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色的警灯闪烁了一晚,随着东方天际渐渐变白,金鸡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但惊恐与不安仍然弥漫在村子上空。

    昨晚,刘志广、万建设、迟远山等包村领导及包村干部,带着黑八、彪子等人连夜上山,芙蓉街道派出所所长魏东青、带着曹雷等民警,配合区刑警大队,连夜展开排查。

    胡开岭因为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双手沾满鲜血,手机竟也掉在现场,故而成为重点排查对象。

    两个不明来历的电话,岳文认为此事很是蹊跷,看着胡开岭一幅问心无愧的样子,他先是埋怨他做事不经脑子,后来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事说清楚。

    街道的领导加上公安局及派出所的民警,来得人不少,村委就当作临时办工地点了,他又安排着胡家嫂子、老陈婶子给大家烧开水,天亮时,胡家嫂子又蒸了一锅包子送到村委。

    老书记、施忠孝陪着刘志广等人坐在村委会,可以看出,刘志广与施忠孝对老书记都很尊重,尤其是施忠孝,那种尊重从心底里流出,绝不似作伪。

    屋子里吸了一晚上的烟,岳文实在吃不下,他借口看看在现场的民警吃饭,就逃也似地走出那好象要被点着了的村委会。

    警戒线拉得很长。

    线内几个警察在仍然在忙碌着,线外,村民们仍没有散去。

    “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这么狠,头跟身子就连着那层皮……”

    “施忠玉手也太黑了,他卖化肥坑人家钱,一车化肥愣是没给人钱,那送化肥的两口子,抹着眼泪走了……”

    “嗯,还是得罪人了。”

    “他这几年在村里干会计,村里的东西没少往自己家划拉,还在矿上给施忠孝管账,施忠孝也不亏待他,他的家底可不薄,他是被人盯上了。”

    “我看还是黑人钱,遭报应了……”

    ……

    施忠玉简直就是施忠孝在村里的代言人,会不会是二刚那帮人干的,二刚是个屠父,那一刀,标准就是斩猪头的刀法,岳文看看站在人群里黑着脸的二刚,没有证据他只能在心里猜测,不过,俗话说,山匪海贼,村里人野蛮,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事经常发生,杀人,对这些人说有能力也有动机。

    不过,虽然施忠玉与胡开岭也有过节,但他相信肯定不会是胡开岭所为。

    “岳书记,怎么你一来金鸡岭,金鸡岭就不太平呢!”黑八、蚕蛹等人在村委会找不着他,又找到这里来了。

    看着黑八举着一个包子吃得腮帮流油,岳文气不打一处来,“滚远点,就你这样子,也就是现在赶上好时候,你才混成个机关干部,要是放在封建社会,你这样子,长得都有碍观瞻,快,离我远点,别损害我在村里的光辉形象!”

    “s-h-i-t!”黑八看看自己腆着的肚子,努力往里收了收。

    “哎,八哥,别走,就站我旁边。”他刚要走,岳文却一把把他拉住。

    “为嘛?”这几天岳文身上突然滋生出一股说一不二的气质,让他很陌生,又好象理所当然。

    “嘿嘿,站我旁边,”岳文吡笑道,“你离我近点,显得我形象高大帅气不是。”

    黑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漂亮的短发女警正朝他们走来,曹雷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蒋晓云?”蚕蛹的眼光顿时放亮,黑八一下明白过来,“去死,你怎么不让曹公子站在你旁边?”他不屑地看看岳文,走到蚕蛹身边,眼睛却也不住地打量蒋晓云,“嘿,哥要跟曹雷公平竞争!”

    岳文与蚕蛹可怜地看看他,彪子心直口快,“竞争?八哥,就凭你身上这身膘吗?”

    众人呵呵笑起来,冲淡了由于凶杀案留在人们心上的惊悚。蒋晓云走到岳文跟前,不悦地看看他们。

    曹雷赶紧介绍,“晓云,这就是岳书记。”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对岳文说,“这是刑侦大队的蒋晓云,蒋队。”

    蒋晓云却疑惑地问,“书记?这里的吗?”

