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93部分阅读

    特务头子,能成功么。

    “殿下,殿下,嗯”

    陈瑛兴冲冲地闯进来,一眼瞧见地上跪着个人,定睛一看,认得是朱高煦身边的心腹侍卫孙陆,便没了戒心,且不去理朱高煦为何如此教训孙陆,开口便道:“殿下,您听说了么,昨夜辅国公在玄武湖被人行刺,险些死掉。哈哈,太子藉故不用殿下,推了他的心腹上去,结果却栽了一个更大的跟头”

    陈瑛说到一半,见朱高煦脸色阴沉沉的,毫无欢喜的模样,不由为之一怔。他仔细看看朱高煦脸色,再看看跪在一旁血人儿一般的孙陆,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陈瑛脸色一变,失声叫道:“殿下,昨夜那刺客那刺客不是殿下您派去的吧”

    朱高煦心中正恼,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便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沉声道:“正是本王,怎么啦”

    “怎么啦”陈瑛气得脸色铁青,哆嗦着道:“刺杀一位国公,这是多么大的事,殿下您怎么就不跟老臣商量商量呢”

    朱高煦恼羞成怒地喝道:“跟你商量什么你除了叫孤王忍耐,还会说什么到底是你辅佐本王,还是本王辅佐你,难道本王做什么事,还须一一征得你的同意不知所谓”

    陈瑛被朱高煦一吼,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脸色一阵惨白,既而一阵紫黑,接着又转为铁青,那变脸神功令人叹为观止。陈瑛的脸色一连变了几变,突然疯了似的跳起来,暴怒大吼道:“你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志大才疏外阔内狭,能伸而不能屈,如此何以成英雄”

    第918章 亚父徒夸计策长

    朱高煦被骂傻了。

    人在碰到过于意外的情况时,难免会反应不过来。朱高煦从小到大,除了他爹就没一个人这么声色俱厉地骂过他,就连他爹也没把他骂得这么难堪。

    朱高煦呆了半晌,才又惊又怒地道:“你你竟敢骂我”

    跪在地上的孙陆也惊呆了,他仰起头,血色朦胧的一双眼睛敬畏地望着这位把汉王殿下骂得狗血喷头的陈部院:“好胆真他妈的太男人了”

    “骂你似你这般该骂,不骂你又骂哪个”

    陈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彻底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太子虽为太子,始终难获皇上宠爱,皇上有三子,三子之中,最爱者你,其次赵王,太子居末,这是太子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与你比拟的地方

    既为太子,便是国之储君,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春秋祭祀宗庙,有大庆典,陛见群臣,太子莫不随从于帝侧。你想那太子体肥,且有足疾,连行跪拜礼都需要搀扶,简直废人一个,皇上如何看得上皇上每见一次,便增一份厌恶,久积成怨,岂知皇上便不生易储之意

    上次皇上北征,凯旋之后,往右顺门去阅览百司奏犊,发现太子御案上的镇纸金狮被随意搁置于案侧,不小心碰一下就会掉到地上,便教训太子,说:天下虽安,不可忘危,故小事必谨,小不谨而积之,将至大患。小过必改,小不改而积之,将至大坏,皆置危之道也。

    不过是一方镇纸,真就摔了算是甚么皇上小题大做,对太子之厌恶由此可见一斑。这不就是你的机会么皇上靖难,屡次濒于危急,皆受你的救援,及至御极称帝,反立了你的长兄,皇上为此一直对你心怀歉疚,你该示之以能,怀之以柔,才能趁虚而入。

    你不想想,皇上登基之后久不立太子,为何满朝文武屡请立储,皇上迟迟不允,为何周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率领各地藩王请立皇长子为太子,皇上依旧拖延,为何皇上乾纲独断,坚毅果决,既然立太子,却不驱你离京,为何

    皇上北伐鞑靼,为何允你所请,携你同行,俟你一立战功,便允你所请,赐之以天策卫,你道皇上当真不明白这天策二字容易叫群臣百官做何遐想么你在京里,出行居止,一应仪仗,规格已超过太子,横行街市,人人侧目,皇上最忌僭越之事,可解缙弹劾你,为何反受到皇上的责斥

