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作者:禁忌书屋

    公子风流第32部分阅读

    又落在郝风楼的身上,淡淡地道:“朕用过御膳之后,于昨日酉时三刻传下了口谕,布置了今日狩猎的大致方向。”

    酉时三刻就相当于昨天傍晚的六点到七点。

    郝风楼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随即他正色道:“陛下,微臣可以担保,此事必然和开城侯刘喜有关。”

    刘喜满是不忿:“郝风楼,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当然会有,既然你非要真凭实据,那么我就给你。首先,你这开城侯也在五军都督府办差,是吗”

    刘喜大笑道:“不错。本侯确实是在中军都督府公干,承蒙陛下看得起,忝为佥事。可在都督府办事又如何这大营之中,在都督府办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一个小小千户就是凭这个来污本侯清白的”

    刘喜故意在笑声中添加了嘲弄的成份,这使帐中所有人对郝风楼的印象降到了冰点,更多人觉得郝风楼不过是无理取闹。

    郝风楼叹口气,道:“卑下之所以这样问,只是首先要确认,开城侯也参与了布置紫金山防务的事宜。至少布置一批刺客,想来不成什么问题。”

    刘喜怒道:“只凭这一点就想栽赃陷害,似乎不够”

    郝风楼不去理他,慢慢腾腾地道:“其实昨天发生的一件事,在此之前。卑下一直不明白,而现在却终于明白了。侯爷的儿子乃是旗手卫千户。而昨天子时时分。卑下到了汉王殿下那里,吃了几杯水酒,回来之时却听到刘千户出言不逊,最后和他厮打起来。当时厮打之时,卑下并没有疑到其他,只是现如今却想到了蹊跷。”

    刘喜冷哼一声。没有做声。

    郝风楼继续道:“卑下之所以疑心,就是在这时间上,子夜时分,刘千户居然和旗下的校尉一道夜里当值。这本就不同寻常,卑下素来还算勤勉,可身为千户,也不会夜间当值,更何况刘千户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子夜时分还在与部下同甘共苦,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当值”

    郝风楼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有揍他的冲动,做事勤勉,难道也有错了

    刘喜冷冷地回了一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郝风楼已是不理会他的挑衅了,微微笑道:“可是卑下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的布置。陛下在酉时十分布置了明日的路线,这个消息只有中军大营里的人才知道,而那时天已是黑了,按照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中军的防禁是最严格的,毕竟不但陛下在,便是皇后娘娘也在那里,莫说夜里,便是白日,不得陛下传召,谁也不能随意出入。”

    “在中军大帐之中,开城侯一定有个同党,可是这个同党虽然得知了陛下明日的行踪,想要传递出消息却是千难万难,开城侯想深夜觐见更是不易。这种情况之下,开城侯若是不能得知准确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事先布置,设下埋伏”

    “所以这个时候,开城侯想到了一个办法,闹事”

    郝风楼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有闹出事来,你才有机会以状告的名义深夜进入中军大营,同时与营中的同党尽量接触。因此,你便串通你的儿子演出了一幕好戏,等到卑下回营,故意说一些闲言碎语,引起卑下的不忿,最后相互殴打起来,与此同时,你立即借机前往大帐,以告御状的名义请求陛下召见,你心里清楚,陛下是最痛恨亲军争执,更何况还是在卫戍女眷的大营。以你的估计,一定是以为陛下到时候至多各打五十大板,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参与殴斗的人中还有赵王殿下,结果刘千户的运气并不好,被你自己打了个半死。不过至少你借着这个机会总算是与中军中的同党有了接触,并且得知了陛下的行程。”

    “”赵王朱高燧站在人群里,脸色微红,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出名了。

    刘喜微微愕然,依旧还是镇定自若,只是这时候收起了轻蔑之心:“你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

    郝风楼笑了笑,道:“侯爷就当是卑下讲故事吧,只是这个故事还是先说完才好。”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帐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朱棣阴沉着脸,也没有打断郝风楼。

    刘喜只得住口,恶狠狠地瞪着郝风楼。

    郝风楼继续道:“等你扶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刘千户从中军大营出来,随即便马不停蹄,立即赶往陛下今日的狩猎地点开始做起布置,人手都是现成的,他们都是穿戴着亲军的衣甲随你混进紫金山的人。至于武器自然也是管够,他们寻找了最佳的藏匿和埋伏的地点,准备好了干粮,到了今日清早,你才偷偷摸摸的赶了回来。”

