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80部分阅读

    见他做什么彼此见了面,被瓦剌人警觉,若再将他藏起来,岂非鸡飞蛋打”

    夏浔笑道:“杀他做什么对此人,山人自有妙用,这事你却不需知道了。”

    夏浔现在面对小樱时已不再有那么大的戒备了,他能感觉到,小樱对他已再不心怀仇恨,不再把她父亲战死沙场的结果归结于他的身上,所以即便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也能开些玩笑。

    小樱听了这话却气愤起来:“我怎么就不用知道了,你利用过了,就想卸磨杀驴吗”

    夏浔看着眼前这头漂亮的驴子,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

    小樱想想,也觉得这句汉人的成语用的不妥当,又气咻咻地道:“你想兔死狗烹吗”

    旁边赵子衿“噗嗤”一声笑,咳嗽道:“本官觉得,过河拆桥比较妥当”

    小樱白了他一眼道:“我刚想到,不用你说”

    门口,费贺炜对辛雷低声道:“听说这位姑娘是大人的老相好儿,结果始乱终弃”

    辛雷瞪他一眼道:“你听谁说的”

    费贺炜道:“赵钦差自言自语时被我偷听到的。”

    辛雷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扯淡你仔细看那姑娘,眼角未化颈项皆轩,眉锁腰直颈细背挺,分明还是一个处子,怎么可能被人乱什么过”

    费贺炜钦佩地道:“不会吧,头儿,连这种事你都明白”

    辛雷矜持地微笑道:“干我们这一行儿的,什么事儿都得明白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这相人的本事,我是跟快活楼的老鸨子王妈妈学的呢。”

    他瞄了帐中一眼,又压低嗓音对费贺炜道:“我觉着吧,始乱终弃是谈不上的,不过你瞧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儿,会不会始弃终乱,那就很难说了,欢喜冤家一般都这样儿的。”

    费贺炜信服地道:“这也是头儿跟王妈妈学的么”

    辛雷道:“那倒不是,这是我在三观楼戏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时,自己揣摩出来的。”

    费贺炜:“”

    夏浔扬声唤道:“老辛小费,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过来,咱们一块议议今晚的行动”

    第874章 骗子相会

    傍晚的时候,终于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下得又急又骤,雨水连成了一条条线,连天接地,打在人脸上有种痛楚的感觉。好在他们早就扎好了帐篷,所有人都避到帐篷中去,连个放哨的人都没有,在这么大的雨中,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偷袭。

    雨太急,便难以持久,大雨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下来。但是雨下的时间虽短,雨量却很大,整个营地虽然扎在地势较高的地区,依旧到处湿漉漉一片。

    巴根将军经验老到,选择的地方很好,不但不蓄雨水,而且雨后的地面因为有草皮的缘故也并不泥泞。可是大雨滂沱时,哪怕身在帐中,雨水也从脚下哗哗淌过,那种潮湿却是不可避免的。

    很快,营地里就发生了几起冲突。

    事件的起因是中原来的汉人老爷兵受不了这种潮湿的天气,他们说这样湿淋淋的睡不着觉,会影响他们的睡眠,影响了他们睡眠,就会影响明天的行程。

    他们还搬出了一个军医,捻着胡须跟巴根将军大谈中医,说“风寒暑湿燥火”乃致病之六邪,而六邪之中以湿邪最为难治,湿气遇冷则为寒湿,遇热则为湿热,比气候干燥下的冷热更加难受

    巴根将军被这些玄之又玄的理论弄得头大如斗,最后不得不做出让步,允许这帮汉人老爷们自行上山伐木,帐中生火,把他们的帐篷里边都烘干了。

    紧接着这帮老爷兵就开始伐树,他们拖拉着一棵棵大树,在营地里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惊散了牛群羊群,刮碰了牧人的帐篷,惹得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瓦剌牧人只敢悄悄地用蒙古语突厥语咒骂,偏偏明军士兵里头有些懂得一点他们语言的,勃然大怒之下,不免动手推搡殴打。

