒着墙头,正朝里边探头探脑。

    夏浔立即明白过来,这几个小丫头欺负于谦上了瘾了,这模样一定又是来撩闲的。他又好气又好笑,便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去,一直走到他们近前,才突然抬手,在她们两个翘得高高的小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大声喝道:“臭丫头,你们干什么呢”

    唐赛儿和思杨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院内,被夏浔在屁股上一拍,又在耳边这一喝,吓得哎呀一声,就从墙头上跌下来,夏浔早有准备,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夏浔一臂捞住一个,故意做出凶相瞪着她们。

    思杨一见是爹爹到了,登时打了蔫,弱弱地叫了一声:“爹”

    说来也怪,这唐赛儿天不怕地不怕,连她娘都对她头疼的很,偏偏这淘气娃子就是怕夏浔,或许是因为从小听多了夏浔的事情,自家一场天大的灾难又是被夏浔化解的,接着又受到夏浔的诸多帮助,双方接触多了,这个自打记事起就不曾见过生身父亲的女孩儿,已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移情作用,把夏浔看成了自己的父亲兼保护神的双重角色,因此唯独服他。

    这小丫头自幼受娘亲宠爱,连她娘都不曾碰过她一指头,哪能容得旁人欺侮,若换一个人打她这一巴掌,小屁股火辣辣的,又受了惊吓,早就恼将起来,将她那神术秘法使出来,把人整个半死,可是一看是夏浔揍她屁股,唐赛儿不但不敢发火,反而比思杨还要害怕,怯生生地辩解道:“叔叔,我我们只是跟他闹着玩儿”

    夏浔哼了一声,把她俩放到地上,板着脸道:“去一边儿玩去于谦这孩子老实巴交的,你们不要再欺负他,要不然,下次被我逮到了,一定把你们打得屁股开花”

    唐赛儿低着头听训,思杨却不大怕他。一般家庭,似乎总是性别交叉的,父亲会对女儿比较娇惯些,母亲则对儿子娇惯些,夏浔一脸严肃的话,思杨并不往心里去,只是吐了吐舌头,伸手一拉唐赛儿,便跑开了。思浔和思祺三个小丫头也随着一哄而散。

    夏浔无奈地一笑,举步推开了院门,一眼看见于谦正跪在院中,不觉便是一怔。

    “起来吧”

    于谦直挺挺地跪着:“这是家父的惩罚,未得父亲允许,于谦不敢抗命”

    夏浔摇摇头,略一沉吟,又问道:“令尊罚你,你可服气”

    于谦讶然看了他一眼,说道:“父教子,天经地义,于谦安敢怨怼”

    夏浔笑道:“不然,你这只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并不是因为你理解了令尊的心意,你虽然心悦诚服,服的却只是令尊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你明白了令尊想要告诉你的做人道理。于谦啊,其实无论是古春大师以你双髻作对子,还是三际大师以你三髻做对子,都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不过就是长辈和晚辈的戏谑之言。

    而你呢你针锋相对,又是狗口何曾出象牙,又是一秃似擂槌,这就是大大的不恭了。恃才傲物,这是你第一个错;目无尊长,这是你第二个错;轻重不分,这是你第三个错。你仔细想想,令尊教训你,可有道理你现在还小,出言不知轻重,人家只是一笑置之,并不会计较。可是你这性子若不改,长大会怎么样须知,刚极易折”

    于谦不服气地道:“宁折不弯,才是英雄本色”

    夏浔耐心地解释道:“宁折不弯,也须分是什么事情。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底限,触碰了你做人做事的底限,才应该坚持己见,并不是事无大小轻重,统统都要宁折不弯的。前边是刀山火海,你要到达彼岸,别无他途可走,自然要宁折不弯的,可是如果前边只是一个刀架一个火堆,你只需绕小小一个弯儿就能过去,又何必非得撞上去呢”

    于谦听到这里,不禁沉思起来。

    一番话,似乎也触动了夏浔自己的心思,他负手而立,沉思半晌,才意味深长地道:“说到英雄,我倒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国之干臣,哪怕是一方名士,而不是一个大英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国家多事,社稷动荡,遂有英雄。每一个英雄的诞生,都意味着正有不幸,英雄啊这世上还是少一些英雄才好”