    刘喜冷笑道:“本侯的儿子身受重伤,郝千户以为,本侯还有心情闲逛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昨日夜里,本侯回营之后一直都在营中看顾儿子。”

    郝风楼笑得更冷:“侯爷确认吗”

    刘喜正色道:“自然。”

    郝风楼道:“那么敢问,昨天夜里,侯爷没有睡,天亮之后,大家都去狩猎,侯爷在哪里”

    刘喜道:“本侯乏了,不能伴驾,自然是在帐中歇息。”

    郝风楼抿嘴一笑:“那么侯爷也没有出现在北麓了”

    刘喜摇头道:“绝对没有。”

    “你说谎”郝风楼厉声道:“你昨夜出了门,而且今日白天也没有睡”

    刘喜气得七窍生烟,正待反驳

    郝风楼却道:“你若是睡下,为何没有清洗莫非侯爷连靴子都不脱,连靴子都不命亲兵换洗的吗”

    顿了一下,郝风楼继续道:“你若是没有去北麓,为何脚下会有黑泥”

    刘喜呆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靴子上确实有许多泥。

    不过他倒是不惧,义正言辞地道:“这是在山中,有泥又有什么稀罕”

    按理来说,就算是在营中,这里毕竟不是城里,踩到了泥也是理所当然,若说这都可以成为攻讦刘喜的证据,那么未免有些儿戏。

    郝风楼莞尔一笑,气定神闲地道:“紫金山这儿多是黄泥,侯爷且看,在场的大多数人脚下的泥都是黄色的,可是北麓不同,北麓乃是皇陵所在,当年太祖皇帝下葬,所用封土尽皆是从秦淮河两岸运来,又掺了白膏泥和木炭,因此在北麓的土质呈的乃是青黑色,你看,卑下也去了北麓,靴子上的泥和侯爷的差不多,还有陛下的靴子也是相同。敢问侯爷,你既然昨夜没有去过北麓,为何会带黑泥这一点,还请侯爷给个交代。”

    帐中的人动容了,都自觉地去看自己的靴子,许多人发现,刘喜靴子上带着的泥确实和别人有些不同。

    刘喜色变,只得道:“本侯前日去巡视了一趟。”

    “是吗”郝风楼笑了,道:“若是前日去了,侯爷也不换洗一下,就算是不换洗,侯爷在这里走动,靴子上的黑泥早就干硬,被黄泥取而代之,又为何会如此的明显所以,这一切都是侯爷的布置,若是侯爷觉得还不够让人信服,就请陛下立即查一查,昨夜刘喜进入中军大营时,和哪些公公亲军有过接触,他接触的人至多十几人,只要把他们全部叫来,一问便知。”

    太监郑和站在朱棣的身侧,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开城侯入营是咱家领着来的,总共接触的有七人,奴婢未必记得准,不过大致是哪几个,总算还能知道个不离十。”

    朱棣死死地瞪了刘喜一眼:“郑和,去把他们叫来。”

    郑和躬身道:“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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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三章:正法

    用不了多久,郑和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一向镇定,可是现在却显出几分不安,不待行礼,便道:“随驾的都知监长随许昕自缢身亡了。陛下,昨日夜间的时候,开城侯入营求见,许昕恰好出来小解,奴婢记得他撞了开城侯一下。”

    帐中顿时哗然。

    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畏罪自杀。都知监掌握宫廷各监行移关知勘合,也随皇帝前导警跸。也就是说,陛下要去哪里,往往都是都知监的太监负责前导,并且安排近卫事先卫戍,皇帝的行踪会提前知会都知监,此后都知监则专门负责一切礼仪安全方面的问题。

    至于这个许昕,作为随驾的长随,当然能接触到这些秘辛,他恰好在那个时候小解,又恰好撞到了进营的开城侯刘喜,极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将朱棣的行踪透露出去。刘喜在这里败露,许昕见无法挽回,便立即选择了自杀。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