    有那年轻气盛的瓦剌人不肯束手挨揍,刚一还手反抗,马上就有一帮老爷兵上前助阵,两下里拳脚相加,打得不亦乐乎。还有些明军士兵在山林和帐篷间穿梭,看到那些正忙着生火做饭的瓦剌妇女中有些年轻标致的,占些口头便宜也就算了,还有人上前动手动脚,不免也同男主人起了冲突。

    类似的行为这儿一起,那儿一桩,把个营地搅得乌烟瘴气,巴根受马哈木所命,既不敢惹怒明人,又不能过于偏袒,对明廷大兵欺负本部牧民和调戏族中少女的行为置若罔闻,只得扮救火队员,到处奔波调停,趁着这种混乱,夏浔和辛雷费加炜和小樱已悄然摸向万松岭的住处。

    四人先混在上山伐木砍柴的明军士兵当中,回来的时候,便已换了一身牧人装束,悄然闪进帐幕群中。在这里仓促扎营地方有限,就无法做到像在马哈木营地中那样壁垒分明了,明军的帐篷和马哈木部民的帐篷都是一顶接一顶地挨挤着的。

    天色昏暗,伐木返回的士兵又拖曳着树木在一顶顶帐篷间胡乱游走。各处不时有人发生冲突,夏浔三人很容易就离开了大队,他们在瓦剌人的帐幕间行走,也不会引人注意。别说旁人不见得就能看清他们的相貌,纵然看清了,那牧人也未必就能认识所有的人,要知道这支迁徙大军不只有明军和马哈木本部的人,还有太平和把秃孛罗部落的人,成分非常复杂,正适宜混水摸鱼。

    四人悄悄接近万松的帐篷处,这才悄悄隐藏下来。

    夏浔道:“宝音哈敦送来的消息上说,本来为了掩藏他们的身份,马哈木给他们还配了妻子儿女,不过与哈什哈冲突一起,这些布置就用不到了,那女人和孩子,俱已还回了本家,平时守在他们两人身边的,只有三个武士,负责卫护他们的安全,限制他们的自由。咱们要跟他取得联络,得避开这三个人的耳目,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很为难”

    小樱道:“少说废话,你既带我们来了,想必早就有了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夏浔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先有什么定计我也得摸到帐前,看清里边具体情形才好决定。”

    小樱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说,你还没有想好办法喽”

    夏浔想起谢雨霏,不禁叹道:“我有一位夫人,智计百出,不要说只有三个人守在他们身边,就算是重重大军把他们看得风雨不透,她也一定想得出法子。”

    小樱没好气地问道:“你那位夫人在这里么”

    夏浔很干脆地答道:“不在”

    小樱用力地扭过头去,理都懒得理他了。

    夏浔盯着那顶帐篷,帐篷的帘儿挑着,里边的情形却看不大清楚,偶尔会有一个人走到帐口,四下眺望一番,这种情况下想要不动声色地见到万松岭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蒙古长袍的汉子又走到了帐口,嘟囔几句之后冲里边喊道:“朝鲁,今儿避雨匆忙,一时怕是没人想到咱们了。你跟我走,咱们自去取些食物回来。”

    帐中又走出一个长袍男子,两人穿着湿重的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开了。

    夏浔扭头向小樱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小樱给他翻译了一遍,夏浔低头沉吟道:“这样的话,帐中还剩下一个看守,虽只一个,我们不能伤他性命,还不能叫他有所察觉,要接近脱脱不花依旧为难,得想办法把他引开才行。小樱啊”

    夏浔一扭头,顿时一怔,奇道:“小樱姑娘呢”

    费贺炜道:“答完了大人的话就走开了。”

    夏浔愣道:“她去哪儿了”

    过了一阵儿,小樱悄悄摸了回来,未等夏浔追问,便道:“我或能引那剩下的一个人离开,但是只得片刻功夫,你若三言两语不能说个清楚,我就没有办法了,那去取食的两个人也快回来了。”

    夏浔双眼一亮道:“你有办法把那人引开”他急急思索片刻,说道:“只要你能把他调开片刻,我就有办法”

