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62部分阅读

    ,他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但是一登秦殿,见始皇威仪,仍是不由自主为之色变,不是他怕死,而是心性的修炼不到。

    藏风同样不怕死,他是哈里苏丹私蓄的武士,早把这条命卖给了哈里,他的囊中现在就揣着一枚毒丸,一旦事有不逮,有被捕之虞,他就会马上服毒自尽,以防受刑不过,招出主使。他已存了死志,可是一想到今天要杀的人竟是帖木儿大汗,那个对他乃至他的族人来说神一般的至高存在,他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现在哈里留在夏浔身边的只有他一个人,负责动手的是夏浔的一班人,而他从未把夏浔当成自己的伙伴,他从骨子里,产生了一种孤独的恐惧,他现在真希望盖邦儿能在他身边,如果有盖邦儿陪他聊聊天,也许他会放松许多。

    军营之外,一处土耳其浴的浴堂。

    一长排的木制浴房,特别的冷清。

    这家浴堂开的比较晚,距军营较近的好位置早就被人盖了,所以这儿比较偏僻,生意也就不大好。今天军中为三日之后大军开拔而大摆庆宴,许多店都打烊了,这儿也不例外。实际上因为三天之后大军就要开拔,一些不愿意继续跟着往东去冒险的商贩,已经整束行装,准备明儿一早就离开此地,再往他处经营了。

    比如就搭在这浴堂不远处的一个破旧帐篷里,印度人拉玛努贾姆就已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收拾好了,除了这顶破帐篷,他的全部家什也只有一个行囊一个背篓而已,背篓里装着他养的几条眼镜王蛇。他躺在沙地上,已经安详地睡着了,手还紧紧地抓在他的腰带上,因为他真正值钱的东西就揣在那儿。

    他表演蛇舞,只能赚点吃食,这么多天忙碌下来,也不过略有节余,不过前几天他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他卖出了几份药物,很奇妙的毒药,对方付了他一大笔钱,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足足五枚金币

    买药的人打扮的像个阿拉伯人,从头到尾都裹在布匹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非常神秘。其实拉玛努贾姆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对他也毫无兴趣,因此对方离开不久,拉玛努贾姆也赶紧提起他的蛇笼,背起他的行囊逃开了,一直逃到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才停下来。

    阿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么神神秘秘地购买毒药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他对对方要干什么没有兴趣,却担心对方杀人灭口,或者不舍得付给他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再动手把钱抢回去,那可是足足五枚金币啊所以他逃到了这里。

    他打算明天就走,他握着腰带,睡梦中脸上还挂着微笑。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故乡,买了好大的一片地,成了村里的地主,还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在他家的院子里,跳舞扭动的是一双眼镜王蛇,然后忽然间就变成了他和他的新娘,他们扭动着,舞蹈着,突然又一齐出现在床上,赤裸裸的,依旧如蛇。

    帐篷里,熟睡中的阿三裤裆位置渐渐支起了一个小帐篷,小帐篷里好像有一条蛇,正在奋力地想要钻出来

    那排土耳其浴堂空荡荡的浴房内,静静地坐着三排武士,成环形围绕着中间的那盏油灯。

    窗子都用黑色的布蒙上了,以防灯光泄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全都穿着鲜红色的战袍,膝上横着一柄弯刀。只要在这军营附近生活过三天的人都会知道,分别身着红黄蓝白墨五色战袍的士兵是帖木儿大帝的嫡系侍卫军队,按照中原汉人的说法就是御林军。

    可是帖木儿的御林军需要如此诡秘如此鬼祟地藏在这里么

    盖邦儿赫然在列,而且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灯下阴影处,摆着一枚通行令牌。

    盖邦儿用低沉的声音说着话:“本来,我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志而来,如果他们失败,我们要负责拼死把他们救出来。可是,他们所采用的手段是深入中军大营,这样,如果一旦失败,我们就是全部死光,也不可能救他出来。

