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岳和,你说什么?”
    赵佶闻言,猛地从御座上立了起来,脸上浮出了惊恐的表情。
    “陛下,”岳和显得非常焦虑,“臣撒到河阴一带的骑兵回报说,黄河对岸出现了大股的东贼步骑,人数不下三万,而且他们还有船只!”
    “还有船?”赵佶道,“不是让人把黄河上的船只都烧掉了吗?怎么还会有船?”
    “一定是从怀州搞到的船只,”岳和道,“流经怀州的沁水连着黄河,沁水上素有水运……虽然朝廷已经下诏毁船,但也难保有奸商劣绅悄悄的把船藏起来献给东贼。”
    “怎么有那么多奸商劣绅呢?”赵佶恨恨道,“我朝厚养士大夫一百数十年,怎就换来这个结果?”
    “陛下!”太宰纪忆这时也感到大难临头,说话都带哭音了,“东贼将至,开封不宜久留啊!”
    他现在可是“六贼”之首的大奸相了!要再留开封府不走,性命都不知道有没有了?
    少宰苏迟也道:“请陛下速调牟驼岗大军护驾西征!臣愿留守开封,与贼周旋。”
    他倒是不怕东贼,他伯父可是苏东坡,东贼老头目武好古的老师!
    知枢密院事蔡攸道:“陛下还是速速离开吧,到了襄阳,再从头收拾河山不迟。”
    他爸爸蔡京现在是判襄阳府事,当然希望朝廷迁往襄阳,到时候他就能再进一步了。
    赵佶看到臣子们都这么说,也是一叹:“看来只能如此了!
    传朕旨意,命太子与年长诸王速来琼林宫见朕!”
    “喏!”
    一旁御药局的小黄门领旨而去。
    赵佶又对蔡攸道:“蔡攸,你带上朕的手诏亲去牟驼岗调兵入城!”
    “臣领旨!”
    赵佶拿起毛笔,就在崇政殿中亲笔写了诏书,又命宝符郎李光将兵符交给蔡攸。
    打发了蔡攸,赵佶又对岳和道:“岳亲,宣德门外情况如何?”
    岳和奏道:“依旧是人山人海啊!臣已经命人紧闭宣德门死守,绝不会让暴民冲进来的。”
    赵佶冷哼一声:“为何不加以驱逐?”
    岳和揖拜一礼,带着哭音说:“陛下,东贼将渡河矣,开封府不日就要被东贼攻打……我朝厚养开封黎庶一百六十余年,如今还结什么怨呢?”
    “好一个厚养一百六十余年!”赵佶咬着牙道,“怎就不知报恩?”
    岳和道:“我朝待开封百姓恩重,待天下士大夫恩更重,如今也不闻河东有几人死节,又几处义士在抗周啊!士大夫如此,又何必苛求开封百姓?”
    “真是斗米恩,升米仇啊!”赵佶那个恨啊!
    周军的河东军团疾如闪电,一点都不困于后勤,只要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河南府、郑州、卫州这些临近河东的州府也没有报告有大股难民逃来。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河东各地的百姓士绅都安乐着呢!连逃难的都没有。
    逃都不愿意逃,那还有谁会拼死抵抗?恐怕都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吧?
    赵佶心想:宣德门外那些百姓士大夫现在哭着喊着要杀贼要抗贼,等贼真的来了,恐怕就要夹道欢迎去了。
    到时候,自家就是要杀的贼了!
    “也罢,也罢!”赵佶强忍着怒火,“朕不杀他们就是了!
    岳和,你马上分兵去太府寺和户部官仓守护。
    纪卿,你也去太府寺和户部官仓,收拾财帛金银。”
    “臣遵旨!”
    “末将领旨……”
    岳和和纪忆双双领旨而去。
    赵佶又道:“去传武好德来。”
    武好德这段时间在家丁忧,他爸爸死了!就是武诚之死了。
    武老头这几年都住在东海国,由次子武好文和孙女婿赵楷照顾,倒是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舒心日子——呆在洛阳白波或是开封府都有点朝不保夕的感觉,到了东海国就安心了。国君是他的孙女婿,国相是他的儿子,而且他也不住在京东商市,而是住在郁州岛云台山上,仙境一样的地方,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但还是没有战胜自然规律,得心脏病死了……
    所以武好德就得挨家丁忧当孝子——他本想去东海国奔丧的,可是赵佶不许他离开,所以只能在开封府丁忧。
    大孝子武好德被召唤入宫的时候,还以为是要去黄河岸边劝阻东贼兵马,也有可能是议和什么的。可到了宫中,见到苍老了不少的赵佶后,却遇到了一件怪事儿。
    “好德,”在崇政殿上坐着的赵佶看着急匆匆而来的武好德,招招手道,“且随在朕身边吧。”
    什么意思?