    昨晚跑前跑后,侍候你们一个晚上了,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但美女面前,岳文不生气,“如假包换,请问,蒋队,您有什么指示?”他伸出手来,而蒋晓云却没有握手的意思,指头都没动,他也不觉着不好意思,自己麻利地把手收回来,看得黑八一干人鄙视不已。

    “我们队长叫你过去。”蒋晓云说完,再不理他,转身而去。

    “快去吧,刚才没折了手吧?”黑八讥笑道。

    “曹公子的女人,你也想染指,这下好了,热脸贴了冷屁股吧。”蚕蛹的话总这么猥琐。

    岳文昨晚与其他村民一样,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但就他与胡开岭接到了陌生电话,可是打电话的却不知是谁,并且两个号现在都打不通了,但这让刑侦大队的人很感兴趣。

    他看看那个穿运动衫、戴棒球帽、还叼一烟斗的光头,昨晚谱摆得很大,“那个就是大队长阮成钢?”

    曹雷难得没有跟蒋晓云走,正色道,“对,大队长阮成钢,咱们开发区几乎所有的大案,都是他指挥破的,许多公安部和省厅挂牌督办的案子都出自他手。”

    “这么厉害?听说他在监狱当过卧底?”彪子崇拜地看着阮成钢。

    黑八不屑道,“开发区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你看,他还叼着烟斗,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啊!”

    “福尔猫屎!”岳文看见蒋晓云又朝他们走来,但他丝毫不加掩饰。

    “怎么说话呢?”蒋晓云倒底听见,很是气愤。

    “你怎么跟领导说话呢?”岳文笑道。

    “领导?”蒋晓云不解。

    蚕蛹讨好道,“就是岳书记。”岳文也挺胸抬头看着蒋晓云。

    蒋晓云“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她又轻蔑地看看岳文,“叫不动你是吧?”看岳文仍不动弹,她转身离去。

    “爷们啊!岳书记!”蚕蛹夸道。

    岳文得意地挑挑双眉,还没回话,却听到一阵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汪汪汪”,远处,一条警犬正朝他们几个飞奔过来,几个人知道不好,马上四散逃离,可警犬象认识岳文似的,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金鸡岭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村的小岳书记狼狈地在前面跑,一条高大的警犬威风地后面追……

    黑八跑得气喘吁吁,当他发现没有危险,再看岳文的样子时,禁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而阮成钢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他皱头眉看着现场零乱的脚印和被破坏的车辙,指挥着人夹起草丛中两个烟头。

    …………………....………

    …………………..………..

    “我靠,威信扫地,威信扫地啊,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威信,让警花与警犬给葬送了。”

    接连几天,岳文有事没事就恨恨地念叨。

    胡开岭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刘志广把施忠孝的党员关系转回村里来了。”

    “嗯,……施忠孝还是党员?转党员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讲的?”岳文隐约觉着里面有事。

    “说是在南方入的党,谁也不知道,我二叔告诉我的,他也是村里的老党员,施忠孝现在正在做工作,好象是让大家选他当书记。”胡开岭的表情很无奈。

    “嗯,有意思,好事啊。”岳文一下来了兴趣,选书记,后面肯定离不了刘志广的操作。

    “什么好事?他当了书记,村里更加不象样子了!”胡开岭不悦地瞪了岳文一眼,“以前都是老书记干,他不当让给上一任,上一任把金矿承包给了施忠孝他们,他也没落好,得癌症死了,我们这个村从来没有得癌的,大家都说,这出卖集体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你把你的想法给老书记讲过吗?”

    “血书给老书记看过,老书记的态度跟你一样,不管。”胡开岭颇有些气愤,“所以,我们想把你推上去,这些天我们也在做工作,村里一共十三个党员,除去一个施忠玉,加上你跟施忠孝一共十四个,你我两票,我二叔一票,剩下的我们正在做工作。”

    “我不当!”岳文很干脆。

    “你不当,那我们只能到区里上访了,到市里去上访。”胡开岭急了。

    “别呀,”打破现在的平衡,岳文估计自己的日子又要难过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选我,街道也不会同意,”胡开岭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可以,我早自己当了,你就站出来,算帮我们一个忙,怎么样?”