    只有一个巧合,或许可以解释,可是有两个三个四个,从刘喜之子没来由的当值,再到和郝风楼打成一团,刘喜进宫,又撞到了许昕,此后还有刘喜脚上的黑泥,到现在畏罪自杀的许昕,纵然没有铁证,可是事情显然已是水落石出,刘喜无从抵赖。

    朱棣恶狠狠地道:“来人,拿下”

    帐外的大汉将军呼啦啦的冲了进来。

    而此刻,刘喜露出绝望之色,他猛地向后一退,随即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

    若是在宫禁之中想要带械入宫几无可能,可是眼下是围猎,防禁还是有些松弛。匕首并不长,只有一寸多店,可是锋芒散发着蓝光,一看便知喂了毒药。

    所有人顿住了。

    因为刘喜距离朱棣并不远。

    唯一在飞快地动的人是郝风楼。

    侍卫们是从帐外冲向帐内,距离尚远,有人有所忌惮,所以手脚放慢。

    而帐中的文武官员都没有带器械,便是朱棣,此时也没有武器防身。

    唯一携带武器的人就是郝风楼,郝风楼佩的乃是御刀。入账之前,郑和并没有命人解下,而事实证明,郑和这样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郝风楼已经拔刀,长刃指向刘喜。挡在了朱棣身前,大喝道:“刘喜。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你今日死定了,束手就擒还可尽力保你的族人。”

    刘喜大笑,似乎放弃了负隅顽抗,目光却是透过了郝风楼直接落在朱棣的身上:“族人刘某世受国恩,家父乃是开国功勋,太祖所立的天子乃是圣孙。朱棣,你沐猴而冠,算什么天子你不过一个庶子,也配称帝今日不能杀你。实乃刘某平生之憾,可是今日刘某事败,明日你终要死在张某赵某王某之手,乱臣贼子,天下人当共击之。你以为站在这帐中的,还有这帐外的数万亲军近卫,乃至于天下军民万万人甘愿受你这乱臣贼子挟持哈”

    “住嘴”朱棣的眼睛红了,他腾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整个人焦躁不安地颤抖,他咆哮道:“朕说了,住嘴,你这狗贼,狗贼”

    刘喜凛然不惧,握紧手中短刃,笑道:“狗贼二字,刘某可不敢当,欺侄的是狗,篡国者为贼,这二字送给你朱棣才是。”

    朱棣怒了,他的拳头狠狠握紧,在半空用力挥舞:“杀,杀他,杀他满门,杀光”

    无数的侍卫拥上前去。

    刘喜狂笑不止,随即将匕首朝脖子一横,血飞快地溅出来,人倒在了血泊中。

    朱棣红着眼睛,一步步走上去,眼睛瞪着已是死透的刘喜,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伤口已是牵扯开来,一滴滴的血顺着手臂流淌出来,郑和上前道:“陛下您”

    “走开”朱棣大喝。

    所有人全部退开。

    朱棣突然笑了,手指刘喜道:“跳梁小丑,跳梁小丑而已,纪纲,纪纲”

    纪纲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厉声道:“拿人”

    这拿人二字只有一个含义,刘喜有儿子,有妻女,有叔伯,有亲友,所谓拿人,至于拿多少,自然要纪纲自己发挥想象,郝风楼在旁甚至在想,这或许就是帝王心术,语焉不详,只说拿人,而下头的酷吏无从揣测帝王的心思,最后的结果便是牵连的人越多越好。可是一旦差不多的时候,当帝王需要安抚人心表现仁善之时,说不准接下来就是收拾酷吏了。一切的过失都可以推到酷吏身上,这是你们自己下头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掀起无数冤狱,于是拿下酷吏,天下人齐声称颂。

    郝风楼感觉自己的背脊生出些许寒意,他本不愿想得如此阴暗,可是想到纪纲在历史中的下场,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郝风楼不知纪纲是否意识到了,不过纪纲没有犹豫,口称:“遵旨。”便匆匆告退。

    朱棣眯着眼,冷冷一笑,他的目光从刘喜身上移开,一字一句地问:“诸位卿家,乱臣贼子已经伏诛,诸卿怎么看”

    大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做声。

    朱棣直接点名:“解学士,你说。”

    解缙道:“此等j贼,胡言乱语,陛下何必在意。”

    朱棣突然笑了,又看看其他人:“你们也是这样想”