    第738章 石灰吟

    “关于兵卒,确实是个问题”

    谨身殿上,徐景昌面色凝重地道。

    近几日,朝堂上议论的都是西域即将迎来的战争,事情已经传开,平时无需上朝的勋戚功臣人家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朱棣更是朝上朝下,紧锣密鼓地做着安排。精神上,他非常鄙视帖木儿,但是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帖木儿,他并没有在行动上轻忽大意。

    徐景昌道:“甘凉军士,多为藏番羌苗诸族,其中尤以蒙回两族最多,不仅军队中这两族的士兵最多,当地的百姓也以这两族最多,而帖木儿打得是蒙古人的旗号,又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在这些士兵和百姓当中,很有号召力。

    平羌将军宋晟以前就送回过消息,回回行贾京师,途经甘凉时,甘凉军士对他们都非常礼敬,有时这些回回商贾挟带私货不好通关,他们就私开关门,送他们出境。宋晟还发现,商贾中有异域j细,有些军士甚至分文好处不取,主动向他们泄露边务。”

    说到这里,徐景昌苦笑一声,对朱棣道:“皇上,这样的人,不要说指望他们勇敢作战了,就算消极怠战,都算是好的,其中许多兵士,一旦帖木儿大军兵临城下,就要临阵倒戈的。嘉峪关虽然雄险,里边靠这等样兵守着,恐怕会一战而克,难以坚守。何况,从现在传来的消息看,帖木儿的j细已经秘密混入当地,开始鼓动人心了。”

    “令御使往按甘凉,严肃军纪,命宋晟严束之,特殊不可靠者,调离雄关险隘”

    朱棣沉声说着,他也知这事说来容易,办到却难。甘凉一带有许多军团是归附部落直接转化的卫所,而汉人军队中,也多是从当地军户直接征兵的,当地很多汉人信奉的是回教,不要说其它少数民族了,就是这些信奉回教的汉人,到时候能否意志坚定,也在两可之间。

    朱棣拧着浓黑的眉毛,盯着那幅巨大的地图,问道:“如果甘凉不可守,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与之决战”

    徐景昌道:“臣与兵部暨五军都督府诸位大人合议,认为,如果甘凉失守,帖木儿的大军必长驱直入,一举占领陕西甘南宁夏,我们的二线部队,可以集结于河南一带,与之展开决战。如果我们获胜,就可以趁胜追击,收复失地,把他们赶回去如果失败,那么”

    徐景昌长长地吸了口气,手指点在淮河上,艰涩地道:“恐怕,我们就得在这里布下第三道防线,再决胜负了”

    朱棣沉声道:“陕甘一带,现在驻军约十五万人,分驻在各处堡寨,如果被动迎敌,可能会被帖木儿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另外,陕甘军队中,有些兵卒不甚可靠,一旦开关降敌,则关隘险峻,亦不可恃”

    他站起身来,在大殿上踱着步子,沉思半晌,突然止步,凛然道:“吩咐下去,将山西四川河南都司二十万兵调往陕甘,陕甘军队屯守堡寨,由山西四川河南三司兵马二十万人陈兵最前线,主动寻敌决战”

    徐景昌听了吃惊地道:“皇上,这样太冒险了,二线空虚,一旦被敌突破,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抽调山西兵马,一旦瓦剌起了野心皇上,虽然瓦剌向咱们通风报信,可狼子野心,反复无常”

    朱棣听了也不觉犹豫起来,迟疑片刻,沉声道:“不错,虽然在帖木儿和我大明之间,瓦剌选择了我们,不过,狼子野心,的确不可不防。山西都司的兵不动,朕御驾亲征,将京营兵马带出去”

    徐景昌一听更晕了,随着近来搜集掌握的情报,有关帖木儿帝国的一些消息传闻,陆续被朝廷掌握,那帖木儿在西方的战绩实在是太辉煌了,俨然就是成吉思汗再世,皇帝岂能轻易亲征如果换个将领,败了也就败了,大明马上可以组织兵马再战,如果是皇帝亲征却大败而归,甚或有个三长两短,那连挽回败势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景昌及几位武将连忙苦劝,朱棣霍地站起,拳头往案上一砸,毅然说道:“这场仗,要在外边打,不能把狼放进来祸害俺的江山和子民既然别人守不住,那朕就亲自去,御敌于国门之外”