    小樱凝视了他一眼道:“好那就看你的了”说完,小樱就站起身来,拍拍皮袍,理了理头发,大模大样地向那帐篷处走去。

    “有人在吗”

    小樱向帐中用蒙古语大声说着,一个蒙古壮汉出现在帐口,警惕地看着她。小樱穿着一身蒙古女人的衣袍,连发饰也是一样,脸上稍稍做了些伪装,还擦了几道泥痕,这都是从山林中回来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由夏浔帮她打扮的,虽对她的姿色起到了一定的掩饰作用,但依旧明丽可人。

    “什么事”

    那个蒙古大汉沉声问道。

    小樱没有站得太近,藉着天色的昏暗,她那略显尖翘的鼻子和淡蓝色的眸子才不被人注意。如果站得太近,就会被对方看清这些特征,她曾几次随豁阿哈屯出入马哈木的营地,担心这大汉恰是认识她的一个。

    小樱有些窘迫地道:“柴禾太湿了,我们生不着火,连食物都没法煮,这位大哥,你能帮帮忙么”

    蒙古人是很好客的,对有利害冲突的人,他们可以拔刀相向,但是对没有矛盾冲突的陌生人,也能尽其最大可能给予帮助,这是草原人的一种生存之道,草原上环境险恶,生存不易,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如果不能彼此帮助,生存的希望就会大大降低。

    千百年下来,这就成了他们自幼遵循的一种本能,他们在游牧的时候,如果遇到陌生的落难者,一般都能给予无私的照顾,甚至拿出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务必叫客人满意。眼下只是帮人生个火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方又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只是,那个壮汉负有看护大汗的责任,虽然在这儿不用担心大汗受到攻击或者走失,可职责在身,终究不宜擅离职守。那大汉只稍稍一犹豫,小樱便赶紧指着前边一顶帐篷道:“哦,并不远,就在前边那顶帐前,帮我一下,好么”

    那大汉终于下了决心,他扭头朝帐里咕哝了一句,大意是说营中比较混乱,不要四处走动,就随着小樱走去,小樱连声道谢不止。原来方才小樱离开,就是四下寻摸可资利用的借口,前边帐篷正有一家妇幼生不着火,小樱搭讪几句,说要帮她们找人,便回到了这里。

    那人一离开,夏浔便对辛雷和费贺炜低语几句,一起扑向帐篷。

    万松岭躺在被褥上,周身一种湿粘粘的感觉,让他心里很烦。

    刚刚成为一国之主时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他觉得现在这种生活,平淡乏味,远不及当初在江湖上捻风搞雨的痛快,而且这个狗屁大汗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要女人没女人,眼下这生活和一个普通牧人无甚区别,还不及在中原做骗子时逍遥。

    他甚至动了逃之夭夭,回中原继续做一个江湖人的打算,只是这却要从长计议才成,否则单枪匹马的,他如何逃出这茫茫草原

    万松岭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嚼着一根草茎,无聊地思索着的时候,他的徒弟公孙大风却在一旁架柴生火。这顶帐篷要睡五个人,是一顶大帐,那三个侍卫却只生了一堆火,他觉得湿寒难耐,便想再生一堆,只是那柴木湿气重,刚一生火时沤出的烟气十分浓重,熏得他跟小鬼儿似的,脸上一片漆黑,只剩下两个白眼仁儿了。

    夏浔三人飞身扑进帐来,借着帐中火光一看,立即认出了万松岭和公孙大风身份,夜千千早已绘下了两人的形貌,那个擅画春宫年画的家伙,画起肖像来倒有八九分逼真。

    “不要乱动,听我说话”

    夏浔一把摁住了公孙大风,辛雷和费贺炜抢上去架起万松岭,便一阵风儿似的离开了帐篷。

    夏浔道:“公孙大风,切勿惊慌,我等是受夜千千所托而来,有事与你等商量,鞑子看管甚严,难得找到机会。若他们回来向你问起,只说你师傅出去寻个地方大解就是,一会儿我们就送他回来”