    储君储君,何谓储君皇上千秋万岁之后,继而当国者,才是储君。太子性情不为皇上所喜,才能不为皇上欣赏,且皇上春秋鼎盛,太子体虚多病,恐怕反要走在皇上前头,如此怎能为储皇孙瞻基虽受皇上宠爱,毕竟年幼,乃是一童子。

    事涉江山,千秋社稷,皇上安能不慎之又慎,如此种种,你还看不出来皇上是把你当成储君之储君么你纵然等不及,欲图大位,也该如放纸鸢,松弛有道,不可引起皇上的戒心,不可惹得皇上生厌。须知过犹不及呀,可你呢你有天策卫在手,便想效仿李世民么

    李世民把李渊的嫡子嫡孙杀个精光,李渊这江山纵是不想给他,还能给谁,可你呢皇上尚未下定易储的决心,而且朝中尚有三皇子赵王在且有皇太孙瞻基在,非得立你为储么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如今解缙被贬,太子遭劾,我们宜当收敛,徐图缓进,谋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你急的什么”

    陈瑛扭曲着脸庞,唾沫星子喷得朱高煦一脸都是,简直失礼已极,可这番话却把个朱高煦给骂醒了,朱高煦追悔莫及地道:“部院大人,小王知错了。我我如今该怎么办”

    陈瑛惨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殿下您英明神武,又何须问计与瑛呢。老臣告辞”

    陈瑛向朱高煦拱一拱手,返身便走。朱高煦急道:“部院大人,陈大人”

    陈瑛充耳不闻,只是疾走,朱高煦追了两步,定在那里,气得额头绷起一道道蚯蚓似的青筋。

    不一时出得汉王府,陈瑛面色阴沉,走过去自侍卫手中接过马缰,一脚踩进马镫,扳鞍欲上时,终于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叹:“君王不解据南阳,亚父徒夸计策长。想我陈瑛精明一时,却错跟了汉王这个匹夫,嘿只怕我这下场,要连范增都不如了”

    夏浔府上,人来人往。

    探视的人群一拨接着一拨,夏浔躺在床上,比平时还忙,不住地接受慰问,收受礼物。大家都很体谅他,一见他被包得粽子似的,便会吓一大跳,然后赶紧就关切地叫他不要说话。

    夏浔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指指胸口,向人展示他木乃伊般的身体,大家瞻仰遗容一般围着他。随后,坐在一旁的太芓宫御医文傲先生就会用他那饱含深情的磁性嗓音,仿佛赵老师配音动物世界似的,声情并茂地给大家进行一番解说。

    文傲是太医院院正文缔的亲兄弟,文缔是皇帝和皇后的首席御用医士,他的兄弟文傲就被拨给了太子。文傲倒没有夸大其辞,夏浔的伤的确很险。在他这等医术高明的人眼中,是没有什么外伤能够瞒过他们的,伤是自刺还是他伤,伤势是轻还是重,他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夏浔身上的伤的的确确是被人当面一刀疾劈下来所致,这一点不止从他的伤口上可以看出来,他那身干净俐落一刀划破的内外几重衣衫也足以为证,不过那衣服已被应天府当作证物带走,随后转交给了锦衣卫。

    夏浔的伤不重,而是险,锁骨处再重一分,就会削断骨头,胸口再深一分,就能伤到内脏,腹部若入一寸,就是个开膛破肚的下场,不可谓不凶险,他幸而不死,当真是侥天之幸。

    不过,既然伤势不重,为何包裹成这副德性

    文太医也没有办法,因为这是杨府几位夫人的要求。杨家有三位诰命夫人呢,尤其是茗儿,那可是当今皇上的小姨子,太子爷的亲姨娘,她们心疼丈夫,如临大敌地非要文太医妥善再妥善慎重再慎重地照顾相公,文太医没有办法,只好把夏浔裹起来。