    岳文略一思索,“行,帮忙可以,做其它的不行。”刘志广背地里操纵这事,视他为无物,让他有些恼火,领导怎么了,也得尊重人,那怕我是个新人,是个年轻人。

    “老书记为什么不干了?”一旦有了目标,有些事就要关注,有些人自然也要打听明白。

    “干了一辈子,想享清福了,他在任时,村里一穷二白,谁知他不干了,倒找出金矿来了……”胡开岭见岳文答应,兴致一下高起来,他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见他话匣子打开,岳文赶紧打断他,“其它党员什么情况?”

    “其他党员也都是些老人,村里好多年没发展党员了,现在的党员除了我是年轻的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是老书记当时发展进来的。”

    “嗯,明白了。”岳文眉毛一挑,知道关键了。

    “对了,下个周老书记生日,原本因为施忠玉的事,他不想过了,但七十也是大寿,我们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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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贵”,历来就是人们评价物质与人格价值高低、大小的准星和天平。

    在金鸡岭,大家公认的能与“金贵”二字挂钩的也只有老书记一人。

    “三叔,我敬你一杯,我们家如果没有三叔,在生产队的时候就饿死了,三叔还安排我哥干民办教师,我娘活着的时候常对我们讲,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三叔,三叔,我先干为敬,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施忠孝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简单的农家小院,丰盛的菜肴,老书记虽然不想过生日,但生日当天,人还是来了很多,请了的和不请自来的,岳文属于后者。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们家当时孩子多,确实困难。”老书记笑道,眉宇间尽是看透人事的风轻云淡。

    施忠孝看看大家,“今天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等过一阵,我再给三叔办一场,七十可是大寿,大办,咱到区里办,我就不单独通知了。”

    “不办了,这我也不想办,如果你们不来,我就跟你三婶蒸点包子凑合凑合了,忠玉哪,”老书记抽着烟袋,混浊的眼里满是感伤,“从下学起就跟着我干,谁想能落到这么个下场……”

    刘志广笑道,“老书记,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不说不高兴的事,行不?”他看看施忠玉,“有个情况我得跟您汇报汇报,村里这些年,说实话,也不太平,您干书记的时候,金鸡岭的老少爷们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晚上睡觉都不关门,晚上十二点了,您还在街上巡逻,现在的书记有几个能干到您那样?”

    众人纷纷附和,岳文也崇敬地看着老人,老人却笑着摆摆手。

    “党工委认为,火车跑得快,还要车头带。金鸡岭现在这样,缺就缺一个好的当家人,一个好的领头人,”他看看施忠孝,施忠孝会意地给老书记敬烟,老书记却摆摆手,拿起烟袋,“党工委的意思呢,想给忠孝老弟押押担子,他已经是区人大代表了,村里相应也得有个职务,这几年他也发了点财,我们就让他为村里多承担些,……我把这个意思也跟忠孝沟通了,他也愿意出来,首先呢,想给咱村里修条水泥路,再建个广场,以后村里的老人也有个活动的场所,……老书记,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还得扶上马,再送一程。”

    刘志广的话合情合理,这人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比卜凡那个冒失鬼强太多

    岳文看看沉着脸放下酒杯的胡开岭,再看老书记时,仍然是那幅耳顺知天命的模样。

    老书记看看在座的客人,基本都是晚上打鼓的老人,还有村委任职的几位,“街道有这个想法,是好事,我支持。”

    刘志广一拍桌子,“我就知道,老书记最通情达理,大家伙一块,来,都端起杯子来,我们再敬老书记一杯!”

    “妈的,这不是逼宫吗?我还要带人去区里上访!”

    厕所里,胡开岭使劲地抖抖家伙事儿,低声骂道。

    “上访,为嘛?”岳文轻松地排泄着膀胱里的压力。

    “老书记都答应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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