    来不及请示殿下了,我们对计划稍稍做了一点忙乱动。藏风目前还留在里面,如果他们能成功杀死目标,且能安然退出,藏风就负责把他们带到这里,我们扮成卫队与他们一起离开,离开之后哼再叫他们永远消失”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他们走掉了一个姓刘的,怎么办”

    盖邦儿冷冷地道:“姓刘的是往别失八里运送器械的,这正是自投罗网,只要这里成功了,殿下那边马上就会发动兵变,重掌兵权,这姓刘的又如何逃得掉”

    那个人不说话了,盖邦儿“嘶”地吸了一口气,又道:“如果行刺失败我们就趁着官兵搜索的混乱机会离开这里,及时通知殿下应变至于现在,我们唯有等待”

    唐赛儿上场了,表演精彩的大型魔术,场地两侧熊熊燃烧的篝火堆以及台上的灯光,照得舞台一片通明,可是没有人看得出唐赛儿魔术的奥妙,精彩的魔术连帖木尔都啧啧称奇,连连叫好。

    藏风远远看见唐赛儿登场,更加地紧张起来,晚风带着习习的凉气,他额头的汗水却涔涔而落,为了防止同样守护箱笼的其他马戏团的人看见生疑,他踱到了棚下阴影处,扶着杆柱向那台上看去。

    舞台两侧燃着两堆篝火,为了防止火烧向舞台,燎燃舞台上高搭的彩棚的丝绸布帛,舞台搭建的位置是在上风头,火苗子被风刮着飘向看台方向,坐在高高的看台上面和左右的沙坡上面,不会被火挡住视线,可藏风站在下面,视线便受了这火苗的阻隔。

    火苗一起一伏,藏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身着彩衣的唐赛儿那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地与火苗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只火中舞蹈的凤凰,或者飞蛾

    唐赛儿的表演结束了,藏风抹了一把额头,一手的汗水。

    唐赛儿退到后台之后,藏风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火折子,拼命地朝看台上看,寻找唐赛儿的身影。看台方向的光线比较暗,而且前后十几排,宽有半里宽的席位上坐满了达官贵人,不时还有各种侍奉酒肉美食的仆从走来走去,他哪知道唐赛儿在不在在哪里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对焦急之中的藏风来说,仿佛只是过了一刹那的功夫,一个小丑突然舞着火流星上场了,藏风的心猛地偷停了一拍,刹那之间,仿佛日月星辰世间一切,都突然静止了,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那登台的小丑和他手中舞动的流星。

    “终于动手了”

    藏风身边没有人,他还是心虚地掩了掩身子,然后一咬牙,拔出了袖中的火折子

    第821章 冷箭

    火折子使劲抖了两下,又奋力一吹,火苗子便窜了出来,藏风马上把火折子塞到毡布下面,那里早被他塞了一团浸了油的破布,火势刚一燃起,他就迅速放下毡布,快步走到一边。

    他的心嗵嗵直跳,有种窒息般的感觉。他紧张地往台上瞟了一眼,那个小丑依旧卖力地表演着,火流星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三枚火流星恍如三个火环,小丑的手很稳,藏风见了不由暗叫一声惭愧,比起这位大明国公,他的养气功夫真是差得好远。

    他又向看台上望了一眼,看台最低一层与舞台平齐,越往后越高,帖木儿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但是因为那里的光线太暗,他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

    那个位置很好,能够看清楚舞台上的表演,舞台上的人也能够看见看台上的人,但是以当时的火器射击距离,是无法对看台上的某一个人进行准确射击的,当时的火器,根本没有那么准确的射击精度。弓弩也不成,即便最强劲的弓弩也无法在这个距离之内进行直线仰射,必须要走抛物线,可是看台上主要人物的头顶都搭着拱形的木棚。

    要刺杀帖木儿,除了策反他身边的近侍,也许这世上只有那个神奇的小姑娘才办得到了。藏风曾经看到过她那神奇的隐身术,她就在帐中,可是自己走进帐时,却根本没有看到她,直到她自己走出来,藏风才吓了一跳,因为当时唐赛儿就在他身边。