    这一下,杨家几位夫人都满意了,都觉得这位文太医真的很重视辅国公的伤势,对他也极其的客气。说起来,这位文傲文太医算是非常懂得病患及其家属心理了。

    文太医跟复读机似的一遍遍地重复夏浔的伤势,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把登门探望的大官小官都应付走了,急忙告罪一声下去休息,夏浔也累极了,应付客人实在比受了伤还辛苦,你话说的虽少,可人家说话你得认真倾听吧,你得一直很专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吧人家说得那么动容那么深情,你得拍拍对方的手,还得用眼神和表情,努力做出一副感动和欣慰的表情吧所以,影帝先生真的累了。

    可他刚喘一口大气,还没合眼,徐姜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国公爷”

    夏浔有气无力地道:“唔,啥事儿”

    徐姜道:“国公爷,刚刚收到消息,郑和公公回来了”

    “哦”

    夏浔精神大振,屈指算来,郑和这趟下南洋,有两年功夫了吧,一直音讯皆无的,想不到今天终于回来了。

    夏浔欣然道:“朝廷已经知道了么”

    徐姜道:“还没有,咱们在海上有船,常常跑来跑去,比官府速度还快。郑公公还没到福州,咱们就知道信儿了,所以立即传了回来听说郑公公回来,随船有许多番邦的君主遣使来贡。”

    夏浔轻轻拍着大腿,呵呵笑道:“好,好郑公公平安归来,大喜事啊,又有各国使节齐集京城,看来皇上在北京是待不下去的,一俟得到消息,皇上必定启程返京。”

    夏浔想了想,又问:“那些人依旧留在原来的地方”

    徐姜笑道:“不错,看样子,这些亡命之徒并不擅长匿踪潜伏行刺探听之道干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居然还留在原来的居处,不知道分散转移,换个地方。”

    夏浔点了点头,道:“锦衣卫的人还在盯着他们他们没有发现你们吧”

    徐姜道:“没有,我们很小心。”

    夏浔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们不需要做的太多,只需听着看着,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不叫事情脱出咱们的掌控就好。告诉陈东一声,东厂那边也不要管,凡事莫插手,过犹不及”

    徐姜担心地道:“可是,这事儿真能指望锦衣卫么”

    夏浔笑了笑道:“你放心,咱们只需要帮他准备好材料就行,纪纲是个好厨子”

    言犹未了,小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第919章 辅国公的米筛子

    徐姜离开房间后,夏浔又想歇歇,眼睛将合未合的时候,小樱又出现在门口。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瞅这样子,是别想睡了。”

    好辛苦地回来,结果刚一进门,他瞧见自己就叹气,这是什么意思

    小樱把腰一叉,摆出一副大茶壶造型,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凶巴巴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樱现在每次一见到他,就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想要问清楚那天晚上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可她也知道这话题是绝对不能问出来的。没法问就只能想,费贺炜那一句“亲了她的嘴儿,揉了她的奶子”在小樱心中可不知已衍化出了多少种场面,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得耳热眼饧心猿意马。

    不知不觉,她面对夏浔时,神气就变了,那轻嗔薄怒的神态不是真个刁蛮,倒像九分是在撒娇。只是夏浔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有点装疯卖傻的意思,惹得小樱越看越有气。

    夏浔连忙换上一副笑模样,道:“哪有,只是刚刚说的口干,喘口气而已。”

    小樱明知他口是心非,却也清楚他叹气并非冲着自己,这脾气发的没有道理,便只哼了一声,往旁边一闪,道:“摩罗要见你”

    小樱如今是夏浔的私人翻译,在京期间就住在夏浔府上。

    帖木儿国事情未了,她尤其繁忙。应天府也好锦衣卫也好,要查此案就得跟与帖木儿国两支使节队伍打交道,都少不了她,虽说礼部已经找到一个会说突厥话的人,可毕竟只有一个,不敷使用,小樱跟着里里外外地忙碌,也难得歇得下来。此刻她刚回来,却是把摩罗一块儿带回来了。

    “快快有请”

    未几,摩罗翘着大胡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见夏浔便发牢马蚤:“国公,你叫摩罗等你消息,摩罗便安抚手下并不去寻乌伤的麻烦,可是如今都过了好几天了,乌伤一班人依旧好端端地住在灵谷寺,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连国公您都遭了他们的毒手,为何还不把他们抓起来”