    徐景昌满头大汗,连声道:“皇上,甘肃总兵官平羌将军宋晟久镇甘凉,番戎慴服,兵威极于西域,有宋老将军镇守西域,足矣,何不令宋老将军统帅诸部呢陛下亲征,这可万万使不得”

    朱棣叹道:“宋晟年迈,身体不好,已多次上书,请求卸任回京,只因朕手上没有合适的将领镇守西域,所以一直不允,唉如今让他独领诸军,朕放心不下呀”

    朱棣这话倒不是矫情,他是真的无人可用了。当初他起兵之日,麾下名将却也不少,但是到了此时,张玉朱能王真陈亨谭渊这些名将都已身故,邱福坐镇北京,北扼鞑靼,西控瓦剌,轻易也离不开,至于刘才陈珪郑亨孟善火真诸将皆为一勇之夫。

    这些是他的嫡系,在他靖难之后陆续归附的诸将呢徐辉祖耿炳文无疑是有资格挂帅的,徐辉祖可攻可守,绝对是当世良将,问题是这个人用不起,他也不敢用,把大军交给徐辉祖远赴西域,谁知道他会不会大旗一卷就杀回来了

    耿长兴作战善守,叫他去守西域,足以把西域打造成铜墙铁壁,让帖木儿无功而返,铩羽而归。奈何他也已经死了,纵然他还活着,也跟徐辉祖一样,根本不敢用,此外还有一个盛庸,打仗也不错,现如今也被弹劾自尽了。剩下的降将中,平安何福顾成虽然都号称宿将,问题是这些人都只是善战,叫他们依着吩咐,领一路人马出战,绝对没有问题,叫他们挂帅掌印,调兵遣将,说实在的,真是难堪重任。

    朱棣难道不知道御驾亲征一旦失利的后果么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就在这时,木恩踮着脚尖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副想进来又不敢的样子。

    朱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甚么事”

    木恩连忙道:“皇上,辅国公杨旭求见”

    “来了来了,他过来了果然过来了,嘿嘿,赛儿姐,你真好本事,居然真能把他诳出来”

    趴在草丛里,盯着远处走来的人影儿,思杨眉飞色舞,丝毫不管自己比唐赛儿还大了一岁,却称她为姐。

    唐赛儿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要摆弄这个傻小子还不容易,哼哼不过”

    她突然有点心虚地道:“咱们这么捉弄他,他不会向国公爷告状吧我怕我怕”

    “嗨你不用怕”

    思浔赶紧拍胸脯打保票:“赛儿姐姐,我爹爹其实可和善了,你别看他瞪起眼来挺凶的,其实特别好说话。平时我娘要是想揍我们,我们就找爹爹去,他肯定护着我们。你别看他那晚训我们喔,我们都是在他面前装着害怕的,爹爹才不舍得真打我们。”

    唐赛儿嘟起小嘴道:“你们是他女儿呀,我可不是”

    思杨道:“那就更不可能教训你啦,我爹可是管你娘叫嫂夫人的,哪能欺负你呢。好姐姐,帮我出了这口恶气,以后有啥好吃的我都分你一半,不分你一大半你可是我们的好大姐,不能不讲义气喔”

    一说到义气,唐赛儿的胸脯就挺起来,坚定了决心道:“成”她扭头吩咐思雨和思祺:“别出声喔,叫他生了警觉,唯你们试问”

    两个小家伙忙不迭点头,满眼兴奋。

    前两天那事儿发生后,夏浔顺口对几位爱妻提了提,于家父子是上门做客的,哪能这么欺负人家,得管教着女儿。这可好,四个丫头先是挨了大夫人茗儿一顿教训,回头又被自己老娘抓去打了屁股,把四个丫头恨得牙痒痒的,这笔账都算到了于谦头上,四个人就央求唐赛儿出主意,整治他一顿出气。