    武好德一愣,“陛下,臣正在丁忧。”
    “朕准你夺情。”赵佶说,“朕将亲征,你就跟在朕的左右。”
    这个……
    武好德还是不明白,自己又不是武将,跟着官家有什么用?
    “陛下,臣可以再去贼营议和。”武好德试探着说,“好歹为陛下争取一点时间。”
    赵佶摇摇头,“没有用的,你跟着朕走吧。”
    当个人质?也是该啊,谁让自己成反贼亲属了?武好德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岳和同蔡攸二人又气喘吁吁跑来了。岳和一边跑还一边咳嗽,看着都不像能上阵的样子。
    岳和大声喊着:“陛下,陛下,不好了……”
    赵佶听着岳和的话,本来因为看见武好德温和了不少的脸色一下又难看起来了。
    岳和同蔡攸已经入了大殿,两人向着赵佶揖拜一礼。岳和摸出厚厚的一本奏章,双手递给了殿中的小黄门。
    “陛下,这是臣的犬子岳飞刚刚差人送来的牟驼岗驻军将佐的联名奏章……《附议抗敌十策疏》,还有数百名想来面圣的武官被犬子带兵拦在万胜门外!”
    “什么?”赵佶整个人都有点瘫软了,看着摆到面前的厚厚一本奏章,颤着声问,“有,有多少人在《附议抗敌十策疏》上署名?”
    “据说有1855人……”和岳和一起回来的蔡攸小声说道。
    这可真是大难临头了!
    驻牟驼岗的九个将一共才多少武官啊?1855人,几乎是全体联名了!也就是说,牟驼岗的九个将已经不再可靠了。
    “反了,反了……”赵佶瘫坐在御座上,喃喃自语,“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人人都要造反?”
    ……
    “杀贼!杀贼!杀贼……”
    赵佶瘫坐在御座上的时候,奸相纪忆也遇上大麻烦了。
    他不是奉命去太府寺、户部库房装运钱款吗?这两处库房都在旧皇城,所以需要出琼林宫。他也没敢走宣德门外广场,而是走西华门出去,沿着城墙脚下绕到了万胜门内大街,再往内城去的。可万没想到在万胜门内大街叫暴民给堵上了!
    这伙暴民大概是丢了饭碗的下岗老禁军,个个持着棍棒,人数总有好几千,就把纪忆和岳和派的一百多新军官兵堵上了。
    岳和的兵是刀盾手,围了个盾阵勉强护住了纪忆。
    可是纪忆也动弹不得,被人堵在大街中间,急都快急死了。
    看着周围一帮老兵群情激昂,纪忆也豁出去了,骑在马背上大喊:“吾乃太宰纪忆,奉旨往开封府去,尔等还不让路,难道要杀官造反不成?造反是要杀头的!尔等不惧吗?”
    马上就有人吼道:“何惧之有?吾等居无所,食无米,寒无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又有人道:“吾等之苦,皆尔行新政所害!”
    众人大喊:“杀贼!杀贼!杀贼……”
    这下纪忆的老脸都吓得发白了,这伙人组织得很好,用杀头的大罪都吓不跑,而且还理直气壮,显然是有组织的!
    那么是谁在组织他们?
    是复古党人?
    复古党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他的脑海中形成,而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也随之出现!
    复古党要政变啊!
    “快,快护着本官回宫!”纪忆大声对护卫他的昭义兵道,“回宫后本官重重有赏,每人给100,不,给1000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纪忆开出了1000缗的格赏,为钱卖命的昭义兵马上来劲儿,个个都把刀子亮出来了。
    就在这帮昭义兵准备护着纪忆逃回琼林宫的时候,忽地就是绷崩绷两声弓弦响动,从附近的一座酒楼的二楼窗口处,突然射出了两支巨箭。其中不偏不倚,正好穿透了纪忆纪奸相的胸膛!
    纪忆只觉得胸前挨了一记重击,低头一看,才发现一根木棍插在胸前,然后就是一阵剧痛传来,再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整个儿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一代奸相,六贼之首,大宋维新派的头目,两下西洋的大殖民者纪忆,居然在开封府的街头遇刺身亡了!
    这场刺杀事件,在后来的历史上被称为“万胜门内事件”,被认为是复古党和维新派决裂的开始!
    同时也是宣和复古和宣和维新运动中一系列暴力事件的开始——宣和复古和宣和维新当然是两场纠结在一起的运动啦。
    而这两场运动又因为有军队人员的参与,变得非常暴力,一改大宋政治斗争惯有的温和面目。
    激烈而血腥的变革时代,终于要降临整个华夏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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