    夏浔请他坐下,笑眯眯地道:“摩罗大人,稍安勿躁。皇上还没回来呢,皇上心意未明,我们做臣子的,怎好轻举妄动呢再者说,你来大明,是代表哈里殿下向皇上称臣纳贡的,目的呢,则是求取大明的支持。不过你也明白,大明是不可能发兵万里,直接插手贵国内战的。

    要皇上承认哈里殿下却也不难,在西域我大明与贵国势力接壤地区,相互协调配合也不难,可是我从乌伤使者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现在贵国王子与王孙之争中,你们的形势可是不大妙啊。如今在军事上,沙哈鲁王子渐渐占据了上风,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摩罗迟疑道:“这”

    夏浔微微一笑,道:“哈里殿下占据撒马尔罕,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软肋。占据这里,他才有资格与皇太孙抗衡,可是也恰恰因为占据了这里,他就像背上了一个笨重的壳,不能轻易离开,从而让沙哈鲁占了先机,抢先占据了四方领土,同时他还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迫使有野心的皇室成员纷纷与沙哈鲁合作。

    如今,沙哈鲁的实力并不比哈里殿下弱,甚至尤有过之,你们从贵国来,赶到这儿最少半年时间,再赶回去至少又是半年时间。阁下可别忘了,我永乐皇帝自靖难起兵直到御极称帝,一共也不过四年时间。呵呵,一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了”

    摩罗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国公之意,是要舍我哈里殿下而取沙哈鲁了”

    “不而是这样一来的话,我们若想给你们最大的帮助,就不能关闭面对沙哈鲁的门户唯有和他们保持联系,才能最大限度地影响他们。如果哈里殿下在内战中获胜,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失败有我大明施加压力,沙哈鲁也不敢太难为他。可要是与沙哈鲁彻底决裂的话,你想想”

    摩罗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钻进了这位大明国公的口袋了,可是夏浔一副苦心为他们打算的口气,理由也说得十分充分,实在挑不出毛病。尤其是:大明越是不肯放弃沙哈鲁,他们就越得争取大明在政治上的承认和配合,更加的不可表现出强硬态度,也只得咽了这口恶气。

    夏浔本来的打算就是分而治之,使其双双依附大明,不过在态度上他更倾向于哈里苏丹,这一点却也不假,毕竟他对哈里苏丹比较熟悉,而对那位沙哈鲁王子全然不了解,不清楚他对大明的真实态度。不过,大明到底更倾向哪一方,这还要看皇帝的意思,而皇帝的态度,则取决于帖木儿帝国这两大势力谁向大明做出的让步更多。

    不管如何,这个主动权算是掌握在大明手中了,除非帖木儿帝国横空出世,又出现一位盖世豪杰,如跛子帖木儿复生一般,把已经四分五裂的帖木儿大帝国重新统一起来,否则不管是谁登上帖木儿王国君主的宝座,都只能向大明拱手称臣

    摩罗气势汹汹而来,本来是诉苦牢马蚤加问罪的,被夏浔三绕两绕的,最后成了向他讨教该如何面对锦衣卫的侦讯,以及等皇帝回京后该如何争取大明皇帝陛下的支持。夏浔很巧妙地向他“透露”了一点讯息,包括皇帝陛下很快就要回京了,他可以早做准备等等。

    自以为得到了独家新闻的摩罗心领神会地向夏浔告辞了,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始终觉得自己被这个狡诈的大明国公给算计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不虚此行,毕竟探到了许多乌伤所不知的独家机密,这趟就有没白来。

    夏浔含笑道:“我有伤有身,就不远送了。小樱,替我送一下摩罗大人”

    经过这一扰,没了睡意,目送小樱陪摩罗离开之后,夏浔便仰起头来,默默地想了一阵心事。同汉王的斗争,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一次如果成功,就能彻底击败汉王,让他再无争储的机会,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别看他现在躺在床上养伤,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干,实际上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他都在紧张地部署当中。这场战斗,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厮杀,看不见明晃晃的刀枪,却比战阵更凶险百倍,一个细微的环节部署在每个环节上的每一个人,一个可能的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役的结局。