    夏浔又对公孙大风飞快地说出几个他家人的名姓,便飘然而去。

    公孙大风一手拿着湿柴,蹲坐在火堆旁,茫茫然好似黄粱一梦

    第875章 谁更无敌

    山林是一片片的白桦树,树下的野草不甚茂密。近营帐处已被刚刚扎下营来的人砍的七零八落,远远近近的,还有一些零星的伐木者正在砍伐着柴禾,辛雷和费贺炜架着万松岭刻意地往树林深处走了走。天色已黑,林中更是黯淡,纵有正在伐木的人,也只看到三个牧人闪进了树林,不会有过多的想法。夏浔紧追其后,遁入树林深处,一路过处,擦碰着矮树灌木,雨水扑打在身上,袍子湿了一片。

    万松岭心中十分惊恐,一直想要挣扎,但是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地卡住了他,根本动弹不得,两柄锋利的短刃就抵在他的肋下,令他不敢呼救。待到了丛林深处,辛雷和费贺炜才把他放下,依旧钳制着他,沉声道:“莫动,我们大人要跟你说话”

    “大人”

    万松岭听到对方一口的凤阳腔,隐隐便猜出了对方身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糟了,明军来抓我,莫非是已查到我是脱脱不花这下可坏了,我纵然否认,他们又岂会相信”

    正不知所措的当口,夏浔已踱到他的面前,微笑道:“呵呵,万松岭,凤阳一别,咱们可有些年头没见了啊”

    万松岭一呆,讶异地看着夏浔,迟疑道:“你是”

    万松岭在凤阳官道上扮行商,想要调包夏浔的货物,与他打过短暂的交道,后来他在金陵被惜竹夫人和谢雨霏戏弄的灰头土脸,却没有夏浔的直接参与了,因此这可以说是两人十多年后头一回重新相遇。当日只是匆匆一见,十多年来夏浔的音容相貌又有了一定的变化,万松岭乍一看,又怎能认得出他来。

    夏浔调侃道:“贵人多忘事,看来你万贵人已经忘了我是谁了,没关系,不记得昔日的我不要紧,我如今是朝廷上的人,万贵人只要记着,我是你的贵人,那就够了。”

    “你是我的贵人”

    夏浔道:“你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脱脱不花,这身份一旦暴露,就有杀身之祸。而我,却可以保证你的身份不会泄露,还可以让你这个傀儡大汗摆脱他人的控制,真正做一回威风凛凛的草原之王,你说我不是你的贵人又是什么”

    万松岭慢慢定下神来,上下打量夏浔一番,沉声道:“你到底在说甚么,我脱脱不花根本听不懂”方才他还在担心自己纵然辩称不是脱脱不花这明人也不会相信,此时听出对方别有所图,却又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脱脱不花了。

    夏浔笑道:“万松岭,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你的好徒弟夜千千如今就在我的手上,那自幼抚养你长大对你犹如慈母的姐姐一家人,也在我的手上,而真正的脱脱不花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兄弟噶多尔济也还活着,你的真正身份能瞒得住我么你放心,我费尽心机地找到你,并不是想要揭穿你的身份,恰恰相反,我还会千方百计地帮你解除后患,叫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千真万确的脱脱不花”

    万松岭的肩膀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要我干什么”

    夏浔知道时间有限,不能叫万松岭失踪太久,所以简短捷说,急急把来龙去脉对他说了一遍。万松岭哑着嗓子笑了两声,道:“我明白了,马哈木要把我当个牵线木偶来摆布,现在,你们也要插上一手,多一个人来摆布我,是么”

    夏浔道:“错牵线木偶只有那么几条线,多一条线并没有什么用处,我们要的,仅仅是从马哈木手中抢过一条线来,而我们想要维护这条线,势必要给予你相当大的帮助,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妙,答应与我们合作,对你来说,有利无弊”