    鸦雀无声。

    朱棣突然显得有些疲惫,挥挥手:“都告退吧。”

    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那种踌躇满志的朝气。

    结束了

    郝风楼不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踏出帐中的时候,赵王朱高燧已是跟上来,低声道:“这一次你又立大功了。”

    “呵”郝风楼微笑道:“功固然是有,可是你方才看到陛下的脸色吗这件事还没结束呢。”

    朱高燧挠挠头,最后道:“罢,本王没兴致想这些太深沉的东西,还是随遇而安才好,夜里咱们吃酒吧,你到我帐中来。”

    二人约定之后,朱高燧便去大营深处去向徐皇后问安了。

    丘福带着犹豫走向郝风楼,朝郝风楼打了个招呼:“郝千户,令尊为何不来狩猎”

    郝风楼道:“家父身体有恙,所以来不成。”

    丘福和蔼地道:“你有没有事,若是无事,陪我这把老骨头走走可好”

    郝风楼知道丘福有话要说,便点点头。

    整个大营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不过相比起来,各种流言也是不少,有真有假,倒是锦衣卫里的一个千户让不少人刮目相看,许多人暗暗猜测,这件事之后,这位千户只怕要飞黄腾达了,却也有人摇头,认为此人太过年轻,以陛下的心性,未必会急于一时。

    郝风楼对此充耳不闻,而是背着手,悠闲的沿着大营的栅栏闲庭散步。

    丘福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否则汉王殿下不知能否明哲保身,只怕”

    丘福绝不是客气,以他的身份也绝没有和郝风楼客气的必要,这一句道谢自然是出于真心实意,他心里清楚,若不是郝风楼让整件事水落石出,一旦开始大肆追查,迟早有一天会波及许多人,而汉王一旦牵连进去,就算能保住性命,可是也注定了要幽禁起来。

    当然,丘福来寻郝风楼不只是道谢,他的心思很简单,今日他意识到郝风楼这个人可用若是肯旗帜鲜明的支持汉王,对汉王来说定是如虎添翼,所以丘福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向郝风楼摊牌。

    郝风楼抿嘴一笑道:“大人客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卑下只是做了自己应份的事。”

    丘福目光一闪,似乎察觉到郝风楼的话里别有深意。他哂然一笑道:“可是终究汉王因你而受益匪浅,汉王是非分明,自然能体会到郝千户的好意。”

    郝风楼只好唔了一声,敷衍过去。

    丘福道:“郝千户是聪明过人,只是不知对如今的时局怎么看”

    郝风楼想了想道:“接下来,当立太子了。”

    “什么”丘福愣了一下,道:“郝千户何出此言”

    郝风楼微笑道:“闹出这么大的事,陛下会怎么想”

    丘福皱眉。

    郝风楼自问自答道:“陛下一定会想,开城侯坐享荣华富贵,为何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今皇上圣明,一旦体察到了这一点,就肯定要实施安抚政策,而论安抚,谁能比得过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仁厚,人人称颂,此时若是下旨立下太子,点太子为储君,虽然未必能让天下归心,可是至少也可让太子安抚一部分士人,因此卑下料定,诏书应当不久便会出来,只是到了那时,汉王殿下还是要及早做好准备。”

    丘福有些不可置信,可又有些后怕,忍不住道:“若郝千户为汉王,当如何应对”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请旨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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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可怕啊,人心

    丘福满是失望的走了。

    郝风楼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出奇的平静,皇子之间的斗争他不愿意牵涉太深,这是他的原则,不是他孤芳自赏,而是他从不愿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郝风楼十分明确地告诉丘福,汉王必须回藩地去,就藩就意味着放弃太子之位,同时也表明了郝风楼的立场。

    其实郝风楼心里不由苦笑,当他看到满是失望的时候,却不由在想:“其实汉王愿意这个时候就藩才是真正最佳的选择,这是以退为进,太子在京师没有了对手,此时又在朱棣的纵容下开始肆意拉拢大臣,用不了几年,朱棣就会对太子生出戒备之心,那个时候才是汉王的最佳时机。相反的是,现在的汉王非要留在京师,和太子斗个你死我活,从某种意义来说,无疑是稳固了太子的地位,因为一个被制衡的太子,显然比一个万众归心的太子更让朱棣放心。”

