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海风习习,在宽广的海面上,总算感觉到了秋的凉意。
    张斌坐在镇远巡洋舰船舱顶端,看着无尽的海面,皱眉沉思着。
    他在考虑天灾的问题,或者说,在天灾中怎么救平民百姓的问题。
    明末这场天灾,到底损失了多少人口,这个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他看过很多相关的描述,数据都不尽相同。
    有的说明末人口一亿六千万,到清初还剩八千万左右;
    有的说明末人口大概一亿,到清初还剩一千四百万左右;
    有的说明末人口接近两亿,到清初还剩一亿多;
    这些数字都是估算出来的,没个准头,但是,损失的人口却惊人的接近,都是八千万左右!
    为什么损失的人口会惊人的一致呢?
    因为有很多损失的数据都是可考的,明末天灾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无法估算出具体的数据,清初历经战乱之后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有具体的数据,但是,很多人口损失却是可以考证到的。
    比如,辽东,万历年间数据,有三百多万,清初统计,总共剩下不到百万。
    比如,陕西,天启初年数据,有六百多万,清初统计,同样不到百万。
    比如,四川,崇祯初年数据,同样有六百多万,清初统计,不到五十万!
    这么巨大的人口损失,主因肯定不是战争,一场大战损失几十万,足以载入史册了,明末清初死伤数十万人的大战几乎没有,就算是螨清入关后的几场屠戮,最多一次是几十万,没有什么数百万上千万的。
    但是,这么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结合各种因素分析,张斌得出一个结论,很多人都是饿死的,恐怖的旱灾本来就导致粮食产量锐减,再加上连年战乱,西北五省,十余年时间,基本就没什么粮食产出,几千万平民百姓吃什么!
    粮食问题,才是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
    一天没饭吃没有关系,最多饿的肚子痛;
    一个月没饭吃也能活,还能吃别的;
    甚至,一年没饭吃,还能想出各种办法来;
    如果连续十多年没饭吃,不饿死才怪!
    说实话,粮食问题张斌以前并没有怎么担心过,因为他坐拥福广两个行省,还有东番和海南两地可供开发,而且这些地方在天灾中并没有受多大影响,要养活十余万大军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考虑到数千万平民百姓,他立马就发现,现有这点收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他现在能筹集到多少粮食呢?
    一百万石、两百万石,甚至是五百万石都没多大问题,如果发起狠来,一千万石也有可能,这么多粮草,十万甚至二十万大军自然不愁吃喝,但是,一分摊到数千万平民百姓,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他这是率领舰队去广东转运粮食的,福建各州府的受灾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大约有六万余户,三十万人左右,也就是说,他得去筹集三十万石粮食过来。
    这点粮食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南海卫那边已经开始收获粮食了,两百万亩地,匀出三四十万石粮食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考虑到数千万平民百姓,就不能满足于现状了,必须全力发展粮食生产!
    当然,福广两省产出的粮食是不可能拯救所有饥民的,只能尽力而为,能产出多少,就产出多少。
    这个时候,广州港,天字号码头已然在望,张斌收拾了一下心情,缓缓起身,往下走去。
    广东的官员已经提前收到总督大人要来的消息,不过,这次场面并没有上次隆重,因为张斌下了命令,左布政使蔡善继一人前来迎接即可,其他官员,各司其职,不得大张旗鼓。
    蔡善继也没有大张旗鼓,就带了几个随从在码头恭迎,并没有摆什么大场面。
    张斌对此十分满意,双方见礼后,他立马亲切的问道:“伯达,在这边还习惯吧,这边可是热的出奇。”
    蔡善继微笑道:“还好,还好,习惯了就好了,我住在高大宽敞的布政使司衙门还受不了,那住低矮平房的老百姓岂不更受不了。”
    张斌点头道:“嗯,习惯就好,广东各州府可有什么灾情上报?”
    蔡善继摇头道:“没有,没有,托大人的福,广东今年风调雨顺。”
    张斌闻言,摇头苦笑道:“伯达,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马屁功夫,风调雨顺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这不,福建今年就遭遇了旱灾。”
    蔡善继立马关切道:“严重吗?”
    张斌欣慰道:“倒不算严重,江河并未断流,受灾的老百姓不是很多,我调一批粮食过去就行了。”
    蔡善继对福建还是很关心的,毕竟他在那边任职数载,官至右布政使,也相当于福建的一方父母官了。
    听闻旱灾不是很严重,他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粮食调拨他却更上心了,他见张斌并没有什么疲态,立马提议道:“大人,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南海卫?”
    张斌也急着过去了解收成情况呢,闻言立马赞同道:“好啊,马匹准备好了吗?”