    当然,她需要借助一些小道具,比如衣服的颜色,不过这个看台从早上就开始搭建了,当时唐赛儿曾经跑过去,像一个普通的贪玩的孩子一样,看着那些士兵搭建看台,当她返回以后,哈里派来的伪装成裁缝的三个人整整忙碌了一天,按照她的设计要求制作出了四条薄布的披风。

    藏风看不到她,这让他心里感到很安慰,他这个有心人尚且看不到,别人一定更加看不到,这小丫头现在应该已经潜到帖木儿身边去了,他甚至看到,应该是帖木儿的那个人举起了杯子,正在大口地喝酒,远处的火光映在他的金杯上,闪闪发光。

    箱笼处的火烧起来了,这些箱笼里放着的都是各种轻易简便的道具衣服以及今晚的表演暂且用不上的杂物,都是一些易燃品,大概是因为有毡布盖的缘故,火势并不大,沤出的烟却不小,滚滚浓烟顺着风飘向了看台。

    有人惊呼起来:“起火了,起火了”

    夜色下起火处特别的明显,看管箱笼的几个人赶紧跑来,有人把那着了火的毡布一掀,呼地一下,火苗子腾空而起,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

    “快灭火快灭火怎么起火了”

    “一定是沙坡上那些士兵燃起的篝火,火星飘落了下来”

    众人忙着救火的时候,有些脑瓜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了。

    藏风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像别人一样忙着救火,这一片沙坡上的士兵看到下边着火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冲下来救火,烧的左右不过是马戏团的一些箱笼,周围没有其他可燃物品,不会引起不可收拾的火灾,没有将领的命令,他们只当这里燃起了一堆更大的篝火,谁会在乎呢甚至有些喝多了的士兵,眼见火势汹汹,浓烟滚滚,看得乐不可支,拍手大笑起来。

    “嗖嗖”

    箱笼上方搭起的棚顶突然传出两道破空之声,不过声音并不大,火烧起来之后被风吹的火苗子呼呼作响,现场又一片嘈杂,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但是看台上却马上引起了轰动。

    这里的火势已经被看台上的人注意到了,不过这里就算都烧光了,也不至于对别处有什么影响,今晚的气氛十分欢乐,帖木儿的心情尤其好,他只瞟了一眼,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做出什么指示,于是舞台上那边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又接着表演起来。

    等到浓烟弥漫到看台上,引起一片咳嗽声时,帖木儿才觉得有些扫兴,皱皱眉头吩咐道:“叫那一侧的士兵们帮忙,赶紧把火灭了,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他的话音一落,旁边马上站起一人,准备去传达大汗的命令,就在这时,前边过道上一个托着炙烤的香喷喷的牛肉走过的仆人忽然哎呀一声仆倒在地上,盘子脱手飞出,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牛肉砸到了一位将军的脸上。

    “他娘的,你长不长眼睛”

    那个将军被烫得哇哇大叫,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但他只骂了一句就惊叫起来:“刺客有刺客”

    他开始还以为那个仆人只顾看侧面看台下的火势,失足跌倒了,可是一眼望去,却赫然见到那个摔倒的仆人肋下露出一截手指粗的箭杆,那人还未断气,正在痛苦地呻吟,他哪还不知这人是中了一枝冷箭,所以立即叫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第三排座位上,一位学者身边的酒坛“蓬”地一声粉碎,酒液四溅,那白胡子的老学究喝得醉眼朦胧,倒没因为酒坛碎了而大惊小怪,可酒坛一碎,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嗡嗡声,仿佛一群马蜂飞来,那学者扭头一看,就见一支狼牙箭紧贴着他的左臂插在木制的椅子靠背上,箭羽犹在嗡嗡发颤。

    这位学者一看大骇,酒都醒了大半,别看他偌大年纪,身子一窜,整个人就像狸猫儿一般灵活,一下子就伏到了过道上,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一边放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大汗”