    这也是郝风楼不愿意和汉王厮混一起的重要原因,汉王乃至于整个汉王集团,他们过于注重眼前的利益,急功近利,只重眼前,在这场储君之争之中几无胜算。郝风楼怎么可能把个人乃至家族的荣辱捆绑在他们的身上

    在皇帐里,朱棣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眼袋微微下垂,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唯独那双顾盼有神的眼眸却依旧威慑如故。

    他突然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壁上的一副长弓。

    这是一柄古朴的长弓,似乎有了些年头,可是对朱棣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副弓乃是太祖皇帝所赐。

    太祖有很多儿子。每一个儿子都自认为自己与人不同,每一个儿子都允文允武,可是偏偏太祖竟然选择了太孙。

    朱棣的脸色带着几分愠怒,他眯着眼,冷冷一笑,取下了这把弓,不由喃喃自语:“在父皇眼里,莫非朕就连建文小儿都不如,连他都不如吗父皇,你还是看走了眼。你看走了眼啊。”

    啪手上的力量加重,长弓直接折为两段。

    若是当年,太祖选择的是自己,又何至于今日,何至于自己成了国贼。成了乱臣贼子。建文有什么好,他又凭什么。凭什么君临天下

    深吸一口气。手握着折断的弓,朱棣一屁股坐在了榻上,他的眼泪有些模糊,深吸一口气道:“郑和。”

    帐外,郑和快步进来,看了朱棣手中的折弓一眼。露出惊讶之色。

    朱棣恢复了冷静,淡淡道:“这把弓拿去修缮一下,要完好如初,寻最好的工匠。”

    郑和上前。接过了弓,不敢多问,只是道:“奴婢遵旨。”

    朱棣又道:“命纪纲”他拖长了尾音,似乎有些犹豫:“命郝风楼觐见。”

    郑和道:“纪纲也要觐见”

    朱棣摇头:“不用了,就请郝风楼。”

    郝风楼一头雾水,按理说论功行赏也不必急于一时,朱棣虽然是急性子,可是急性子的人往往是得到别人东西时才急一些,人家论功行赏的事,这有什么可急的

    可是既然相召,郝风楼倒是不敢怠慢,虽说此次是无心插柳,可是有了功劳却还磨磨蹭蹭,这就有点白痴了,幸好,郝风楼不是白痴。

    进入皇帐,郝风楼纳头便拜:“微臣郝风楼见过陛下。”

    他抬头,见朱棣脸色深沉地坐在龙榻一言不发,只是朝他颌首点头。

    郝风楼站起,可是朱棣依旧不说话,仍是沉默寡言,良久,朱棣深邃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道:“他来了。朕感觉到,他回来了。”

    郝风楼疑惑道:“陛下,谁回来了。”

    朱棣冷冷地看了郝风楼一眼:“朕的侄子,建文”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道:“外间有传言,建文自fen而死,可是朕总感觉,他没有死,他一定逃了,朕的这个侄子绝不是作茧自缚的那种人,他看似文弱,实则心志坚定,否则刚刚登基,为何就敢如此大刀阔斧。”

    对建文的了解,大多数人都是雾里看花,后世的诸多演义之中,对建文的刻画也多是文弱宽厚,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形象,郝风楼并不知道真实的建文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朱棣却知道。

    郝风楼心念一动,也不由想:“不错,建文绝不是一个孱弱的性格,一个孱弱的人怎么可能登基之后便立即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废黜太祖的旧政又怎么可能以最激烈的方式进行削藩,四处派出兵马,捉拿各镇藩王即便是汉武帝,也绝没有用如此激烈手段,反而使用温柔的推恩令来达到目的。”

    郝风楼看了朱棣一眼,又不由想:“陛下为何对我说这些这是宫中最大的机密,无论外间有什么传闻和猜测,可是朝廷这边却是一口咬定建文已死,陛下这样做,难道不知道透露这样的信息是动摇自己的合法性又或者陛下已经没有了顾忌,要嘛是已将我当作了死人,要嘛就是打算对自己”

    想到前者,郝风楼捏了一把冷汗,可是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时,郝风楼的眼中突然掠过了一丝期待,这种感觉很奇妙,郝风楼已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那种能决定别人生死,可以为所欲为的快感,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更加进一步地接触到这个王朝的权利核心,不,只是有可能,只是可能而已,自己绝不能得意忘形,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迎接来的是杀人灭口。