    只要能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包括朱棣不想家丑外扬的心理,他都算计到了。所以他才授意摩罗一口咬死行刺者的目标是摩罗,行刺者就是乌伤。而另一边,掌握了真正秘密的皇帝看家犬纪纲,绝不会放过这个咬汉王一口的好机会。

    如此一来,皇帝既不必担心事情闹大,酿成皇室丑闻,把脸丢到国外去,又可以从容地处理这件事。

    目的可达,这就足够了,重要的是搞垮汉王,过程并不重要理由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结果

    可是如果失败呢

    夏浔痴痴地想着,浑未发觉身边悄悄多了一个人,夏浔想的入神,直到那人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他才醒过神来,然后他就嗅到一种淡淡的香气。

    “在想什么”

    谢谢替他掠了掠稍显凌乱的头发,柔声问道。

    夏浔笑道:“没想什么,累着了。唉原以为受了伤,可以好好在家歇养,谁曾想,比任何时候都累。”

    夏浔没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他不希望家里人为他担心,他的娇妻美妾,几乎都与他共过患难,吃过许多的苦,他希望自己的女人多享点清福,而不要给她们增添无谓的烦恼,让她们替自己担惊受怕。

    谢谢皱了皱鼻子,娇嗔道:“我们家的大老爷不是最能说么,这就嫌累了呀就你辛苦,人家不辛苦么,小荻马上就要生了,西琳跟她差不了几天,紧接着就是梓祺和让娜,家里的事儿,现在都堆到夫人和我的身上了,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颖姐,这回都不得不挑起许多担子。”

    谢谢说着,脸上却有甜甜的笑意。杨家的地位已是高不可攀,家业兴旺,人口也兴旺,再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她如何不开心呢她出身于名门之后,可是家门中落,自幼年时起,她就吃了太多的苦,她要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家门的重担,还要小心翼翼地不叫本该承担这一切的兄长知道她的秘密。

    因为吃的苦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现在美好的一切,也格外的容易满足。

    夏浔凝视着爱妻,看她噙着微笑,跟自己絮絮着家长里短,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心里也异常地满足快乐。能给妻儿富足安逸的生活,能让妻儿满足快乐,岂不正是为人夫为人父最大的满足。

    谢谢这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没了完,说了好久,她才发现夏浔微笑着一直盯着她看,不由嗔道:“怎么这么瞧人家”

    夏浔笑道:“我在看你啊,当年那个慧黠机灵智计百出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一个温婉柔媚风情万种的少妇喽。”

    谢谢嘟起嘴来:“怎么,嫌人家老了”

    夏浔失笑道:“你才多大,就敢说老。少女有少女的美,少妇有少妇的妙啊。昔日灵秀慧黠俏皮可爱,而今灵秀依旧,却多了些秀润妩媚的滋味,各有千秋。蔷薇和牡丹,你非要我选个高低上下,唔这可不难为死我了么”

    谢谢“噗哧”一声乐了,伸出纤纤玉指,在他额头一点,嗔笑道:“你呀本姑娘昔日纵横天下,不知多少权贵达官王孙公子,被我一张嘴耍得团团乱转,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你这张巧嘴上了”

    堪堪赶回来的小樱刚到门外,恰听到这句话,不由轻轻一撇嘴,心道:“这个家伙何止生了一张巧嘴这辅国公的心,那是米筛子当门帘全是眼啊”

    第920章 国公小可怜

    谢谢一句“巧嘴”出口,就看见夏浔促狭地盯着自己娇嫩鲜艳的檀口,眸中满是笑意。

    谢谢何等机敏,何况是做久了的夫妻,无需转念,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晕上双颊,轻轻捶他一下,大发娇嗔道:“你这模样,想干什么”

    谢谢貌美如花,这时俏脸生晕,虽是含嗔说话,却充满了娇嗲妩媚的味道,夏浔不觉情动,轻轻揽住她腰,轻笑道:“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谢谢横了他一眼道:“你伤成这样,还想打什么坏主意呀安生养伤吧”