    呼啦啦一阵甲胄乱响,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披甲武士猛地扑来,执盾持刀,将帖木儿团团护在中间,几面大盾把四面八方挡得风雨不透。中间两个身高力大的武士一把架起帖木儿,刚刚挪出座位,铿然一响,三面大盾又把他的头部也护住,像一座移动的堡垒般迅速移向一边。

    看台上一片马蚤动,众人纷纷伏低以避冷箭,也有那胆大的拔刀站起,四下寻找敌踪,此时两侧沙坡上的士兵们只看见看台上一片混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人站起来抻长了脖子往这儿看,还有一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抱着酒坛子仍在谈笑狂饮,根本没有注意周围和看台上发生的变化。

    舞台上正在表演的小丑也看到了看台上的混乱,这时他哪还能从容表演下去,他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失措的样子,不知道是该退到后台,还是继续表演。用来表演的三枚火流星已然落地,火苗子燃烧了几下,变得奄奄一息了。

    藏风拿着一块破毡巾假意救火,实际却是在煽风,拖延着别人救援的速度,他的眼角一直睄着看台上的动静,这时忽见看台上一片马蚤动,文武大员们狼奔豕突乱作一团,不由心中一紧,暗叫糟糕:“坏了,莫非唐赛儿露了行藏,已然被人发现”

    帖木儿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一条腿是瘸的,行动缓慢,可那些侍卫担心他再遭敌手,拖着他移动的飞快,那过道本就狭窄,又是桌子又是椅子,地上还有人乱放的酒坛子,帖木儿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护着,左右和前后两排持盾武士联成一座移动的堡垒,护着他一路飞快地撤过去,几乎脚不沾地,帖木儿的膝盖在桌角凳角酒坛子上一顿磕碰,淤青了好几处,好不痛楚。

    帖木儿这一辈子几曾这么狼狈过尤其是被人这么架着逃跑,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孩子般可笑,当他被拖到侧厢退席的宽阔过道时,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住,奋力一挣,厉声咆哮道:“放手我就在这里,谁能杀得了我”

    侍卫们不敢松懈,仍旧将四下里护得风雨不透,却不敢再架起盛怒中的帖木儿。帖木儿抚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厌恶地挥开飘到面前的浓烟,愤怒地下令道:“把刺客抓来见我咳咳”

    那位几乎中箭的学者旁边座位上是一位将军,他用前边的座椅为掩体,正蹲在那儿掩蔽,听到帖木儿大帝愤怒的咆哮以后,他探头看了看那支箭,略微一比它的角度,便指着看台右前方火起之处大声道:“箭是从那儿射来的,刺客在起火之处,快派人去抓”

    帖木儿奋力推开护在前边的两个侍卫,往那火起处冷冷地瞟了一眼,又看看混乱的看台,怒声道:“一个刺客,就吓得三军失色么都坐回去,继续看表演。此事不许张扬出去,叫人把那失火处的所有人控制起来,立即审问”

    宰相阿尔都沙闻声忙道:“是,臣等遵命,只是大汗万金之躯,绝不可涉险,还请大汗回帐休息,否则,臣等不敢领命”

    帖木儿年纪大了,视力心脏脾肺都已衰弱,还有皮肤和血液方面的疾病。身体虚寒,所以常需要美丽的少女用体温来暖和他的身子,由于饮食习惯以肉食为主,而且嗜酒,他还有高血压心绞痛等慢性疾病,这时激愤之下只觉胸闷气促,确实不宜再留下来。

    他愤怒地挥挥手道:“没有人可以击败我,战场上不能行刺暗杀更不可能刺客要抓活的,我要知道幕后真凶是谁,我要夷其全族”

    “遵命我的陛下,请陛下回汗帐歇息,演出会继续,狂欢会继续,凶手,也一定会抓到”

    “哼”

    正在喜悦之中的帖木儿骤遇这样扫兴的事,气得脸色铁青,他一摆手,便转身向看台下行去,周围的侍卫持着大盾,护成一个箱形遮蔽,紧随着他移动起来。

    阿尔都沙转身回去,走到帖木儿的位置上,按膝一坐,沉声吩咐:“所有人回到座位,演出继续,今晚的事不许张扬”