    郝风楼摒住了呼吸,道:“陛下,建文已经死了,微臣相信,建文已经死了,天下的臣民也对此深信不疑。”

    “是吗”朱棣看了郝风楼一眼,笑容中带着几分诡异:“是啊,建文已经死了。郝风楼,你明白吗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朕都有些看不透。你的每一句话都太得体,天衣无缝,朕有些时候害怕聪明人,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

    郝风楼愕然。

    他感觉自己有些愚蠢,自己的表现太过完美,很多时候,完美并不是好事,偏偏自己还自认为是聪明,其实是愚不可及。他感觉自己的后襟一下浸湿,浑身冒着冷汗。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好,以至于陛下觉得已经失去了掌控吗历来的上位者,口里都说希望能够得到天才辅佐自己,可是历来的上位者往往都会将天才置之死地,因为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已经超过了控制的范畴,对上位者来说,聪明与否其实只是次要,最重要的应该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一旦感觉自己失控,对上位者来说,还不如将其毁灭。

    郝风楼刹那之间顿悟到了这个道理,却是不知自己是否明白得已经迟了。

    朱棣突然莞尔一笑道:“不过聪明也不是坏事,郝风楼,朕需要你。”他拍了拍郝风楼的肩。

    郝风楼没有轻松,不过却是故作出轻松来,道:“请陛下吩咐。”

    朱棣的脸色渐渐僵硬,深沉地道:“朕方才说建文没有死,是不是那么现在朕再一次告诉你,建文确实没有死,他不会轻易去死,而现在,朕感觉到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南京。”

    朱棣一屁股坐下,不由道:“人心,郝风楼,你知道人心吗”

    郝风楼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朱棣有更多的话要说。

    朱棣自嘲地笑了笑,才道:“朕在北平的时候就从来不相信人心。北元在大漠人心如何朕的大军到了大漠就是不得人心,可是朕带兵出关,大军所过之处,无论他们的人心向着哪里,哪一个不是对朕俯首称臣,你知道为什么吗”

    郝风楼道:“因为不肯俯首称臣的已被挫骨扬灰。”

    朱棣眼光一亮,他突然变得精神起来:“不错,不错,就是如此,所以朕不相信人心,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敢在朕的刀剑面前不肯俯首称臣。可是”朱棣的脸色黯然,继续道:“朕今日看到了开城侯刘喜,朕才知道,原来人心可以如此的可怕,可以让养尊处优的人不计较任何后果抛弃自己的荣华富贵罔顾自己的亲族性命去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可怕,太可怕了,朕从来没有想到人心竟如此可怕。郝风楼,现在的人心就在建文的身上,你明白了吗现在建文来了,就在南京,朕需要有人为朕找出这个人,挖出他的党羽,让他无处藏身,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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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重任

    朱棣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是个情绪比较明显的人,可是郝风楼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之中包含着愤怒骄傲,甚至有一丝的恐惧。

    朱棣继续道:“当年靖难的时候,建文坐守江山,朕觊觎天下。而现在,攻守之势异也,朕为守,他为攻,朕不能小看他,他虽然迂腐,却绝非是省油的灯,但有机会,他便会像饿狼一样咬住朕的喉咙;就像一年前朕对他虎视眈眈一样。”

    “朕绝不容有失,谁也不知道在这朝中有多少人是他的同党,又有多少个开城侯。朕靖难之时,每日都处在生死一线,可是现在绝不能冒险。所以必须得有人来专司此事,朕左思右想,这个人必定要能够掩人耳目,对天下人来说,建文已经死了,既然死了,朕就不可能画影图形按图索骥,负责此事的人也必须绝对的机密。郝风楼,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是因为你能够做到这一点,你明面上可以是锦衣卫千户,可是暗中却可以是朕的利刃,尤其重要的一点是,朕要保证绝对机密,就绝不能从内帑和国库中调拨钱粮,否则难免有迹可循,宫禁和朝中,朕不敢相信任何人,任何一点可疑的钱粮调拨都可能打草惊蛇。而你不同,你是内东城百户,东华门那儿每月不是一直押解银子入宫吗从此往后不必押解了,不,要押解,可是只需送三成入宫即可,其他的便是你的银子。”