    于是四人就到了这里。杨家后宅里还有很大一片空地,尚未来得及开发,地上原本有一个大坑,原来是建筑房舍亭阁院墙时拌石灰的大坑,里边还有一脚深的石灰,下过几场雨后,里边积水稍稍漫过了石灰,薄薄一层清水,几个人就利用这现成的大坑巧作伪饰,上边铺了树根草茎。

    要是由杨家四个丫头来干这活儿,肯定十分明显,一眼就叫人看出是个陷阱,可是出自唐赛儿这个行家之手,就算夏浔来了,也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

    于谦接到了一张纸条,上边只有一句话:“向我爹爹告状,你是卑鄙小人有本事来后宅,咱们一较高下,谁输了再告状,谁是小狗”

    字条是唐赛儿口授,思杨写的,唐赛儿年纪虽小,心眼可多,识人的本事更是不差,她已经品出来了,于谦这小子,傲性格清高,脾气高傲,你说别的,他可能不理你,你说他是卑鄙小人,他是一定会来和你理论个高下的,果然,于谦气鼓鼓地来了。

    于是,他就一脚踏上去,一头扎进去,掉到了石灰坑里。

    几个丫头哈哈大笑,兴高采烈地跑到石灰坑旁,那石灰早浸了水,已经不会炙伤皮肤了,因为下边是石灰层,还挺松软,于谦倒是没有摔伤,不过一头一脸加上衣服,全被石灰染白了,他伸手一抹脸上的水,那张小白脸更是白得一塌糊涂。

    五个小丫头看见他头发脸面一片白的狼狈相,只乐得前仰后合。

    于谦这才知道中计,他站在水坑里,一身狼狈,却不愿叫这几个小丫头得意,他又抹一把脸上的石灰,高高昂起头来,一首诗便傲然出口:“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思杨思浔虽然淘气,可是杨家自幼就请名师教习她们学问,这见识可并不凡,一听他出口成章,诗词吟来壮志凌云充满义无反顾的气魄,竟然忘了讪笑于他。

    夏浔若在这里,也许会吓一跳,他知道自己小时候上学就背过的这首石灰吟是于谦少年时创作的一首明志诗,可他并不知道,这首明志诗竟是诞生在一个石灰坑里,敢情人家于少保当年吟这首诗,并不是小小少年便胸怀天下,人家小帅哥只不过是在几个小妞面前装酷而已

    朱棣无大将可用的窘况,夏浔心知肚明。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惑,那就是:帖木儿东征,到底会不会死在半路上

    如果是刚到大明时代的他,或可一口咬定,而经历过这么多事,其中许多事已经发生了些变化,他现在已经确定不了了。

    确定不了,就不敢冒险。如果大明这边真的不做准备,而帖木儿又生龙活虎地杀到了陕甘宁,那就是一场无法估量的大浩劫。

    然而大明现在的大工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这边如临大敌的调兵遣将,在沿边筑堡垒修城墙,屯大军于此严阵以待,结果帖木儿当真死在半路上了,这凭白的准备将耗费多少钱粮大明国力纵然禁得起这么折腾,可是百姓们肩上的担子就必然重了许多。

    他派人调查了许久,已经掌握了比朝廷更详细的有关帖木儿的情报,但是对帖木儿的健康情况,始终没有准确的消息,夏浔很清楚,帖木儿东征的消息既已传来,皇帝必然会早做准备。他这个连襟,骨子里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上一次的事,他拂逆了朱棣,这一回他不开口,朱棣宁可御驾亲征,也不会自降身段,请他出马的。

    要把主动尽可能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尽可能小的消耗之中,做好西域备战,那他杨旭就得主动请缨,肩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夏浔毛遂自荐来了

    他很清楚,这件差使办好了对他个人前程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办砸了却有身败名裂之虞,但他还是来了。只因为,他也是大明的一份子,他受着无数百姓的奉扬,他应该为百姓们做点事情

    第739章 我做先锋

    夏浔主动请缨的举动,令朱棣非常欣慰。

    夏浔对自己的能力总是不敢过于自信,但是朱棣却不这么看,沿海剿倭也好,经略东北也罢,夏浔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前瞻性,以及施政用兵的技巧,令朱棣非常欣赏,他不知道夏浔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自然一眼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因此对夏浔的能力非常信任。