    他把手往那已被扑得只剩零星火苗侧厢箱笼处一指,又冷冷地道:“那些人,全都抓起来马戏团的所有人,演出之后全部扣下,直到真相大白”

    第822章 借刀

    “统统不许动”

    那些人刚刚扑灭火势,一队身着红色甲胄的侍卫就蜂拥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沙坡上有个士兵大着舌头,兴灾乐祸地笑道:“看呐,这些可怜的家伙,本来能够得到大汗慷慨的赏赐的,结果却因为失火而扰了大汗的兴致,这下可要吃苦头了。”

    藏风一见士兵们拥来,惊慌之下已将那毒丸握在掌心,忽地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心中一动:“莫非看台上的马蚤乱只是因为这一场火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暴露。”

    但有一线生机,谁又想死,藏风一念之下,那枚毒丸又藏回了袖中。

    一个侍卫长沉着脸下令道:“把这些人统统带走”

    舞台那边同时冲去一队黄铯战袍的侍卫,今日的总班主阿当罕正忐忑不安的当口,却接到了继续演出的命令,阿当罕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些看守箱笼的人全被押走了,不知道失火事件触怒大汗,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喜的是大汗既然命令继续演出,想必结果不会太糟。

    他赶紧把傻傻地站在台上的小丑换下来,派了一个驯兽师上去,连声嘱咐道:“卖点力气,哄大汗开心,要不然,不要说赏钱没了指望,没准还要吃些苦头,快去快去,大家都听着,上台后卖点力气”那个驯兽师赶紧架着鹦鹉背着猴,牵着一头山羊走上台去。

    涂了一脸油彩的小丑下了台,把鼻子上顶着的红球一摘,大发牢马蚤道:“阿当罕,你是怎么搞的,怎么箱笼那儿还起了火本来演得好好的,今晚只怕要白辛苦一场了”

    阿当罕苦笑道:“别列克夫,你以为我想出这种意外吗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火,看来大汗很生气,我们这儿所有的人现在都被士兵给看住了,大家好好表演吧,我们多卖卖力气,也许大汗一高兴,会不再计较我们的失误。”

    那个扮小丑的是另一个马戏班的班主,听了阿当罕的话,他不高兴地嘟囔了两句,四下一看,问道:“塞哈智呢叫他班里的那两个漂亮姑娘出来,和我的两个罗斯姑娘联手跳一场艳舞吧,希望大汗会喜欢。”

    阿当罕无奈地道:“塞哈智今晚的演出才到一半,他就突然发了癫痫,他的人照顾着他出去寻医就治了。”

    “我的上帝今天晚上真是事事不顺”

    别列克夫烦恼地揪了一把头发,把头上那顶可笑的小丑尖帽也揪了下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赶快从其他戏班里找几个身材好的姑娘出来,我们马上排一场动人的艳舞,没有男人不喜欢这个,希望大汗会开心”

    “好好好”

    阿当罕也顾不得身为总班主的威严了,活像一个小跑堂儿似的,屁颠屁颠地奔向其他戏班的帐篷。

    藏风等人被带到一顶巨大的帐篷里面,外边有持戈握刀的士卒把守着,几个倒霉蛋惶惶不安地低语着,不知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心怀鬼胎的藏风贼眼乱转,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不要怕,只是失火,不会受到过分的惩罚的,顶多挨上几鞭子。演出马上就结束了,离帖木儿毒发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一定来得及逃走的”

    就在这时,一个鹰勾鼻子的将军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走向大帐,门口的侍卫立即肃立叫道:“把阿秃儿将军”

    “嗯”

    把阿秃儿沉着脸答应一声,缓缓踱进帐来,凌厉的目光从几个马戏班打杂的伙计身上冷冷地扫过,所有的伙计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把阿秃儿“嚯嚯”地笑了起来,他轻轻鼓着掌,笑道:“高明,不愧是演戏的啊,瞧瞧你们,多么无辜多么可怜”