    嘴里说着话,脸蛋儿却愈发地红起来,一股天生的风流透颊而出,令人怦然心动。

    夏浔不禁涎脸道:“正因为身上有伤,不想叫创处破裂,所以才要我的谢谢陪我呀。”

    谢谢眸波流转,如水之荡漾:“你这坏人,又想怎样”

    这时说话,却带了些小儿女的娇憨之气。夏浔嘿嘿笑道:“自然是思念娘子的檀口雀舌”

    两人打情骂俏,声音自然而然地放低了许多,小樱站在门口听不清楚,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也只隐约听到什么嘴啊舌头的,也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心虚之下,反而有些忐忑。

    夏浔央求道:“娘子,答应我好不好”

    谢谢红着脸道:“你这家伙,最是风流好色。”

    夏浔笑道:“嘿嘿,男人本色嘛”

    谢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当初那位乌兰图娅姑娘,你头一回领回来,我们还真道你转了性儿,只是救人家从瓦剌出来,谁知道这以后三番五次的,嘿你来我往,我往你来,可就不再断了联系。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喜欢了人家”

    谢谢在门侧听了,登时心跳脸红,一颗心却也悬起来,只想听听夏浔怎么说。

    夏浔刚刚央得娇妻答应,今晚要以那销魂极乐的妙舌侍候,哪敢在此时惹她吃醋,立即作不屑状道:“你开什么玩笑,那丫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这要是晚上碰见她,不看脸的话,你都不知道看的是正面还是后面,我怎么会看上她呢”

    “什么”

    小樱肺都快气炸了。姑娘家没有不在意自己的身材相貌的,尤其是这话出自一个自己已暗生情愫的男人之口,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根本看不到脚尖嘛:“就这还小你想要多大也不怕闷死了你再说屁股,你们中原淑女们的屁股才娇小的不像话,人家可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幼习弓马跨鞍打浪,这屁股”

    小樱摸了摸自己的臀部,股肌结实,圆滚滚的,姣美的像熟透了的桃子:“这样的屁股要是都能看成男人,你得什么眼神啊,你是睁眼瞎不成”

    小樱气鼓鼓的,恨不得立即冲进去自行验明正身,戳穿夏浔的无耻谎言,还自己以清白。

    房中,谢谢嘿嘿一笑,说道:“真的我怎么瞧你说得言不由衷呢我看那位乌兰图娅姑娘整天跟在你身边时,你可是挺受用的。”

    “哪有此事”

    为了今晚的x福生活,夏浔赶紧撇清,继续睁眼说瞎话:“这不是因为她懂突厥语,要请她帮忙么,你当我愿意理她呀。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修养没修养,脾气还不好,什么走不摇裙笑不露齿那是全然的不理会。凶起来的时候哎呀,我都没法提,你就想吧,一个草原上的女子,那性子得有多野,我能看中她嘁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嫁人呐,那也是嫁祸于人,谁要谁倒霉”

    谢谢“噗哧”一声笑,说道:“行了行了,你就损吧,你也不要急着辩白,我不难为你了”

    夏浔一见她起身要走,忙道:“你去哪儿”

    谢谢没好气地道:“我的大老爷,天还亮着呢,你不是想叫人家现在就陪你吧你闲得要命,我可一堆事儿呢,本来担心你的伤,才来看看你,现在一看呐哼”

    夏浔一听,就知道今晚的娱乐节目算是定下来了,不由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娘子去忙”

    谢谢前脚离开,小樱后脚就闪了进来,蹬蹬蹬几个大步就蹿到夏浔面前,居高临下,虎目圆睁。夏浔一瞧她那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忙把双手缩在胸前,做小白兔状,楚楚可怜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嘿嘿”小樱突然笑了两声,露出一口小白牙,颊上两个迷人的梨涡倏地一闪,便又板起面孔,抬手在夏浔胸口一抬,大大咧咧地问道:“国公爷伤口好点了吗”

    “哎哟喝”