    朝中无大将,要应对西方大帝帖木儿,在他心中除了自己御驾亲征之外,就只有夏浔一个人足堪大任了,可夏浔若不给他个台阶下,这次他是宁可御驾亲征,也是不愿依赖夏浔的,因此夏浔赶到谨身殿,向他毛遂自荐,让朱棣非常高兴,夏浔接下来说的话,也就特别顺耳,能够听得进去了。

    夏浔道:“臣以为,抛开地方势力完全依赖自中原调去的军队,不妥当。这是摆明了对他们不信任有戒心,甘南宁夏的武装纵然本来没有异心,这样一来难免也要生起想法了,虽然他们之中有许多少数民族的士兵,用之作战有一定风险,但是尽最大可能发挥他们的力量,远比对他们保持警惕将他们置于后方弃而不用作用更大。

    另外,朝廷如果现在就集结四川河南的兵马赶赴西域,在帖木儿的军队赶到之前,这数目庞大的军队人吃马喂,消耗是十分惊人的。依臣之见,对帖木儿东征不可不予重视,却也不宜敌尚未至,我们先自乱了阵脚。

    臣是这样想的,一方面,整肃甘凉地方武装,通过查缉剔除一些不安分的人,严明军纪;与此同时,将甘凉军队调出堡寨,前趋数十里上百里,依托险要地势加紧时间赶筑工事。

    无论将来是由他们戍守最前沿,还是由河南四川以及京营兵马去镇守最前方,这修筑工事堡垒的前期准备,都可以由当地士兵来完成,敌军未到,甘凉军士中纵有异心者,眼下也不敢妄起事端或者在建筑上偷工减料的。这样一来,后方军队就不用早早奔赴前线,徒费钱粮。

    总结起来,臣的意思是:一:对甘凉武装,示之以恩示之以信,尽最大可能将他们争取在朝廷手中;他们久镇西域,对当地最为熟悉,利用好了,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咱们是守,而帖木儿是攻,要守,尤其要依托这些对甘凉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军队。

    这一点,要施行起来并不为难,我们不需要去争取每一个士兵,只要争取那些将领们的忠诚和拥戴,肃清军队全力备战的事,他们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说到对他们部下的熟悉,朝廷还能比他们更胜一筹么只要他们肯动起来,必定事半而功倍,这是人和,必须要争取

    二:四川河南以及京营武装加紧训练,随时做好奔赴甘凉的准备,只要各种准备早早做好,一声令下,立即奔赴前线,可以在我们预定的时间内到达作战地点,这就行了,这样一来,我们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钱粮消耗,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少河南兵四川兵江南兵久屯其地,不习甘凉水土,非战减员的情况发生。

    三:臣率一路兵马先赴西域,一则与甘凉各方武装做个接触,对甘凉地方的将领和部落首领做个了解;二来可以考察地形,监督工事建筑的进行;三来,可以派遣精干的探马斥侯,掌握帖木儿大军的准确动向,以便随时传回消息,使得朝廷兵马及时进入作战位置。咱们占据着地利,完全可以把握主动。”

    朱棣沉思片刻,缓缓地道:“这样的话,何人可为帅”

    夏浔道:“若说到对西域地理的熟悉对西域军队的掌握,无人可与宋晟将军相比,宋将军可信么”

    朱棣断然道:“宋晟对朝廷的忠诚绝无疑问。否则先帝与朕不会一直由他镇守西域,数十载不易其人,只是宋晟老迈,朕担心他不堪重任。”

    夏浔道:“西域战争,争的不只是战场上的胜负,更重要的是军心民心,宋将军在甘凉的作用,无人可以取代臣不能,说句不恭的话,纵然是陛下亲征,也不能因此,臣以为,可以让宋将军总领西域战事,臣去西域,可以做个监军”

    朱棣微微有些犹豫,夏浔又道:“宋老将军年迈,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可甘凉边军,自有猛将无数。如果帖木儿的大军一旦逼近我西域,朝廷兵马,差遣的自然也都是精兵良将,宋老将军坐镇中军,指挥调度,这个却是费不了太大气力的。