    把阿秃儿的脸色突然一沉,大声吼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活着离开吗”

    他把手向前狠狠一指,仿佛把一柄刀子狠狠捅进敌人的心脏:“行刺大汗,还想活着离开不用对我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不管是有罪的还是无罪的,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区别只是”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冷的光芒,阴森森地道:“区别只是,你想痛痛快快地死,还是受尽酷刑而死谁干的,站出来”

    藏风一听心就凉了:“完了,唐赛儿果然失手了”他藏在袖底的手,立即握紧了那丸毒药。一个小丫头,只要一吓,就能把他们都供出来,就算她不肯招供,一旦弄清楚她是哪个戏班的,这个戏班的所有人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他很清楚,今晚真的死定了

    “不招,是吧”

    把阿秃儿冷笑:“来人,把他们捆起来,立即用刑”

    站在两个马戏团伙计后面的藏风突然一抬手,闪电般地把毒药塞进了嘴巴,把阿秃儿一直注视着每个人的异动,见此情形立即喝道:“抓住他,掏出他嘴里的东西”

    几个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将藏风扑倒在地,藏风也不反抗,只是死死咬住嘴巴,几个士兵用尽手段,就是撬不开他的嘴,士兵们急了,用刀鞘狠狠抽起他的脸颊,刀鞘“啪啪”地抽在脸上,片刻功夫,两颊就一片赤肿,再抽几下,已经皮开肉绽,藏风依旧咬紧牙关,死不张口。

    一个士兵恼了,叫人把藏风的头死死地按在地上固定住,然后拔出短刀,用力一插,撬进他的牙缝,也顾不得割伤嘴唇或者刺伤舌头,短刀用力一拧,一阵叫人牙酸的声音传来,短刀摩擦着牙齿,竟将藏风的嘴硬生生地撬开来。

    但是藏风的嘴里只有因为抽打和割伤造成的鲜血,短刀刚一撬开,便从他喉咙里涌出一滩滩的乌黑色的血液,那个持短刀的士兵看看藏风的眸子,颓然抽出短刀,刀抽出来,藏风的嘴巴依旧张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帐顶。

    那士兵在藏风身上蹭了蹭刀,起身道:“将军,他死了”

    把阿秃儿背着手站在那儿,冷冷地向一个马戏团的伙计问道:“死掉的这个家伙,是哪个马戏团的人”

    那个伙计被这一幕惊得面无人色,他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回回将军大人,他他是”

    把阿秃儿听清了马戏团的名字之后返身便走,人走到帐口,淡淡的声音才传进来:“全都杀了”

    “噗噗噗”

    帐中立即传出一阵锐器入肉的声响,伴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火把把不断劈砍剁下的动作映在帐壁上,仿佛在上演一出可怖的皮影戏,然后那幕布就染上了点点桃花

    “他们已经离开”

    把阿秃儿从总班主阿当罕嘴里问清塞哈智等人的去向之后脸色大变,立即下令道:“传讯示警,全军戒备”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一长两短,各处箭楼立即接力传讯,号角声此起彼伏,向全军传扬开来。遵照帖木儿汗的指示,把阿秃儿本不欲在大军即将开拔赶赴战场之前的狂欢之夜,搞出太大的动静来,可是刺客的同伙既已离开军营,为防他们逃走,不得不通知外围营防进入战备,禁止附属在军营周围的任何平民离开。

    阿当罕惊恐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把阿秃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开始后悔当这个总班主了,如果他不是总班主,何须面对这个叫人看着就异常恐怖的将军呢

    “他们的住处,你知道”

    “是是是”阿当罕已经不会说第二句话了,只是不断地答应。

    把阿秃儿转身唤道:“失吉忽突忽将军”

    另一位佩刀的将军走上前来,同样一脸的杀气

    把阿秃儿对他的好朋友失吉忽突忽严肃地吩咐道:“带上你的人,叫阿当罕领着,立即去把他们抓起来如果在他们的住处找不到他们,就拆毁所有的帐篷,对所有人进行搜查”