    蔡善继点头道:“准备好了,就在外边空地上。”
    张斌闻言立马一招手,带着一组亲卫,拉着蔡善继便往港口外面走,很快,港口外便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行百余骑直奔南海卫而去。
    南海卫这会儿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平民百姓已经全部搬迁到靠近广州府城这边,靠近惠州府那边则是连绵百余里的大农场,连原本南海卫的十多万亩屯田都并入其中。
    南海卫农场南面以东江为界,北面直连惠州府的山地,足有二十多里宽,一百多里长。
    这个时候,南海卫也不是原来的五个千户所,屯卫才千余人,而是六个千户所,屯卫六千余人,六个千户所均匀的分布在东江沿岸和北面山地边沿,每个千户所都修建了小城池,每个百户所都修建了堡垒,将整个农场的边界都监控在内。
    没办法,这里面干活的可都是海盗和匪盗,虽然后面张斌为了让他们安心在这里劳动改造,将他们的家人全部迁移过来了,但这些人毕竟逍遥惯了,如果不好好看着,想让他们老实干活,简直是做梦。
    午时将近,张斌和蔡善继一行人终于赶到南海卫离广州最近的一个千户所,这里也是指挥使驻地,南海卫指挥使谢正阳早已带着一帮屯卫在南海左所的城池门口列队相候了。
    张斌远远看到谢正阳,立马抬手让所有人减速,在离城门还有数十步他便令所有人翻身下马,随即将缰绳往后一扔,领着蔡善继和谢正刚快步往谢正阳那边走去。
    谢正阳疾步迎上来,大笑道:“双全、蔡大人,正刚,你们可算是到了,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张斌上去把着谢正阳的胳膊亲切道:“六叔这么客气干嘛,在家等这就行了,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跑到外面来迎接,也不嫌麻烦。”
    谢正阳摇头笑道:“那可不行,你现在可是总督大人了,不再是穿着开裆裤,跟在你小六婶后面到处跑的小娃娃了,我可不能怠慢了。”
    张斌闻言,顿时尴尬无比,知道我是总督大人了,你还说我穿开裆裤的事!
    谢正刚见状,连忙假假意思板着脸,上前轻斥道:“大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提大人小时候的事干嘛?”
    这都什么啊,张斌连忙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走,先去吃饭。”
    谢正阳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尴尬的摸了摸脑袋,随即便领着大家往里走去。
    这会儿南海卫已经丰收过一季了,第二季也在收获了,那叫一个富足啊,总共才三个客人,谢正阳给整了老大一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时令鲜蔬一应俱全。
    张斌对谢正阳的奢侈倒不是很在意,因为谢正阳本身就有钱,他东盛堂的小股东都当了十多年了,而且,这会儿还管着两百多万亩地的收益,奢侈一点是正常的,只要不贪腐就行。
    众人一坐下来,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六叔,最近这边还算太平吧?”
    谢正刚闻言,威严道:“这些个匪盗、海盗,一开始还不老老实实种田,还闹事,还想跑,逮了几百人,当众砍了之后他们总算是老实了,这几个月都没人逃跑闹事了。”
    张斌点了点头,这些琐事他就是问问情况而已,并不会具体去管,敬了一圈酒之后他又问道:“今年这两季收成怎么样?”
    谢正刚详细汇报道:“第一季那会儿刚开始搞,收成并不是很好,总共还不到三百万石,还了跟东盛堂借的粮食,又上缴了税赋和辽饷之后,剩下的当口粮刚刚够,这一季就好了,差不多能收个四百万石左右,除去大约一百万石口粮,还能剩下三百万石左右。”
    三百万石,除去赈灾的和军粮,还能剩下一百多万石,已经相当不错了,张斌满意的点头道:“六叔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杯之后,谢正阳立马问道:“对了,双全,这粮食收上来之后放哪儿啊,三百万石,得多大个粮仓啊,我好像没见广州府这边有这么大的粮仓,可能是因为这边太热、太湿,不适合存粮吧。”
    张斌闻言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粮食光生产出来还不行,还得保存好,如果到处乱放,估计放不到一年就坏了,那生产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立马问蔡善继道:“伯达,广东可有大点的粮仓?”
    蔡善继闻言,尴尬的摇头道:“大人,广东这边天气太热,湿气又重,粮食容易发芽,发霉,所以很少建大粮仓,粮仓一般都建在北方干冷之地。”
    张斌更尴尬,他还想着自己能利用这几年时间积攒上千万石粮食呢,结果,连存放粮食的地方都没考虑好,这会儿一想起来,上千万石,那得是多少啊,简直无法想象,可能,得专门建座城池来存储粮食。
    这个存粮之所建哪里呢?