    郝风楼明白了,自己成为赋予重任的对象。想必东华门那边的因素更多一些。

    东城千户所虽然是北镇府司下辖,可是由于拥有大量的银钱收入,某种意义来说,相当于形成了某个单独的衙门。虽然不至于独立于锦衣卫之外,却有更多的自主权。

    而这笔银子,正好可以掩人耳目,用作其他的用途。

    郝风楼看到了机会,忍不住道:“微臣明白了。”

    朱棣淡淡一笑道:“明白就好,此事旷日持久,朕并不急于一时。你终究是聪明人,也能独当一面,朕让你放手去干。至于截留下来的那些银子,还有暗中招募的人手,以及其他的事项。朕也就不多问了,锦衣卫那边。你依旧任你的千户。为了防止事泄,东城千户所的上下人员都不宜让他们去插手此事。你可暗中招募良家子,在京师附近设秘密地点进行操练,所需的器械也得你自己斟酌着办,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员绝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过”

    朱棣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既要马儿跑,朕也断然不会让你们不吃草,所有招募的人员统统密编为亲军,就叫神武卫罢。只是暂时不能公布于众,至于你,朕敕你为神武卫千户,该说的就这么多了,你一面在锦衣卫中当值,另一面也要加紧操办此事,锦衣卫树大招风,对付一下寻常反贼可以,可是要对付建文却是不易,将来若是建文伏诛,朕自有重赏,你明白了吗”

    郝风楼打起了精神,神武卫这个架构倒颇有点后世的专案小组的意思,郝风楼清楚,这对自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有些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更不必说,这个神武卫的含金量虽然只是活动于地下,可是假若再结合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可就完全不同了。

    再者,由于事涉机密,只对朱棣一人负责,这就给了郝风楼许多的自由空间,不但掌握了某种程度的独立财权,还完全掌控了神武卫的人事任免。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才道:“陛下,微臣怕才疏学浅,有负陛下重托。”

    朱棣含笑道:“你也会有谦虚的时候不必自谦了,朕相信你,话又说回来,你平时还要在锦衣卫当值,一个人确实艰难一些。有了,荆国公主一直在密查建文,只是一直没有进展,朕回宫之后会召她入宫,请她协助于你。”

    对于荆国公主朱智凌的加入,郝风楼倒是乐见其成,一方面毕竟是公主,能够调动的资源比郝风楼的要多得多;另一方面,郝风楼和朱智凌一向合作愉快,早有默契。

    朱棣继续道:“但凡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入宫禀告,自然,这件事谁也不许透露。”朱棣别有深意地看了郝风楼一眼,又道:“便是汉王和赵王也是如此。”

    郝风楼心里不由想:“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察觉自己和汉王赵王走的太近不会,至少在这方面,朱棣并没有太过反感,可是为何说出这句话呢其他人蒙骗倒也罢了,汉王和赵王毕竟和陛下是骨肉至亲,建文的事其实没有隐瞒的必要。难道”郝风楼想到了一种可能,陛下这样做是想留有一个余地,也就是增加一个底牌,神武卫将来未必只是单单对付建文,甚至有可能是朱棣铲除异己的王牌,假若如此,那么确实就不能透露了,因为对一个天子来说,任何人都可能是他的敌人,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郝风楼吁口气,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资格成为朱棣的敌人,因为有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

    朱棣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郝风楼躬身道:“微臣告退。”

    朱棣似乎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且慢,朕还有一件事想告知你,朕回南京之后便会颁布诏书,诏命嫡长子朱高炽为太子。”

    “啊”郝风楼故意做出惊讶之色,其实这个可能他早已想到,不过故意藏拙而已。

    朱棣背过身去才道:“朕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够让汉王和赵王有个准备,朕是时候给天下一个交代了。经历了今日的事,朕终于明白,要战胜人心,既要用雷霆的手段,使人畏服,同时也需要恩泽雨露,安抚人心是太子最擅长的手段,就给朕的臣民们一点盼头吧。”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郝风楼点头,便迈步出去。

    此次行刺,深深的震撼到了朱棣,倒不是他被行刺吓倒,而是被刘喜凛然无惧

    公子风流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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