    失吉忽突忽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大踏步地离去,两个士兵一推阿当罕,喝道:“走”

    “糟了”

    听到号角声,盖邦儿脸色大变,今夜全军狂欢,营中却突然传出警示的号角,必然是发生了重大变动,盖邦儿当机立断,立即揣好通行令牌,喝道:“马上离开通知殿下应变”

    一行人匆匆离开浴堂,在浴堂后面,早就拴好了马匹,其中本有几匹是给塞哈智他们留着的,这时空马全部弃下,他们翻身上马,便策马如飞地向外面驰去。

    此时,表演已接近尾声,士兵们还全然不知在看台上发生了一起惊心动魄的刺杀大汗事件,但是一些将领们已奉命开始行动,加紧了内内外外的防备。原本许出不许进的中军大营此刻戒备森严,进出皆需令牌,认牌不认人

    失吉忽突忽匆匆来到中军大营出口,刚刚探手入怀,脸色就变了。

    那位守营的将军盯着他的脸色,自己脸上的神气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失吉忽突忽猛地跳了起来,怪叫道:“我的令牌不见了我丢了通行令牌”

    “嗵”

    一束灿烂的烟花飞上半空,炸成一片绚烂。

    刹那之后,“嗵嗵嗵”一束束烟花就以刚刚升空的这束烟花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升空,当绚丽的烟花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时候,更远处就又炸开了一束新的烟花,一束束烟花以中军大营里升起的警示烟花为核心,迅速扩展到了全军每一个角落。

    堪堪冲到外围防地的盖邦儿突然看见空中的烟花,突然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希聿聿一声长嘶。

    盖邦儿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知道,这是最高级别的战备命令,不但寄宿军营周围的商贾无法离开,就算是持有令牌的士兵也休想离开,除了持有大汗亲手颁下的金批令箭,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第823章 完美刺杀

    “已经查出刺客的身份了么”

    帖木儿坐在他的宝座上,仿佛高高在上的天帝,虽然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可是他的呼吸却很急促,那粗重的呼吸,听起来就像一头卧在林下喘息的老虎,一头老虎,即便它正懒洋洋地趴在那儿打呼噜,又有谁敢忽视它的存在呢

    巨大的汗帐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无数身着薄衫妙相毕露的美丽少女和那些面白体胖颌下无须的太监们都匍匐于地,一脸的诚惶诚恐。

    恭立在帖木儿前面的把阿秃儿将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把藏风服毒自尽其同伙已逃出大营,目下正在搜索的情况向帖木儿大帝说了一遍。

    略一犹豫之后,他又硬着头皮把他的好友失吉忽突忽丢了令牌的事禀报了大汗,但他马上补充说明,说他已经采取了必要的补救措施,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备讯号,敌人即便偷了令牌也难以逃走。

    此时,他业已发现自己的令牌失窃了,但是他不敢说,盛怒之下的大汗如果要他死,只是一句话的事,反正因为失吉忽突忽丢失令牌的事,能够采取的补救措施已经做了,即便是说出真相,于整个事件也没有助益。他是中军的警卫将领,他已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又弄了一块令牌。

    帖木儿余怒未息,他的愤怒倒不是因为今晚受人刺杀,虽然他已是一头年迈的老虎,可他一生所经何止百战,更危险的场面他也见过了,哪会把一次蹩脚的刺杀放在心上,他恼怒的是他正在高兴的时候,这件事却扰了他的兴致。

    他冷冷地一挥手道:“刺客一定要找到,要挖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不过此事无需让三军知道,真是扫兴”

    “是是臣遵命”

    把阿秃儿如释重负,连忙向帖木儿鞠了一躬,快步退了出去。

    帖木儿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喉咙里发出痰音,那位跪伏于座倚旁边的金发罗马公主连忙捧起痰盂,膝行两步,挪到他面前,双手将痰盂高高捧起。

    帖木儿像拉风箱似的又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痰,扭头对宦官大总管盖乌斯吩咐道:“马上把哈密特给我叫来,我的哮喘病又犯了,胸闷的要命”