    万松岭沉默不语。

    夏浔道:“你想清楚,如果你是真的脱脱不花,我们现在就可以处决你可你是假的,而你这个假货,我们有足够多的证据戳穿你,就算我们不杀你,只要我们把真的阿噶多尔济送给哈什哈,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哈什哈就会很高兴地替我们揭穿你的真面目,然后你就会因为冒充脱脱不花,而被瓦剌人残忍地处死”

    夏浔悠然道:“我听说草原上有一种刑罚,是驱千军万马从你身上践踏而过,不用刀劈斧砍,就用那马蹄,硬生生把你踩成烂泥钝刀子割肉疼,碗口大的马蹄一直踩下去,一直到把人踩散踩碎踩烂,踩成一堆肉酱,那滋味儿恐怕更不好受”

    万松岭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夏浔又道:“答应与我们合作,首先你的性命能够得到保障,其次你的徒子徒孙,尤其是你的亲人,全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你,你应该清楚,我们想让你发挥作用,就得努力为你争取权力,你将不再是一个傀儡,至少,不是完全的傀儡,你这个便宜大汗将比现在风光一万倍万松岭,这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辛雷在一旁帮腔道:“万松岭,虽然你只是个下五门的骗子,可也毕竟是个汉人,如今既有机会为咱们汉人做点儿事情,对你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还犹豫什么”

    万松岭咬了咬牙,艰涩地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丑话说在头里,我可以配合你们,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调不动一兵一将,如果你们想要我刺杀马哈木或者太平把秃孛罗什么的,恐怕我也办不到,我万松岭做事多动脑子少动手,那三脚猫的把式,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人家”

    夏浔失笑道:“你想岔了,我们费尽心机来找你,就为了让你做这种事不不不,这种事,我们随便安排一个人就能做,你所能起的作用,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你要活着,而且要风风光光地活着,才对我们有大用”

    万松岭迟疑道:“你是说”

    夏浔沉声道:“我们要把你扶上去,让你做全蒙古的大汗,做草原之王。我们要让你顶着脱脱不花这个身份,凌驾于马哈木哈什哈太平把秃孛罗之上,凌驾于鞑靼太师阿鲁台之上,一统大草原,成为所有草原部落的王

    万松岭,难道你甘心像现在一样,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你很有脑子,你智计百出,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以前,你在马哈木的掌握之中,没有任何外力可借,那些心机手段全无用武之地。可以后不同了,你有大明暗中支持,难道你还想不出办法来,拉拢一切可资利用的势力,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大汗”

    万松岭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他原本在马哈木的严密控制之下,没有任何外力可借,只好逆来顺受,如今一旦有了底气,那脑筋一转,无数种坑死人不赔命的法子便涌上了心头。

    夏浔微笑道:“以你万某人的本事,把人卖了还叫他帮你数银子的手段,应该多得很吧”

    万松岭脸上慢慢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夏浔道:“要与你合作,其实最大的困难是联络不便,那么很多时候就需要你自己独力面对种种莫测的局面并做出有利的决断。若换一个稍稍蠢一点的人就很难成功,而你恰恰拥有这等本事,又坐上了这个位置,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从容睿智的光彩重新回到了万松岭的脸上,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自信与勇气充溢了他的胸膛。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凤阳金陵西凉

    他运筹帷幄他叱咤风云,他戏弄无数权贵豪门于股掌之上

    他

    他忽然记起:在凤阳被谢雨霏坑了,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在金陵被谢雨霏坑了,大好局面付诸流水;在西凉被谢雨霏坑了,十年创业东山再起的本钱又没了

    只一转念,这些念头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么多年了,也就是在那小丫头手下失过手嘛,现在站在他背后的可是大明王朝,那个小丫头绝不可能再来拖他后腿的,他无敌了

    至少在这大草原上,他万大爷骗术无敌了

    万松岭得意洋洋,信心倍增,他当然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朝廷大员,竟是把他的克星谢雨霏克得死死的那个人。

    当万松岭回到帐篷的时候,那个帮人生火的侍卫和两个去取食物的侍卫一齐拥了上来,带着责怪之意道:“大汗,你怎么自己出去了”

    万松岭淡然道:“我去林中方便一下,在这个地方,能出什么意外大惊小怪的”