    甘凉地方可是有朝廷十五万久镇西域精于战守的大军的,这支人马由宋将军统率,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宋将军在西域威望卓著,各族各部俱惮其威,有这头猛虎坐镇,敢生异心者必寡”

    朱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若宋晟再年轻十岁,西域战事尽付于他,数十万大军尽付于他,朕也无需担心,如今所虑者,只是他的年纪。你既这么说,那就由宋晟总领西域战事,由你来任监军。你须早赴西域,若觉宋晟老病,确实难当重任,须得及早回报,至少也得派一副帅,分其忧劳才成”

    “是,臣遵旨”

    夏浔起身领旨,语气微微一顿,又道:“皇上,眼看就要年底了,大报恩寺的役夫都要遣散回去过年,今年这役夫,多是以工代赈,征召的江南百姓。来年开春,他们就要留在故土,重新垦地种田,还须从各地征召役夫。

    疏通运河,也须征调大量民夫,如今将届寒冬,江南还好,北方河水结冰,疏浚起来非常困难。此外,扩建北京城的事情,到了冬天也是无法进行,这些事情暂时都要放一放。这几项大工程,都要到明春才能重新征召民夫,而明年春夏之交,西线战事一起,少不得又要征召大量民夫,民壮抽调过多,不免影响农耕。农耕乃国之根本”

    朱棣失笑道:“不就是想劝朕暂且停了这几项工程么这弯子绕的嗯”

    他沉吟了一下,颔首道:“准你所请,叫内阁通知工部,这几项工程暂停了吧,全力备战”

    夏浔心道:“不绕弯子成么谁不知道你是属驴的,心气儿顺了,怎么说都成,心气儿不顺,说破了天去你也固执己见”

    夏浔一边腹诽着,一边喜孜孜地答应下来。

    夏浔与永乐皇帝一番密议,针对即将到来的帖木儿军拟定了应对计划,一系列内政外交的措施便马上通过各个衙门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兵部五军都督府连番下令,命四川都司河南都司加强训练核检兵员补充缺额剔除老弱更易壮丁,又命山西都司陈兵雁门关,严密戒备。

    很快,朝廷又封一个叫脱脱的中年人为忠顺王,任命礼部员外郎周安为忠顺王长史,派兵护送他们一行人火速离开金陵,奔赴哈密。哈密在嘉峪关以西一千六百里处,汉代属伊吾卢。元末,由威武王忽纳失里镇守,不久,改封肃王。

    这个脱脱就是肃王之子,肃王死后,因为脱脱年幼,肃王之弟安克帖木儿篡位称王。

    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平定了辉和尔地区,建立了安定等卫所,逐渐逼向哈密。安克帖木儿异常惊惧,立即纳贡称臣,向大明邀好,并把他的侄子脱脱送到大明来做人质,太祖便封他为忠顺王,哈密就此成了大明的藩属国。

    这脱脱自幼年时就被送到大明,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多年,从一个少年成了一个中年人,现在汉话说的比他的母语还流利,自幼读诗书,学汉字,精通大明文化,娶的妻子是汉人,生的儿女更是根本不懂哈密话,这一家子已经被汉化的极其彻底了。

    朱棣继位不久,哈密王安克帖木儿就被鞑靼可汗鬼力赤给毒死了,哈密王位空悬,内部为此一直争斗不休,这些哈密王子中,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就是脱脱,但是当时朱棣不放人,任由哈密内讧,可眼下强敌压境,再任由哈密乱下去,其中有些势力为了争夺王位,就有可能倒向帖木儿,所以他立即加封脱脱为忠顺王,护送他回国归位。

    这时,日本对马壹岐诸岛一群海盗又跑来攻掠中国沿海,因为现在大明水师日渐强大,他们只捞了一笔就逃之夭夭了,消息报上朝廷,朱棣正忙于南线正在进行和西线即将进行的大战,实在没空理会这帮无赖,便只发国书一封,叫足利义满惩治海盗。

    足利义满与大明正常贸易远比纵容海盗劫掠获利更多,而且,他正在加紧筹谋,想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继承大将军的位子,如果有大明的支持那就事半功倍。

