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洪奕走在路上需要明夷拿出双倍的厚脸皮,原本她就高挑出众,加一身胡姬打扮,引得路人侧目。洪奕自不在乎,依旧招摇,见到有趣的小摊还要处处逗留。

    明夷只想快些送她回行露院换衫,连连拽她:“有什么好看,快宵禁了,赶路呢。”

    洪奕自然知道她心思:“闲人要看就看好了,又不能看去我一块肉。”

    “你是习惯了,惨的是我。”明夷忍不住埋怨。

    洪奕勉为其难离开她盘桓半天的梳镜摊子:“古人算很矜持了。我那时候做完活动,穿着露背小礼服,你都不知道,一路上多少猥琐男偷拍,还有尾随的,求加微信的,笑死人了。”

    “你啊,生来就是祸水。”明夷无奈摇头,她从不是人群里特别出众的一个,也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

    洪奕旧事重提:“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一年到头西装套装,素面朝天,男人看到你就转头跑。不过你满心都在那个人身上,听不进去。”

    “多少男人围绕又如何?都是些肤浅的货色。”明夷听不得她提那人,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洪奕暗吐舌头,知自己嘴快坏事,赶紧转个话题:“我中午时候看你和那伍少尹很亲热的样子啊,他长得真不错,有戏吗?”

    殊不知这在明夷心里又是一把盐:“你如果喜欢,去拿下便是。不过他这人爱财如命,你得准备好百宝箱。”

    洪奕逗她:“那也行,我把那几根蜡烛剖开,在他眼前晃一晃,估计他就屁颠屁颠跟我跑了。”

    明夷的脸越来越沉,不好发作:“你愿意玩我不拦你,压箱底的东西别被人骗了去。”

    洪奕赶紧顺毛捋:“玩笑而已,姐们儿看上的男人再好我也不沾。说实在的,爱钱不是什么大毛病,他又不来平康坊挥霍,也不过是攒着老婆本,你拿下他,钱不就还是你的?”

    明夷苦笑道:“如果他对明娘子有意,相交多年,也不会是这样明算账的关系。”

    “她是她,你是你,给自己点信心咯。”洪奕收起玩笑心,想劝慰几句,话到口头也不知怎么说。

    明夷反倒潇洒起来:“再说吧,我们这么多事儿要做。等家里躺着金山银山,还怕缺男人?”

    “也是,哈哈。”洪奕陪她一路笑言。

    回到行露院,洪奕把酬劳送去各人处,而后回屋换上轻便衣服。

    明夷本想去殷妈妈处再次感谢,并商讨葵娘与绫罗白日出借之事,她人却不在屋里。问灵儿也问不出所以然,明夷只得在行露院兜了一圈,无功而返。

    待洪奕出来,手中还留着一小包,明夷惊异道:“是有人不在吗?”

    洪奕将一包钱塞回明夷手里:“邢卿不肯收,说他不缺钱花用,你留着,铺里开销大。”

    明夷猜测他依然介意自己对他不出手有责怪的意思,也不勉强,把钱收在一起:“也罢,日后为他打听家仇,不免有打通关节的用处,替他收着吧。”

    洪奕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中午那顿实在不行,你说竹君教坊有好吃的吗?”

    明夷领她往前走:“就怕到时候漂亮小哥哥看多了,秀色可餐,你吃不下饭。”

    洪奕咧嘴一笑:“不会,姐是见过世面的人。”

    竹君教坊门口仍是清冷,叩门报过名字,半晌,门才悠悠打开,出来个小厮领两位入内。

    天色昏黄,坊内华灯初上,将那太湖石映照得有些嶙峋诡异,湖心亭遥遥望去有三四人饮酒作乐,传来唱曲之声。

    明夷心知这里是好男风之人的乐土,毕竟不是光明之事,在室外作乐也过于张扬,探问道:“常有客人在庭中饮宴?”

    小厮面无表情,回话先作揖,看似恭敬,言辞中难掩鄙夷:“只是些不得意的文人骚客,付不起小厅的茶钱罢了。”

    明夷与洪奕相视一眼,一个带客的小厮如此倨傲,可见往来的非富即贵,而这茶钱恐怕也非行露院所能比。

    仍带至那日明夷饮茶的偏厅,送了两杯八宝茶过来,小厮见二人没有打赏的意思,冷着脸下去了。

    洪奕待他走远,嗤之以鼻:“真是狗仗人势,偏不惯他毛病。”

    明夷心态平和:“阎王易见小鬼难当,不必置气。”

    洪奕是个坐不住的主,在厅内兜了一圈,停在一副草隶面前,吸口气:“阎毗的字就这么随意挂着,真是财大气粗。”

    “哦?没听过。”明夷轻描淡写一句。

    洪奕对她表现很不满:“这可是隋朝的东西,就在这时候,也算两百多年的名人古董。画《步辇图》的阎立本你知道吧?那是他儿子!”

    “哦,那也不能拿走啊。”明夷兴趣缺缺,只是担忧这次白跑一趟,见不到坊主。

    洪奕见她依然冷淡,索然无味,饮自己的茶去了。

    半晌,又上来两位小厮,送来四果碟,四菜碟,一壶酒,请两位稍候。

    明夷听言安心了点,看那菜碟颇为精美,洪奕已经大快朵颐起来。

    一碟炖得软烂的牛筋,切成刚好入口的大小,滋味浓郁,想来也是极其难得的食材。

    一碟火腿蒸玉兰片,火腿薄如纸,晶莹透明,与玉兰片一一相隔,十分精致。

    一碟猪皮、乌鸡皮与海蜇皮拌成的三皮丝,三种食材切得火柴棍儿粗细,不差分毫,淋着胡麻油,香脆可口。

    一碟羊肉蒸饼,四只小饼雪白玲珑,一咬便有肉汁迸发,充满羊肉的鲜味。

    酒是胡商的葡萄酒,加了时令水果的清甜,颜色浅紫,极易入口。

    这几样,将行露院小厨房的手艺远远抛在后面,即便与容异坊相比,也不遑多让。两人箸不忍停,待半饱,明夷才心疼起来,不知这一餐要抵上多少胭脂水粉的利润。

    正此时,一位须发灰白,看似五旬,却身板挺直,脸色红润的老人走了进来,拱手说:“慢待两位娘子了?不知教坊餐食可还能入口?”

    明夷心想必是坊主无疑,起身回礼:“极为可口,可令明夷三月不知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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