    夏浔一声惨叫:“别拍,痛啊”

    小樱惊奇地道:“这都好几天了,还没好呐国公爷,你这身子还真娇气”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

    “来人唔”

    夏浔只喊了半声,小樱就扯过一个枕头,摁到了夏浔的嘴上,杏眼圆睁,杀气腾腾地道:“喊你再喊,再喊我弄死你”

    “唔唔”

    夏浔只管吱唔,因为心虚却不敢反抗。小樱眼下这么彪悍,简直都抓狂了。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听见自己刚才那席话了,这丫头正在气头上,夏浔哪敢惹她。

    小樱瞧瞧夏浔,眼睛弯成了小月亮:“疼,是吧”

    “嗯嗯嗯嗯”

    夏浔如小鸡啄米般一个劲儿点头。

    小樱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我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性子野,脾气大,压根儿就不知道温柔为何物,做事粗手粗脚,可比不了中原的淑女们,人家是走不摇裙,笑不露齿我跟人家可没个比”

    她这么说倒无所谓,问题是她一面说,一边还用手轻拍着夏浔的胸口,她倒没使多大力气,巴掌拍上去,说疼还不疼,说不疼还有点疼,唯其如此,才更叫人紧张,因为你不知道她哪一巴掌会重,哪一巴掌会轻。

    夏浔努力做出苦笑的模样,以期换取小樱的同情,奈何那大枕头捂住了他半边脸,就算他是大明影帝,这表演效果也大受影响,小樱根本不为所动。

    “哎呀,国公爷,您瞧您这胸脯儿”

    小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瑰宝似的,趴到夏浔胸前,赞不绝口地道:“瞧国公爷这胸肌练的,又大又结实,可不像有些男人,瘦得跟排骨似的,要是晚上看见他,不瞧脸你都不知道看的是正面还是背面。国公爷你,可就不一样了,我摸摸”

    小樱五指箕张,倏地一缩,扣如鹰爪,直往夏浔胸口抓去。

    夏浔再也忍不住了,猛一甩头挣开枕头,尖声大叫:“救命啊”

    太芓宫中,朱高炽将一摞批好的奏章往前一推,对中官乙一道:“把这些奏章发付出去吧”

    乙一答应一声,连忙捧起奏章出去,朱高炽端起杯来,喝了一大口茶水,便站起身扩胸抬腿,活动身子。这一阵忙碌,他的身子都坐僵了。他活动了一下身子,便往屏风后走去,屏风后面设有一个小间,里边有一张卧榻,乏了可以登榻歇息。

    朱高炽刚刚躺到榻上,就听屏风外面有人唤道:“太子”

    朱高炽一听是杨士奇的声音,不是外人,便道:“我在这儿,进来吧”说着翻身坐起。

    朱高炽很在意为君者的行仪,哪怕是在最信任的人面前,也不愿做出随意散漫的样子。

    杨士奇绕过屏风,见朱高炽刚刚站起,忙施礼道:“见过太子”

    朱高炽呵呵一笑,指指窗边两张花梨木的官帽椅,道:“不必拘礼,坐吧。”

    “是”

    杨士奇谢了座,等太子上坐了,这才在椅上坐下,低声道:“太子,帖木儿国使节到京多日,因为会同馆玄武湖两桩公案,现在闹得很厉害,摩罗到处告状,要求朝廷严惩乌伤,乌伤则说摩罗是贼喊捉贼,请朝廷为他们主持公道。

    而且,辅国公也是因为这件事受的伤,朝野对此议论纷纷,若久拖不决,恐怕又要有人弹劾太子,可这事儿太子又不宜做主。皇上北巡已经有些日子了,您看是不是奏请皇上早日回转。同时,皇上回京,便不需监国,也省得汉王再生事端,可谓一举两得。”

    夏浔已经把纪纲正在秘密调查,且已发现线索的事告诉了太子,朱高炽知道玄武湖行刺的真相。现在太子要做的事就是装聋作哑,只把这案子当成帖木儿国两支使节队伍的内争,催促下面查办。