    另外,朝廷上,后小松天皇日渐老迈,眼看没两年活头了,依照当初南北两朝合并时的约定,该由当初逊位的南朝后龟山天皇一系的子孙登基,而足利义满当然希望是由他把持的后小松一脉来继承天皇之位。

    以上种种,他要倚重大明的地方多着呢,对此哪敢不卖力气,一接到永乐大帝的诏书,他就立即派出军队,对经过几年苟延残喘,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海盗们再度实施围剿打击。

    大明这边,朱棣也开始实施夏浔启程前的最后一步,对甘凉诸将敲敲打打恩威并用了

    第二十一部 西域雨

    第740章 将行路

    这日早朝,忽有御使尹钟岳在金殿上弹劾甘肃总兵官左都督平羌大将军西宁侯宋晟擅窃威权,专横跋扈。永乐皇帝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斥责他道:“任人不安,则不能成功。况大臣奉命边塞,岂能尽拘文法朕与宋晟君臣相和,相知相信,再有谗言离间者,严惩不贷”

    尹钟岳面如土色,唯唯而退,永乐皇帝随即把尹钟岳的弹劾奏章原封不动转批宋晟,并就此事下旨给他,旨意上说:“御史奏你专擅,此言官欲举其职,而未谙事理。为将不专,则事功不立。俺既命你督理边陲,事有便宜,即行而后奏陈。

    自古明君任将,率用此道。而忠臣事君,亦惟在成国家大事,不拘细故。何况俺知你甚深,而委以重任。希望尽心边务,始终如一,建功立业。”

    随即,又有御使俞士吉弹劾嘉峪关山丹卫左丹卫守将费希梁斌端木忧伤与外人私相往来,有私送别失八里哈剌火州商贾出关者,有容留关外部落首领长住关内者,永乐大帝准奏,立即连下四道诏命处置。

    第一道诏书给嘉峪关守将费希,严厉斥责曰:“人臣无外交,古有名戒。太祖高皇帝申明此禁,最为严切。当初胡惟庸私通日本,祸及身家,你还不知自省吗如今戍守边关,竟玩法嗜利,纵容商贩出入关隘如入无人之地,尔为国家镇守,安敢纵驰关防一至于斯着即撤销职务,返回京师,另行安置。”

    又发一道诏书给山丹卫指挥梁斌说:“将之御寇,犹如犬之防盗,犬与盗狎,将何用焉昔中山王守北京十余年,未尝轻遣一人出塞外。当时边圉无事。中山王亦享富贵无穷。尔能遵朕训,则边境可安,尔之富贵永远矣。如今姑贷尔罪。如不改过,悔将无及”

    再发一道诏书给左丹卫端木忧伤:“既有关外部酋首领归附,或当送朝廷安置,或当禀奏朝廷,依令安置,安敢自作主张耶礼,臣子无外交。虽为边将,非为警急及受命权宜行事,宜谨守常法,不宜自作主张,今且恕尔过,降一级听用,再不改过,悔将无及”

    最后一道诏书给平羌大将军宋晟:“朝廷禁约下人私通外夷,不为不严。比年回回来经商者,凉州诸处军士多潜送出境,又有留居别失八里哈剌火州等处,泄漏边务者。此边将之不严也。朕遣监察御史前去巡察,卿宜当自查,严肃约束,但有触犯,决不辜息”。

    随即就由刚刚从辽东返回京城的都察院佥都御使黄真以及佥都御使尹钟岳牵头,率领十余名御使立即赶赴甘肃,严肃军纪。

    临行之前,永乐皇帝又亲自召见黄真和尹钟岳,对他们谆谆教诲道:“各处将官未必尽得其人,御史分巡天下,目的就是为了考察官吏。可是朕听说有些御使到了地方,只管往公馆里一坐,召集诸生及庶人等役来问话,据以为凭。如此考察,怎能得到实情呢你们此去,必得亲涉民间,严行考察,不得仅凭口头询问。”

    两位佥都御使唯唯应诺,立即辞别帝阙,率领十多位监察御使,快马奔了甘肃去了。

    于此同时,京营四十八卫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中,也开始抽选兵卒,这一次选的兵卒数量共有三万,尽皆是当初的靖难老兵,骁勇善战,弓射俱佳,又有那擅使火铳火炮者,以备随辅国公杨旭入甘凉。