    身体肥胖的大太监盖乌斯连忙答应一声,颤着一身肥肉走了出去。

    此时,帖木儿军营边上,盖邦儿率领二十四名死士正在竭力冲杀。

    前边一步之遥就是生和自由,但是他们冲不出去,敌人源源不绝,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盖邦儿挥刀死战,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流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而敌人却在不断地增加,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帖木儿的军营从布局来说,是三层同心圆的结构,核心部分是军队的大营,这是内圆,当然,这内圆又按不同的兵种和派系的远近,划分出了复杂的布局。

    同心圆的第二层,则是从各处汇聚于此,为军队服务的商贾和随军家属的聚居区,在最外围还有一支军队驻防,他们维护着这座军营式城市的秩序,这支军队主要有萨巴达尔民兵组成。

    帖木尔的军队以突厥蒙古裔战士为核心,大量的游牧骑兵是他的大军中最强大的力量所在,其次是从被征服地区征募的军队,特兰索克萨尼亚人,土耳其人,印度人伊朗人呼罗珊人和西斯达尼斯人阿富汗人土库曼人,阿扎贝亚尼斯人波斯人,伊拉克人亚美尼亚人等等。

    这些军队都有他们最擅长的战术战法,众多的兵种共同构成了帖木儿的军队体系,此外就是他的萨巴达尔民兵了,这时所谓的民兵不同于现代对民兵的定义,他们同样都是最卓越的战士,武器配备也相当齐全,只不过他们全部由步兵组成,最擅长城防与攻城。

    这支军队驻扎在最外围,将他们的军队主力和为军队配套服务的游商坐贾们全部保护在内,平时他们并不禁止人员的自由出入,其作用仅相当于城门的守军,负责维持这里的秩序,但是当警备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就立即“封闭”了城门,把整座军营变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

    盖邦儿已经无法退却,他这一路冲过来时声势太大了,而且萨巴达尔民兵的瞭望哨已经看到了他们,此时如果突然退回去,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可是硬着头发走上去,因为最高警备命令已经发出,又一定会被挡住,绝对不可能离开。

    这个时候,盖邦儿坐在马上,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感觉,他真的很想疯狂地大笑。

    真的太搞笑了,如果他不是心切离开,而是见机不对,立即脱去伪造的军服埋进沙土,再换回普通的衣服,混在这十数万的平民中间,要找出他们来可不容易,也许他们的自由会被限制几天,但是最终有很大机会脱险,可现在却是他主动把脖子伸到了敌人的屠刀之下。

    可是,虽然可笑,他有得选择么他不知道在帖木儿的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示警的情况来分析,所谓天衣无缝的刺杀已经宣告失败,他当然要第一时间逃走,通知殿下应变。他的价值,不是保全自己和这二十四名死士,而是保全殿下。

    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可是他也是个帖木儿帝国的军人,他很清楚这支军队中的事情,对方既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备命令,那么就算是有公务在身的士兵也是统统不许离开了,这条命令发布,很显然是因为已经有人发现令牌丢失。

    前边出不去,后边马上就会有大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出来,而且像他们这样游弋在外的“士兵”肯定会受到重点盘查,因为令牌丢失,也就意味着刺客将扮成自己人。虽然火焰讯号无法把丢失令牌的号码准确地告诉前面的守军,但是从中军大营出来盘查的这些士兵们却是一定会知道的,那时候

    盖邦儿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只能拔出刀,像一匹掉进陷阱的狼,红着眼睛吩咐他的人:“杀冲出去一个是一个一定要把消息送回去”

    萨巴达尔民兵的战斗力很强悍,尽管抱了必死之心,但是盖邦儿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他们就像一群义无反顾的飞蛾扑进火焰,挣扎是徒劳的,盖邦儿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汗帐内,哈密特医士给帖木儿做了很细致的检查,安抚他道:“尊敬的大汗,您不必担心,您只是饮了太多的酒,情绪又过于激动,所以今天哮喘发作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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