    万松岭缓缓走进大帐,“喔”了一声道:“食物取来了那就用餐吧”说罢便在正中位置从容地坐了下去。

    三个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忽然觉得这个大汗和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还是他,相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种改变却又是那样明显,似乎那副躯壳下突然换了一个灵魂似的,他的一举一动一睥一睨,忽然间都有了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三个侍卫的心情不觉局促起来,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坐在万松岭身边便放口大啖,而是小心翼翼地取了些食物,悄悄走到一边静静地进食。

    公孙大风有一肚子话急着问他,可是当着三个侍卫的面,他不能开口,只好咽了口唾沫,坐到万松岭身边,端起饭碗。公孙大风偷偷打量了一眼万松岭,他也觉得,自己的师傅与这些天来一贯的模样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第876章 偷人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草原上一片凌乱景象。

    如今已是三月初,草长莺飞时节,可是早晨的阳光全无暖意,至少照在那血腥的战场上时,只会让人阵阵心寒。

    这是大明钦差随同瓦剌三王的部属转移的第四天,他们被哈什哈的兵马给追上了。之所以被追及,正是大明钦差的队伍造成的,连着几天的迁徙,那些瓦剌的妇人老人和孩子还没有喊累,这些可恶的汉人老爷们却大叫吃不消了。

    他们嫌晚上睡的不舒服,他们嫌休息的时间太短,他们嫌有时为了尽快转移只能喝马奶吃生肉根本无法下咽,他们嫌只能饿着肚皮逃跑,他们嫌长途奔波大腿的嫩皮儿都被马鞍磨破了

    这一连串恶心人的理由,把个巴根气得三尸暴跳,却只能在心里诅咒,他不能抛下大明钦差,只好放慢行进速度,结果终于被哈什哈追上。

    其实哈什哈倒不是追着他们来的,在马哈木攻打豁阿哈屯的那一夜,哈什哈及时赶到,险些杀了马哈木,马哈木逃回营寨之后,送走妇孺老幼,集结兵马与哈什哈决战,一连打了几仗,这时才发觉哈什哈使了金蝉脱壳之计的太平和把秃孛罗也带了兵马急急赶来。

    三路大军汇合,顿时声势大盛,形势便演变成他们追着哈什哈打了,哈什哈展开游击战术,拖着马哈木的三路大军在草原上藏猫猫,等到忠于哈什哈的一个部落绕出三王部落的包围圈与他合兵之后,他立即主动发起反扑,一战便将追得最近的太平部落杀了个落花流水。

    太平部落大败,太平本人胸口中了一箭,这一箭本不致命,不过太平的精锐伤亡惨重,太平顿时起了保全自己的念头,便藉伤养病去了。

    把秃孛罗闻讯后也起了自保之意,接战时便开始偷j耍滑不卖力气,而且有意避敌锋芒,将正面战场让开,由马哈木去与哈什哈硬碰硬。

    马哈木见太平重伤把秃孛罗一心保全实力,心中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三王人心不齐,便不是哈什哈对手,几战下来接连失利,马哈木只得逃向自己的固有地盘,哈什哈竟悍然追了下来。

    马哈木一路逃,一路发出召兵令,号召他的部落速速集结兵马赶来救驾,奈何哈什哈追的甚急,总是不等援兵赶到,便逼得他再度转移,以致赶来与他汇合的部落援兵屡屡扑空,追在他们两路大军后面难以合兵。不想,昨晚逃命途中,哈什哈正碰上因为受了明军的拖累而姗姗行迟的巴根。

    还别说,大明钦差这一拖延,倒是成全了马哈木。马哈木与护送族中妇孺的巴根兵马汇合一处,堪堪敌住了哈什哈的兵马,这一夜苦战,直到天明时分哈什哈才收兵退却。

    草地上,到处是凌落的尸体,溅洒的鲜血,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偶尔还会发出一声呻吟,打扫战场的马哈木部士兵们逐个检查着战场上的每具尸体,如果是对方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儿,便补上一刀。

