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陶氏蜀锦的铺子,明夷顺路便去自己的拾靥坊看看。真要说起来,这家拾靥坊还不能算是她的,一半儿属于伍谦平。成言在铺里忙着,并轮不到明夷插手,她正好有个发会儿呆的空隙,在柜台后坐着,换换脑子。

    见完石若山,明夷越发觉得自己是爬过了大雪山,摔在了小泥坑里。到目前为止,自己所做的错误决定无不与他有关,也带来后来一连串的麻烦。一是把晚晴带来长安,若不是当时被石若山的渣男行径气得义愤填膺,她也不会那么轻率就决定把晚晴带回来,而且是以合作而不是聘请的方式,结果差些坏了行露院的生意便罢,请神容易送神难,为自己设了一颗定时炸弹。

    第二桩是当时想欺瞒住邢卿,假说认识高人,并让石若山充当这个高人。结果害得邢卿被骗,七炼琴落在石若山手里,现在他软的不吃,硬的暂时明夷也不敢动。

    第三桩不全是明夷的错误,但确实成了未来最大的隐患,比晚晴可怕万倍。就是这个两面三刀还背负着杀妻之罪的男人,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夏幻枫的性别秘密,知道邢卿的身世秘密,仅这两点,就足以让明夷处心积虑造就的上官帮派的未来,毁于一旦。夏幻枫自不用说,是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没有他,上官帮派无法登顶。而邢卿,她原本视作一个核弹级的秘密武器,现在对他越来越理解,又成了之初徒儿的蓝颜,容异坊的掌柜,关系更紧密,将他看作了自己人,也是不能见其面临危险而不救的。

    归根结底,石若山的存在,看上去不能有多大危害性,实则极其危险。

    明夷甚至有一瞬想着,如果这个石若山有一天消失了,她能减少大半的焦虑和困扰。这想法只是想法,她可以臆想石若山无数种消失的方法,但真要自己动手或策划这件事,根本无法做到。

    实在不行,只能退一步,一件件解决,比如,先把七炼琴拿回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成言身上。没有什么比直接把琴盗回来更简单的了。有这么个轻功绝顶的人才在,她不用,岂不是荒废?

    成言心思单纯,哄他去盗琴简单,但有一点,石若山恐怕不会把七炼琴留在桃七帮。一个不会弹琴的江湖中人,细心收藏一把琴,怎么看都是突兀。况且石若山是入赘,在桃七帮中并无自己隐秘之地,他又怎会舍得让这宝贝被桃七帮掠走。因此,定是收藏在其他地方。

    最可疑的便是他租来与绫罗幽会的民宅了,如果真在那儿,取来便如探囊取物。但要取走之后不被石若山怀疑是她们所为,并不容易。

    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盗走,或以假代真,或栽赃嫁祸,都需要好好布置下。若能一石二鸟,就再好不过。明夷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她匆匆别了成言,便往街对面的容异坊去,也正是蹭顿好酒菜的时候。

    邢卿见她来,自是欢喜,想叫着储伯颜一起,被明夷阻止了:“我和你单独说两句。”

    邢卿了然:“那我们说事为主,我简单准备些饭菜,一会儿还要去东市帮着师娘子再看一下。”

    “好,就简单弄个汤饼和葵菜就好,我与你一同走,也好乘你的马车。”明夷爽快回道。

    到了雅间中,明夷吹着滚烫的汤饼,一边与邢卿说:“我打算把你的七炼琴偷回来,放在外面怎样都不放心。只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就得造个敲上去差不多的,不用太过精细,哄得过外人就行。”

    邢卿想了想:“这倒不难,外人极少见过七炼琴的真容。我按七炼琴的款识去订做个,而后你把那些金徽玉轸拆换上,足以掩人耳目。”

    明夷点头:“好,大概需要多久?”

    邢卿皱眉道:“紧急吗?”

    “怕夜长梦多。”明夷盘算着,今夜若能去探一探七炼琴是否在那宅中,最好明日就换上,之后的事,再作计较。

    邢卿明了:“好,我去过东市便去找制琴匠人,若加钱让他连夜赶工,明早就能拿琴。”

    明夷吁了口气:“明早我与你一同早起去取琴。”

    邢卿犹豫了会儿:“入室换琴的事,你打算让成言去?”

    明夷知道他是不愿让成言知晓这七炼琴背后的事,安慰道:“放心,他不会想那么多。我们只说这琴是你所珍视,被石若山讹去不肯还,不好撕破脸,只得换一把下来。”

    邢卿低头笑道:“是啊,他秉性单纯,说什么都会信的。”

    明夷看他笑容中五味杂陈,不忍看。

    明夷出发时,留了话给成言,让他今日早些打烊,在日落前回承未阁等她。

    与邢卿到东市容异坊,看他又指点了一番清洁和后厨厨余的问题,洪奕倒是显得更加认真了些。看来是略为了解了这酒楼里的门道,便起了心想做出点模样,让夏幻枫回来看着也高兴。

    洪奕脸上是难得的专注神情,还特意换了件低调的慕云灰色棉布衣衫,便于在厨房中穿行,脚下精致的绣鞋也换成了朴实的布鞋,有汗流下,她抬起胳膊,毫不在意地擦了去。明夷看着她,心里漾过一丝怅然。这样子,不正是当年为了让邱志满意而热衷工作的自己吗?只不过,她是脱下舒适的休闲风,穿上了套装高跟鞋,离开了宅女的安全区域,逼着自己面对客户无所畏惧。而洪奕,则甘心放下了自己对美的执着,愿意为一个人忙到不修边幅,只有明夷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过去的洪奕总是埋怨她,为了爱情忘了自己,曲意讨好那个男人,她说,甘之若饴。

    如今她将洪奕说的话深深切切听进去了,刻在了骨血里,变成让自己都觉得嫌弃的自私模样。在时之初想要急流勇退时,还放不下自己的**。

    到如今,洪奕却悄悄变成了当初的明怡,真是,荒唐。 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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