    这时,夏浔又接到另一道旨意,赐婚

    宋晟生有三子,长子宋瑄,建文为帝时他是府军右卫指挥使,在灵璧一战,败于燕王兵马之手,在乱军之中力竭战死。次子宋琥三子宋瑛,都随父镇守西凉。如今宋琥已成年,而永乐皇帝的三女儿安成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皇帝指婚,将自己的三女许配与宋晟的儿子宋琥,因宋琥身在行伍,特旨无须回京,叫夏浔送公主到西凉完婚。

    公主成了亲大多要住在十王府,与丈夫见面的机会简直跟牛郎织女差不多,安成公主能与驸马长相厮守,不知羡煞了十王府中多少位如同守寡一般的金枝玉叶。

    初冬时节,离别在即了。

    下了一夜的小雪,窗外一片银装素裹,院子里的树木,有些是长年青翠的,有些却已凋零,只有干枯的树桠,顶着毛茸茸的雪花在风中微微发抖。整个院子因那苍翠,依旧充满生机,但是又因那茫茫白雪,弥漫一种疏离寂寥的感觉。

    正当黎明,院中静寂清淡,显得微有禅意,而窗内却是另一番景致:火盆兽炭,温暖如春,芙蓉帐内,春光无限。

    茗儿只着小衣亵裤,生育才几个月的身子,稍稍有些丰腴秀润,抱在怀里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仿佛一块温香软玉,柔嫩而温润。

    她侧卧如弓,整个身子都偎在夏浔的怀里,也不知是因为昨夜的缠绵,还是因为房中温暖,颊上两抹红晕,虽在睡梦之中,尤如海棠花开,份外娇艳。夏浔一只手臂做了她的枕头,另一只手臂搭在她柔软的腰间,大手正盖住那圆润而挺翘的粉臀,薄薄的湖绸亵裤把那翘臀柔美的曲线呈露无疑。

    夏浔也在熟睡,破天荒的,今儿没有早起练刀,活动拳脚。

    茗儿整齐而细密的眼睫毛轻轻地眨动了几下,慢慢张开眼睛。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一双明眸迷迷蒙蒙的,可是看清身边的男人时,她的嘴角已逸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她偏了小半个脸,微微扬起双眸,偷偷瞟了瞟熟睡的夏浔,忽然探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仿佛小鸟儿的轻啄。

    夏浔醒了,只一动,茗儿就发觉了,赶紧想缩回身子,继续扮睡着的小猫儿。

    可惜,夏浔的警觉性明显比她高的多,一旦醒来,意识恢复的也快,那身子还未等完全缩回去,已被夏浔的一双笑眸锁定,紧接着,搭在她臀部上的大手便缩回来,游鱼似的滑进了她的小衣。

    茗儿忍不住轻吟一声,仿佛一只刚刚吃了条鲜鱼的猫咪,不但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红嫩的小舌头,还情自不禁地在唇上轻轻舔了舔。

    夏浔指前一团酥腻,滑腻结实的感觉从指端传到心里,其中滋味,岂是销魂荡魄四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他惬意地抚弄着爱妻饱爱的水滴状酥胸,手指轻轻撩拨着她渐渐翘立起来的嫣红孚仭街椋钡杰崔嗖蛔。粢掳醋鞴值拇笫郑苦恋氐闪怂谎郏藕呛堑匦ζ鹄础br >

    “相公今天就要走了吧”

    茗儿忽然紧紧抱住了他,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声音含糊,带点儿鼻音,可她很快地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水雾。

    “嗯”

    夏浔不再逗她了,大手依旧停在她胸前,一动不动,只是因那若有若无的磨擦,感受着那隐隐的滑腻:“别担心,两军交战,也未必伤得到我这位国公的,这么大的官儿,就算我肯亲临一线,将军们也不肯的。”

    茗儿道:“可是听说那个帖木儿,连皇帝也曾生擒活捉过的。”

    夏浔笑道:“嗯,那倒是,那相公就努力把这个活捉过皇帝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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