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高空俯瞰,面北背南,崤山恰如一个“人”字。
    左边那条腿,其收束的部分,或者说脚板脚踝处,便是东山,而东山再向下向外,便是安南郡,郡城就是坐落在东山脚下。
    许广陵和许同辉两人于大院闭关的同时,徐亦山在东山闭关。
    位于郡城东正街的大院可谓是不折不扣的豪宅,真正万金不换,但若和徐亦山的闭关之地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还是从高空俯瞰,这是一个四面环着小山的涧谷。
    涧谷中,流水潺潺随处有,举凡瀑、潭、泉、溪、湖、沼之类,比比皆是,而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就以水为源,生机盎然地繁衍于这座涧谷中。
    绿,沁人心脾的绿。
    清,澄心定神的清。
    这不是寻常的涧谷,这是灵地,而且是整个东山首屈一指的灵地。
    就在涧谷的正中心,一个小湖的边上,立着三间草屋。
    草屋的外面不是花草就是树,完全地被绿意所覆盖,以俯瞰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草屋,而草屋的内部,却是颇为讲究,或以石制,或以木制,或木石相间。
    其中一间,是徐亦山的打坐静修处。
    只一个小门而无窗,内里也空空荡荡,只一个草垫铺在木质的地板上。
    另一间,是书房。
    左右开窗,四壁悬着大量书册,而那些书册或展或阖,全都是徐亦山亲手所书。
    还有一间,则是起居休闲所用,有着床及酒水食物之类。
    这一次的闭关,徐亦山的作息十分规律。
    清晨而起,绕湖穿谷而行,在灵气充沛的水泽草树间,缓缓而又深深地吐故纳新。
    偶尔地,这位坐镇一郡的郡守大人,这位地阶大成的高阶修士,一时兴起,会像猴子一样地爬到树上。
    当然,他不是“爬”,他的动作也比猴子灵活多了,只是用足轻轻一点,就会上到树上,或者直接上到树梢上,然后足点树梢,向阳而立。
    偶尔地,他也会伸出手来。
    然后,南北东西,或远或近的,生活在这片涧谷中的一些鸟类便“飞”向他的掌心,或落于掌心,或悬在他的身前。
    这位高阶的修士大人会像小孩一样地恶作剧着,看那些鸟在傻愣之后,以不同的姿态向外挣逃。
    如此等等,活动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徐亦山会回到静修的草堂,在打坐中度过一个上午。
    结束打坐后,徐亦山会去起居草堂。
    啜着酒或水,通过大开的窗栏饱览外围胜景,或者直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小憩一会。
    下午,徐亦山基本都会在书房中度过。
    他会拿起或大或小的笔,在或大或小的纸上,写着或大或小的字。
    纸,如同宣纸。
    笔,就是毛笔。
    这是一个和地球上华夏古代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的场景,甚至说是十成,也不为过。
    徐亦山随心而写,随意而写。
    这一次闭关前,书房中以前所书的东西,全都被他给清空了,而这次闭关,他就是以随心随意书写的方式,梳理着过去的岁月、过去的修炼和修行。
    “书,即修,即行,即法,即道。”
    闭关第一天,提起笔来,徐亦山望着草堂外的湖山,微微思忖了一会,写下了这样的字。
    他是小时九岁被老师收为弟子。
    那个时候,因为年龄的关系,还不能修炼,而老师的教导,便是让他写字,也告诉他,写字,可以平心,可以静气,可以澄意,可以凝神。
    一个字,有或多或少的笔划,一笔一划都写好,起不急,收不促,缓疾有度,这叫“修”。
    修的就是那一笔一划,日积月累。
    一幅字,横成行,竖成列,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列与列之间,都有讲究。
    有可能这个字好,那个字不好。
    有可能这个字好,那个字也好,但两个字并在一起看,不好。
    老师当年说,这叫“行”。
    行是进退之道,也是得失之道。
    要跳出一个字的视野,而考虑整幅字。
    若是对整个条幅没有完整的规划和设想,那么纵使每个字都写得仔细,写得认真,写得优秀,整个条幅,也很有可能不太好。
    或者不但不好,还很糟糕。
    这就是只知小而不知大,只是进而不知退,只知得而不知失。
    此等,皆是不知“法”。
    法即度。
    俯仰有度,进退有度。
    得失有度,盈亏有度。
    而“法”之外的“道”,老师当时却是未曾多言。
    写完这字,徐亦山此时想想,却也只是摇头笑笑。
    这一天,一整个下午,徐亦山都只是在写这几个字,嗯,九个字。
    只是短短的九个字,在他笔下,却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姿态,或横或纵,或方或圆,或一字排开,或首尾相接。
    或九个字大小并不一致,一字大如树,其余八字或如花草,或如鸟雀,或如云水,依托、盘旋、点缀于那大树间。
    又或两字并蒂相依,其余七字排列周围。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其中意象、气势,若以水来形容,则或如流水潺潺,或如飞瀑挂川,或如静影沉璧,或如浊浪排空,或如水光潋滟,或如潮起潮落……
    琳琅满目,洋洋大观。
    九个字,组成了一个“行”和“法”的纷繁世界。
    这也是徐亦山的世界。
    是身内的世界,也是身外的世界。
    是心和意的畅想世界,也是知和行的现实世界。
    从下午到傍晚,徐亦山书了满满的一室,书房的四壁及地板上,全都挂满堆满了这些条幅。
    当太阳行将落山之际,徐亦山收拢了这些条幅,在草堂外小湖边,付之一炬。
    条幅尽皆化为灰烬后,被几个树枝松散架在上方的一壶酒,却正沸热堪饮。
    酒香四溢中,徐亦山随便弹了几点酒入湖中,引得诸多小鱼上来争食,片刻前还一片平静的湖中,瞬间上演群鱼攒动。
    徐亦山笑吟吟地看着戏,在一壶美酒中,度过了这次闭关的第一个夜晚。
    “凝气大成,不畏寒热。通脉大成,不生疾病。开窍大成,寿延以倍。”
    第二天,书房中,徐亦山写着这样的字。
    而在这行字中,这一天下午,徐亦山回想着的,是从开始修炼起,一路凝气、通脉、开窍的经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此时回想起来,却还是和昨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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