    远处坡地上,是巴根匆匆扎下的营寨,他昨天刚要扎下营寨,游骑哨警便报告发现己方人马被敌军紧追着逃来,于是急急领兵接应去了,营寨中一片混乱。

    赵子衿见状马上下令,把自己的营地与瓦剌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在营地四周点起堆堆篝火,后面竖起了大明团龙皇旗。这杆大明皇旗一竖,哈什哈的兵马在外面与马哈木的队伍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愣是不敢逾雷池一步。许多瓦剌的老弱妇孺见此情形,便拼命地逃进明军的大营,倒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赵子衿伫马高坡,遥遥眺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夏浔策马赶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轻轻低语道:“差不多了,万松岭儿那儿,已经商定了今后联络的方法,对他目下的活动也做好了商议,咱们应该离开了”

    大庭广众之下,赵子衿不便对夏浔表现出尊重,他依旧望着前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前方,血染征袍的马哈木在巴根等几员亲信将领的护拥下,正向营寨驰来,一个个盔歪甲斜,疲惫不堪。

    赵子衿一抖马缰,便领着八名侍卫迎了上去。

    “钦差大人,本王惭愧啊,连累钦差奔波跋涉”

    一见赵子衿,马哈木便抱拳谢罪,赵子衿板着脸道:“和宁王这家事越闹越凶啊,幸好哈什哈懂规矩,没有擅闯本钦差的行辕,否则的话,本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你和宁王也解释不清。”

    马哈木苦笑道:“是是是,钦差大人多多包涵,本王”

    赵子衿摆摆手,打着官腔道:“罢了,关于瓦剌擅立大汗一事,本钦差认真调查了一番,走访了瓦剌诸部,并无一丝实据,如此看来,这分明是鞑靼人的构陷了。和宁王既然正在闹家务,本钦差也不宜在此久留了,这就返回大明好了”

    马哈木心道:“这狗官被昨夜一战吓破了胆,生怕哈什哈杀红了眼,连他也杀,忙着逃命去,还要说的冠冕堂皇。”

    马哈木咳嗽一声,假惺惺地挽留道:“钦差大人何必着急,本王已下令诸部集结兵马赶来汇合,同时传檄太平把秃孛罗两王起兵来援,哈什哈敢深入我的地盘,这一遭定叫他有来无回。相信再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能彻底解决了他届时,再好生款待钦差。”

    赵子衿“吓了一跳”,失声道:“还要一两个月不不不,本钦差此来,就为查访擅立大汗一事,如今既已查明纯属谣言,圣上还在等着本钦差的消息呢,本钦差归心似箭,本钦差今天就走”

    马哈木心中暗笑,又假意挽留一番,便顺势答应了赵子衿。

    看样子赵子衿真是被昨夜一战给吓跑了胆,回去之后马上收拾行装准备跑路了。

    马哈木虽然在与哈什哈的交战中失利,但是能顺利送走赵子衿这个大麻烦还是挺开心的,钦差要走,怎么也要打点一下,虽然正在战争之中,不过他的部落在转移的时候,把财物也都带了出来,马哈木立即叫撒木儿公主挑选几样拿得出手的宝物做程仪。

    这厢正准备着,巴根突然赶来禀报:“王爷,图门宝音不见了”

    马哈木一怔道:“图门宝音你说本雅失里的哈敦”

    “正是”

    马哈木眉头一蹙道:“莫不是昨夜死在乱兵之中了,有没有检查所有的尸体”

    巴根道:“发现她不见的时候,末将手下已经仔细检查过所有人,不但她不见了,连她的母亲也不见了。”

    马哈木一根一根地捏着胡须,冥思苦想半晌,又道:“昨夜逃进明军营中避难的人,都回来了”

    巴根道:“是,末将已经问过,明人说咱们的人已经全都回来了。末将来时,看见明人正在打点行装,准备离开”

    马哈木在帐中来回踱了几趟,说道:“会不会她们为避战乱,逃出了营垒”

