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风刮起来了,无棣河上激荡起了浪潮。
    武好古站在船头,风卷起他的衣襟,飘飘荡荡,很有一点吴带当风的意思。
    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片绿色,不知道有多深多远。一道蜿蜒的碧水,就在他的脚下。穿着粗布短衣的宋朝农人,在河岸边上的农田中劳作,戴着斗笠,星星点点散布在绿色的海洋之中。
    终于要到柴家庄了,这些日子没有西门青相伴,过得还真是没滋味啊。也不知道西门青有没有安全抵达柴家庄?这一路她一定也吃了不少苦,若是能在柴家庄团圆,一定要好好宠宠她,然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想到和西门青再不分离时,武好古的脑海中有浮现出了潘巧莲的倩影。
    这位潘大小姐虽然是宋朝的女人,可是三从四德什么的似乎都不大讲究,多半是容不得自己纳妾的。如果她知道自己有了西门青会不会大发雷霆?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啊!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潘巧莲接受西门青这个第三者呢?
    自认为智比诸葛的武大郎,这下也没了主意,诸葛亮能拿黄月英怎么办?
    可武大郎也不能让西门青再受委屈了,人家和黄头女真丫头罗汉婢是不一样的,罗汉婢是奴隶,妾的名分也不必给,留在身边当个陪床的丫头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可西门青也是大家闺秀,淫奔为妾已经很委屈了……
    唉,自己只不过是想和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罢了,怎么就那么难呢?
    不是说好了可以三妻四妾的吗?
    说真心话,武好古和潘巧莲的青梅竹马是假的,而他和西门青的一见钟情才是真的……可是他现在又不能和潘巧莲吹了只和西门青好,这样做也不符合大宋封建主义的社会制度啊!
    东南风又大了一些,武好古皱着眉头,背着手,迎风而立,很有一点名士名臣的风范。钟哥儿和林冲站在他背后,看着武好古的背影,心头都不由升起了一股敬意。
    这个是名将风采啊!别看他刚刚开始学拉弓学拔刀,但是禁不住人家能建立功勋啊。
    这次在析津府立了大功,不仅联络上了医巫闾山马家,还勾搭上了渤海反贼光明君,还请到了一个北朝大儒慕容先生……恁般多的功劳,他回到开封府后还不得平步青云?
    现在他才21岁就是堂堂正九品的右班殿直了,那么大的功劳,怎么都要升到小使臣里面最大的东头供奉官吧?至于对寻常人而言很难跨越的大使臣门槛,估计也是拦不住武好古的。
    而且将来等到辽国出了大乱子,朝中谁能带兵渡海伐辽?靠西军名将能行?难道真去打啊?肯定不行啊……靠开封和河北禁军吗?吓都吓死了!
    这事儿最后还得落在武好古身上,上兵伐谋嘛!武好古现在就是在“伐谋”啊!看他现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定又在谋划什么了?
    跟着这样的上司,肯定有前途啊!
    钟哥儿和林冲全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们一个是“一字”有了着落,一个更开心,带院子的房子一套外加一个有品的武阶官入手——以后就不再是林教头而是林官人了!
    张小娘子他爹还会嫌弃有房有官有后台的林冲没出息吗?
    “柴家庄到了!”
    一个沧州口音忽然在武好古、林冲和钟哥儿耳边响起,这是船家的声音。
    武好古抬起头向无棣河北岸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大庄子的轮廓和飘扬的炊烟。那里正是武好古撞破西门青女儿身的柴家庄,也不知道西门青现在在不在那里?
    想到这里,武好古大声询问:“船家,码头在哪里?何时可以下船?”
    “码头就在前面,官人且稍后片刻。”船家用力摇着船橹,大声应答。
    “船家,且快一些。”林冲吩咐道,“某在给你加两百文钱。”
    林冲的出手果然和武好古很不一样,为了省钱买房,两三百文在他眼里也不是小数了。
    “好勒。”船家应了一声,摇橹的速度明显加快,很快就靠上了一个简易破旧的码头。船下了锚,一个船夫把跳板搭上了码头,武好古等不及第一个就走过跳板下了船。
    他去年就到过柴家庄,现在还记得道路,所以也不等林冲、钟哥儿等人下船,就独自往柴家庄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心却悬到了嗓子眼儿。
    也不知青儿在不在?
    也不知青儿胖了还是瘦了?