    一般的战斗,那是先下手为强,谁先动手谁就掌握主动,可是这次政争却有些特殊。这次是为了争储,而他已经是皇储,身份太过敏感,他若主动出手,一旦失败,就没有退路了,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完全置身事外,利用纪纲去揭发汉王。

    如果纪纲别有所图,隐忍不动,那时也得是发动自己这一系的人做个过河卒子,探准了风声再说,万万不能让他这位太子直接出面,就算夏浔这个直接当事人兼受害人同样不能出面,这样一旦失败,才有一线回旋的余地。因为这事太过重大,这个打算和事实的真相,却是连杨士奇也蒙在鼓里的。

    朱高炽沉吟了片刻,说道:“父皇北巡的时间是有些长了,可是朝中大臣早就为此进谏过,奏请父皇早日返京,这些奏章,我都一概转呈了北京的,父皇听不进去,以我的身份,却是不便再提的,除非有个什么特别有力的理由才成。”

    “这个么”

    杨士奇一听不觉蹙起了眉头,如何劝得皇帝回转,他也想不出理由。

    就在这时,乙一蹬蹬蹬地跑了回来,一到殿中便叫道:“太子,太子,皇上有旨意颁与太子”

    第二十五部 政风云

    第921章 这人收不收

    “臣接旨”

    朱高煦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由两个小内侍扶着站起来,对那传旨太监和颜悦色地道:“一路辛苦,且去歇息吧。”那太监向太子躬身应了声是,由太子府中官乙一陪着下去了。

    等那传旨太监离开,朱高煦转过身来,脸上还是一副没缓过劲儿来的茫然。跃入眼帘的,是刚刚站起的杨士奇,杨士奇也是一脸的茫然。支走了两个小内侍,杨士奇便道:“太子,皇上诏命群臣商议迁都事皇上这是不打算回来了么”

    朱高煦苦笑道:“皇上行事,莫测高深,我虽是陛下之子,也难以揣测。要说皇上就此长驻北京,那也未必,不过皇上既诏令商议迁都,看来是决心已定了。至于皇上为何不等回来,先行诏令群臣商议,我也不甚明了了。”

    朱棣有意迁都,这一点他身边的近臣大多已经有所察觉,这是有许多蛛丝马迹的,朝中为臣,侍奉的是君王,哪能不揣摩他的意思。

    比如他登基之后立即把北京升为行在,派丘福那样的重臣驻守北京,将赵王封在北京,永乐四年派大臣开始扩建北京宫城,这些年不断地往北京附近迁徙人口,将成国公朱能的陵墓修在北京。他至爱的皇后过世以后,梓宫一直停放着不入葬。朝廷找来风水大师廖均卿,皇帝指明叫他去北京一带寻找“吉壤”

    这种种表现都说明皇上有意迁都北京,不过谁也没想到皇上的决定来的这么快。

    明朝迁都之议一直就有,打从朱元璋定都金陵,没几年他就对金陵不甚满意了,不过迁都是一件大事,即便以朱元璋的独断专行,也不敢轻率决定。他准备了好多年,等到国家完全平定下来,这才派太子朱标去考察长安,他属意的定都之地,就是那里。

    结果朱标从长安回来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朱元璋已经老了,皇太孙又年幼,这迁都之议就再次搁置下来,等到朱棣登基,迁都的风议再度若有若无地传扬于朝堂内外,即便只是风议,也有朝臣郑重其事地向皇帝提出了反对意见。

    今天,它终于被明确提了出来,文武百官不得不正视这一问题了。朱棣下旨的起因是北京行部的一位员外郎叫李洵的上书建议皇帝迁都,皇帝便将这份奏章转来了南京,诏令群臣商议。

    其实只要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投石问路,迁都是多么大的事儿,一个小小的行部员外郎就敢贸然上书,妄议此事就算他真的敢,皇上就这么重视,把这份奏章批转南京,着文武百官商议

    明摆着,这位叫李洵的员外郎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是皇帝本人还是就藩北京的赵王朱高燧,那就不可预料了。如果这是赵王朱高燧的主张,那么很显然,已经长大成丨人坐稳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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