    巴根苦笑道:“王爷,她们是在鞑靼那边混不下去才逃到咱们瓦剌的,这儿四野茫茫,一片荒原,她们能逃到哪儿去谁能收留她们”

    马哈木目光一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可能明人弄走这么两个女人有什么用处不管是鞑靼还是瓦剌,谁会买她图门宝音的帐”

    巴根道:“那她们的下落就不再寻找了么”

    马哈木沉思片刻,咬牙道:“我去探探那赵狗官的口风”

    赵子衿正在紧张地打点着行装,仪仗等一应器物全都装在勒勒车上,上边插了大明的旗帜,所有士兵俱都是一身轻装,一副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出这鸟地方的模样。

    马哈木领着一帮人匆匆赶到赵子衿的驻地,对赵子衿道:“钦差大人,此番赴我瓦剌,本王招待不周,实在惭愧的很。目下正在战乱之中,仓促间,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程仪,还望钦差大人不要嫌弃”

    马哈木说着,把手一挥,八名大汉便抬着四口大箱,另有四人手托红绸蒙盖的托盘来到赵子衿面前。

    “嗳,王爷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赵子衿一面客气,一面拈起兰花指,轻轻掀起一块红绸,一眼瞧见绸下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足足有二十多根,赵子衿脸上便露出欢喜神色,他眼角又轻轻一瞟,瞧见抬箱子的大汉将那箱子微微打开一线,里边装着的尽是草原上最珍贵的药材最上等的皮毛等草原珍奇,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浓郁了。

    “哎呀呀,这么厚的礼,下官可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啊”

    赵子衿连声拒绝着,向身后一摆手,夏浔和辛雷费贺炜等人便忍着笑走上去,将那四口箱子四具托盘都接过来。赵子衿打个哈哈,满面春风地道:“王爷正有大事要忙,下官就不多做叨扰了,下官准备这就离开,王爷身份尊贵,不劳远送”

    “且慢”

    马哈木按住赵子衿拱起的手,似笑非笑地道:“钦差大人,且不忙走。大人,本王还有一件事想说,只是有些难以启齿啊”

    赵子衿顿时慷慨地道:“哦有什么事,王爷尽管说,赵某洗耳恭听便是”

    马哈木咳嗽一声道:“是这样方才检点损失和伤亡,本王部落中有一百姓,发现他的妻子和妻母不见了,辨认过所有尸体,其中并无二人,昨夜本王部落中有很多百姓逃入钦差营中避难,承蒙庇护,本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是否还有本王的族人滞留于钦差营中尚未返回呢”

    第二十四部 拉郎配

    第877章 春闱

    赵子衿不悦地道:“怎么可能王爷请看,我们已经准备启程了,帐子都拆了,车子业已装好,营中一目了然,哪有什么妇人女子,哪里能够藏身”

    “这个”

    马哈木吞吞吐吐地道:“这个万一有不守规矩的兵将贪图女色,将她们扮作男装”

    一瞧赵子衿倏然沉下来的脸色,马哈木忙又改口道:“不不不,也说不定她们趁着混乱窃取了大明官兵的衣裳,又或者偷偷钻进车子钦差大人你看,可否容本王派人呃这个那妇人的丈夫非常牵挂,哭告于本王,本王也不好坐视啊,为难之处,尚望钦差海涵”

    赵子衿拂袖道:“岂有此理千军万马之中,两个妇人怎么能够混入军营军营之中藏匿妇人,乃是杀头之罪王爷这是怀疑本钦差治军不严,我大明将士军纪败坏么”

    马哈木忙道:“钦差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

    赵子衿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向天上一拱,高声道:“本钦差奉圣谕巡抚瓦剌,身负圣命,代表的是皇上。王爷,你如此口无遮拦,皇上要是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

    “这”

    赵子衿怒气冲冲返身便走,高声道:“本钦差奉旨而行,天下州县四海番王,谁敢欺君罔上,拦阻检查,真真的岂有此理”

    赵子衿翻身上马,把手向前用力一挥,好像拔刀一劈,威风八面地喝道:“开拔”

    马哈木望

    锦衣夜行第28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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