    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和青儿牵手行家法?
    武好古的脑子里面都是美人倩影,以及那日在马植府上对西门青行家法的荒淫场面。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迈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宛如堡坞一般的柴家庄门外。
    柴家庄子的门口和之前武好古到访时一样,守着几个柴家的保丁,看见武好古这个生人就大声询问:“来着何人?”
    “在下……”武好古这时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大宋境内,连忙改口道:“本官是右班殿直武好古。”
    是个官?
    守门的柴家保丁有些怀疑地看着武好古,武好古并没有穿官服,不过也是儒生打扮。身穿白色的丝绸儒袍,头戴东坡巾,可腰带上却悬着一柄长剑,还不是那种装饰用的剑,而是外观素朴,剑柄和剑鞘上微有磨损的剑,一看就知道是常用的剑……大宋的儒生可是以仗剑为耻的,这人莫非真是个武官?
    可是看他的年纪和长相,又不大像了。不过二十零丁,怎么可能官至殿直?而且长得也忒清秀了一些,面目上也无甚风霜,一看就不是常在军营里面走动之人。
    而且他自报家门姓武,大宋似乎也没有一个武家将门啊?
    “你真是殿直?你到柴家庄做甚?”
    保丁显然不大相信武好古,武好古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官诰,于是就只能回答对方的第二个问题了。
    “本官是来寻西门大姐的,西门大姐可在庄子上?”
    “西门大姐吗?”那保丁回答道,“来过的,又走了。”
    “走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不见不散吗?怎么自己走了?
    武好古隐约觉得不对,“可知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那保丁回答。
    “那……柴老庄主可在?”武好古接着问。
    “在。”
    “那就请通报一声,说开封武好古求见。”
    “那好吧,你且等着。”
    保丁看武好古没凭没据没官服还自称是官,显然有所怀疑,没有放他入门,而是让他在门外候着,自己去报告族长柴老员外了。
    过来没多久,就在林冲、钟哥儿、郭药师、罗汉婢和另外六七个郭家壮汉(都是郭药师的人),带着行礼走来的时候,堡寨里面也涌出一大堆人,那位慕容老先生和张择端居然也在其中,同柴老庄主一块儿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武好古心想:慕容老头和张择端在这儿,青儿却走了……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啊!
    “见过武大官人,恭喜武大官人。”
    柴老头倒是好记性,一眼就认出了武好古,笑呵呵上来相见,还给武好古道喜。
    为什么要道喜?武好古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做官了?
    “同喜,同喜。”
    武好古拱手还礼,“柴员外,西门大姐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柴老头打断了武好古,“且和老朽入庄吧。”
    不是说话的地方?有古怪!
    武好古又看了看慕容老头,慕容苦苦一笑,只是摇头。
    怎么回事?青儿病了?还是……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西门青可能得了病,武好古再也淡定不了了,连忙跟着柴老头进了庄子,一路到了柴老头的宅院里面,分宾主落座之后,武好古就忙追问道:“怎么了?青儿到底怎么样了?”
    柴庄主和慕容老头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苦苦一笑,柴老头说:“出了人命啦!”
    啊!武好古大吃了一惊。
    “西门大姐杀……杀人了?”
    “比杀人还麻烦!”慕容忘忧笑了笑,“不是没了一条人命,而是多出一条人命了!”
    多出一条人命?
    什么意思?
    武好古一时没明白,还是钟哥儿这大老粗明白事儿,哈哈大笑道:“西门青怀上崽子了!大郎,你要当爹了。”
    当爹了!
    西门青怀孕了……
    武好古一时间也有些幸福来得太快的感觉,随即又犯了糊涂,“那她为甚不在柴家庄等我?”
    “呵呵,怎么等?”柴老庄主瞪了武好古一眼,“她可是未嫁之身!而且西门家也是阳谷名门……在河北、京东江湖上也赫赫有名,怎么能出了这样一个淫……”
    老头子大概想说**,结果想起武好古现在可是正九品的大官了,连忙把“妇”字给吞了回去。
    “不过你来了就好,”慕容忘忧是辽人,这种不合礼法的事儿见多了,也不当回事儿,“休息一日,明天就一块儿去阳谷县吧。
    有老夫和钟哥儿在,西门家总回把青儿嫁给你的。”
    嫁?武好古的眉头拧起来了,自己不能娶啊!得用纳字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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