    广东肯定是不行的,北方更不可能,唯有建到福建去,这个时候,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建宁府,建宁府以北都是崇山峻岭,这会儿更是干冷干冷的,没有河流的地方,根本就没法种庄稼,却正好用来存储粮食。
    这事情说起来有点丢人,自己竟然连存粮之所都没有准备,就一个劲的想着生产粮食,尴尬,真的很尴尬,为了避开尴尬,他干脆引开话题,胡聊起来。
    众人吃完饭,张斌就提议去看看粮食,谢正阳立马带着他们往南海左所的存粮之所走去。
    南海左卫的存粮之所倒跟一般县衙的仓库差不多,就是一个院子,四面都是库房,粮食就是一袋一袋的码放在库房里面,这其实不能算是存粮之所,只能算是转运之所。
    因为这里面的粮食大多会运走,剩下的也是口粮,一年之内就会吃掉。
    这个时候,南海卫已经开始收粮了,库房里面的粮食都快堆满了,张斌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占地好几亩的院子,竟然只能存放五万石粮!
    看样子,要存放千万石粮食,真得建个城池。
    这个得回福建之后才能着手,张斌在库房转了一圈之后,立马问谢正阳道:“六叔,现在各千户所能不能凑齐三十万石粮食?”
    谢正阳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这会儿不光千户所的仓库存粮快满了,各百户所仓库的存粮也快满了,加起来怕有上百万石了,我正愁没地方放呢,现在运走正好。”
    张斌点头道:“嗯,那好,马上组织马车把粮食运到广州去吧,我带了两百多艘车轮舸过来,一次大概能运送五万石粮食。”
    谢正阳点头道:“好,我立马组织人搬运,对了,双全,这几天你住哪里啊,你要不嫌弃这里简陋,就住这里吧,你六婶也挺想你的。”
    张斌尴尬的道:“这次就算了吧,我这还忙着呢,今天就走,要不下次吧。”
    谢正阳闻言,惊讶道:“啊,你不带着粮食回去吗,我这最多能凑出牛车马车千余辆,一次也就能运一万石粮,这里到广州,一个来回正好一天,五万石要五天才能运完。”
    张斌闻言,顿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他不但没有考虑粮食存储的问题,连粮食运输的问题都没考虑,一千万石粮,用马车运到建宁府去得多久,就算自己组织一万辆马车,恐怕都得几年时间,而且还是日夜不停的运送那种!
    这事办得,太想当然了。
    他仔细想了想,随即问道:“六叔,我看南边的东江挺宽的,这附近有没有小渔港?”
    谢正阳立马点头道:“有啊,南海中所那边就有一个。”
    张斌点头道:“那行,粮食就不要往广州那边送了,直接往南海中所那边送吧,我让他们把车轮舸开到南海中所那边去,直接在那渔港装船就行了。”
    谢正阳闻言,大喜道:“那感情好,这样就省事多了。”
    张斌点了点头,立马让谢正刚派人去广州那边通知人把车轮舸全开过来,好在这东江水道和珠江是相通的,开过来倒不是很麻烦,不过,他想今天就走是不可能的了,船可不是一开过来就装满了,两百多艘车轮舸,半天时间能装满就算不错了。
    他只能留在这里住一晚了,谢正阳两口子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晚饭做的更丰盛了,整的就跟过年了一样。
    磨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便在谢正阳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南海中所的渔港。
    这个时候,南海中所已经组织屯卫开始装船了,一艘艘车轮舸停在渔港码头,装完之后,立马顺流而下赶往广州,速度倒是快的很。
    张斌看着码头上忙碌的屯卫,又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这粮仓还必须建在大河附近,要是走陆路的话,运送粮食都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他脑海里面又开始回想起建宁府那边的地形,那边倒是有一条大河,就是建溪,溪只是一个叫法,建溪并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大河,车轮舸完全能在建溪里面通行无阻。
    粮仓到底建在哪个位置好呢?
    他对建宁并不是很熟,总共也就在那边呆过几天,脑海里面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位置来,只能过去之后再找了。
    这个运输问题的确也很重要,粮食吃起来还不觉着怎么多,一人一顿最多也就能来他两三大碗,但是累计到上万人,上十万人,上百万人,甚至是上千万人,那数量是相当挺恐怖的,尤其是上千万石的粮仓,必须交通方便,码头和连接粮仓的马路都必须修建的又大又宽,而且还要准备相应的车轮舸和马车,这些问题一个个在他脑海闪过,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南海中所专门组织了将近五百屯卫搬运粮食,速度倒是挺快,还未到午时,所有车轮舸便装载完了,张斌婉言谢绝了谢正阳的挽留,直接打马狂奔赶往广州。
    他要赶紧回福建去安排修建粮仓的事宜了,不然,光是南海卫今年出产的粮食都没地方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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