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初讲述的是一个无间道的故事,细节语焉不详,明夷倒也无心查问,政治斗争什么的,她从不关心。

    “所以,我阿爷确实是属于那个组织,不是普通商人?”明夷想起丰四海的尊容,确实透着挺多精明猥琐。

    时之初眉心未展,看了明夷一眼:“其实到最后我也没确定他是不是。我这边出了些变故,不需要我继续执行任务,所以我需要找个办法脱身。”

    明夷听故事听得兴致勃勃:“那为什么要那么复杂,做出落水身亡的假象呢?你要想跑,她……我也找不到啊。”

    时之初又看明夷一眼,似乎觉得她问得很奇怪:“以你的性格,我不死,你不会放过我的。如果我跑了,你会终其一生找我。如果我抛弃你,你会费尽所有追杀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死,你会伤心,但终究会放下的。而落水最好,找不到尸身也是常见的事。”

    明夷还想问,但突然想起自己在八卦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明娘子”她自己,实在不该只是好奇,而没有情绪,多少要愤怒些,于是做出义愤填膺模样:“这就是说你还是选了一个对我最好的办法咯?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这次再见你,你变了很多,可能是这七年你变了,也可能是这次失去记忆引起的。或者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过去是怎样的人。我认识的明娘子,泼辣如火,十分任性,对喜欢的人掏心掏肺的好,对厌恶的,毫无半丝怜悯。”时之初转脸看着溪涧,像是看向七年之前,“我现在看着你,像是看另外一个人,所以我只能用她来形容过去的你。她是个相当极端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是所有的准则,她认为好的,就是你必须接受的。”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明夷觉得,将过去的明娘子称之为“她”,更为自然。

    “我觉得对不起她,从一开始,就都是虚与。所以能做到的我尽量都满足她的要求,这也是她特别喜欢我的原因吧。除了抱歉,我有时觉得她是个让我很敬佩的女子,这世上,有几人能活得如此纯粹、随性。”时之初斟酌着词句,怕惹了明夷不悦的样子。

    明夷脑中的“明娘子”越来越立体,她浑身有刺、敢爱敢恨,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感受,活自己的痛快,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但能让自己舒畅。这样的人,可远观,可为友,但要时常相处,并不容易。

    时之初,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的,她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所以,现在你对我也是这样,能做到的,都为我做,是因为习惯了吧?”明夷尽量让语气温和,从今起,她更要做个与明娘子不同的人。

    时之初脱口而出:“你不一样。你并未让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让我做的都是情理之中,也确实是你需要我做的事。”

    “她让你做过很过分的事?其实我并不记得很多,也许不愉快的就不愿意记得了吧。”明夷想知道更多他们之间的过往。

    时之初想了想:“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收下连山的吗?”

    “他和我大致说过。”明夷对此无需隐瞒。

    “你让我将虐打他的人贩子做成人彘还记得吗?”时之初转而看明夷,想从她表情中找到些什么。

    明夷想及那些画面,眼露厌恶:“连山也是如此说的。你……真的做了?”

    时之初微微一笑:“我做不到,了结恶人的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并不喜欢看到任何人受那样的折磨,我给了他一个干脆。”

    明夷一阵欣喜,她虽已接受了这个世界法外以暴制暴的事实,但也绝不想她喜欢的人做个虐杀者,嘴边不由扬起笑意:“那就好。”

    时之初意味深长说了句:“你和她完全不同,她喜欢看到自己厌恶的人受尽折磨。”

    明夷咬了咬下唇,豁了出去,走近他:“那现在的我,你会不会喜欢上?”

    时之初愕然,往后退了一步:“莫开这种玩笑。我好不容易能与你正常相处。”

    明夷也没指望他能欣喜若狂地答应,只要不露出厌恶和反感已经是胜利,眯着眼说:“我没开玩笑,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也许记忆里很喜欢你的那一部分太深刻了。不过我只是说与你知道,你可以不必回应。”

    说完这几句,明夷在内心暗暗咋舌,这也太ooc了,自己原不是这样主动的人,可对着他就是有一种想说出来的冲动,甚至带着点调戏的味道,像是对着特别亲的人。

    一碰到时之初就不正常的情况,恐怕一时半伙痊愈不了。

    时之初不动如山:“你若不提男女之情,我可当你故友相处,都落个自在。你有何需要的,我必定鼎力相助,以还七年相欠。”

    “你是能站在拾靥坊给我招揽生意,还是能为那些官商家眷斟茶倒水?”明夷忍不住吐槽起来,怕他尴尬,又转了回来,“即使你愿意,我也看不得你做这些。只是我平日也不过忙拾靥坊那点事,要你帮忙的时候,恐怕都是最不走运的时候,比如上次洪奕遇上劫匪。”

    “你若无事,那自然再好不过。”时之初表情放松了许多,开始有玩笑之心,“或你愿意等等,我多抓几个悬赏高的贼匪,赏金给你当作赔偿。”

    明夷这次可是一点都没有动心,钱这东西,她爱。但爱的是钱能带来有利的形势和足够的安全感。如今,其一,她并没有前一阵那么经济恐慌,看得到自己只要继续这么走下去,钱途无量,其二,再多钱,恐怕也比不上时之初能给她的安全感,这人,沉稳,双商极高,武功盖世,对自己还有些情分,无论是不是爱情。若有他在侧,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想得如此笃定,明夷笑得灿若繁星:“钱,我不要,哪怕你欠我一辈子,就这么欠着也没关系。”

    时之初却更笃定:“你啊,恐怕置身漩涡而不自知,日后难以风平浪静,我自然有偿还你的机会,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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