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春为什么这么气呢?因为这个陈尧言已经猖狂到了漠视法纪的程度!
    都察院监察百官,就算是正七品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外出巡按,那也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他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在都御史面前论统属,论品级,这摆明了就是视大明监察体制于无物啊!
    他知道,这个陈尧言是有恃无恐,他并没有权力将这家伙革职查办,只能弹劾其不法,然后交由吏部和刑部来处置,而这会儿吏部和刑部都在温体仁掌控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处置他,所以这家伙才这么猖狂。
    这就是朋党的危害之一,因为这些人已经不讲法纪,只讲关系,说白了就是无法无天!
    这家伙已经摆明了不配合,再说下去也只能自取其辱,李光春干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陈尧言看着他的背影,同样冷哼一声,“好走”、“不送”之类的话都懒得说了。
    李光春带着一众随从出了知府衙门,就那么打马出了巴县北门,一路向北狂奔而去,貌似是往回赶的样子。
    他真的就这么回京复命了吗?
    当然不可能,他打马往北狂奔了十余里,便在张盘的引导下拐进路边的一个山谷,在山谷中行进了几里,前面便出现一个深潭,而深潭旁边竟然驻扎了数百明军!
    这些明军将士一个个手持特制的白蜡杆,看上去威猛无比,正是赫赫有名的川军白杆兵,而女将军秦良玉此时正满脸威严的站在一个大帐外等着他们呢。
    李光春翻身下马,进入营房,大老远就拱手道:“秦将军,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秦良玉英姿飒爽的拱了拱手,客气道:“李大人过奖了,里面请。”
    李光春也不多言,他回首招呼了一声张盘,随即便跟着秦良玉进了大帐。
    这就是他准备好的后手,昨天听了倪斯蕙的描述,他便知道此行恐怕没那么容易拿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便让张盘派人快马加鞭赶往石柱宣府司,请女将军秦良玉率军前来协助。
    秦良玉已经投靠了张斌,而且还接受了张斌的馈赠入股东盛堂,这会儿已经相当于自己人了,张斌之所以派张盘带人随李光春前来就是这个意思,实在不行,就请出兵秦良玉来硬的,因为他不想再跟这些奸妄小人磨叽下去了,要动手,就来个快刀斩乱麻!
    石柱宣慰司在元朝的时候就隶属四川南道重庆路,只是到了明朝才划归到夔州府,离巴县大概也就两三百里的样子,秦良玉接到通知,立马就点了五百亲随,打马赶到巴县以北,坐等李光春前来求援。
    三人入帐就坐之后,秦良玉便严肃道:“李大人,怎么,事情果然不顺吗?”
    李光春也不隐瞒,直接点头道:“是啊,重庆知府陈尧言仗着有王应熊撑腰,压根就不把都察院放在眼里,看样子只能来硬的了!”
    这时候,张盘反倒有些不解道:“李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为什么刚才你不让小人动手呢,就他知府衙门那些土鸡瓦狗,小人一个人收拾他们都绰绰有余。”
    李光春耐心解释道:“这动手难免出现伤亡,万一出了人命这事就不好办了,再说,就我们十多个人也镇不住知府衙门甚至是知县衙门那些宵小,他们要拼命反抗,反倒麻烦了,要就给他们来个泰山压顶,让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这样反而好办一点。”
    秦良玉闻言,直接拱手道:“老身也不是很懂这些,李大人你说怎么做就行了。”
    李光春来的时候,张斌就跟他商议过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跟秦良玉和张盘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他干脆道:“那行,秦将军,麻烦你率兵跟我去趟巴县,把知府衙门围了。”
    这家伙,他还说别人无法无天呢,他这样做更加无法无天啊!
    不过,说到法纪,他作为都察院佥都御史自然再清楚不过了,这种事有没有违法乱纪,并不是陈尧言说了算,也不是王维章说了算,甚至温体仁和王应熊说了都不算,这已经是都察院和吏部甚至是内阁的碰撞了,谁是谁非,只有皇上说了才算,而怎么糊弄皇上,他和张斌还有黄承昊早就商议好了,皇上又不会亲自跑到巴县来调查,到时候还不是在皇宫里扯皮,他怕个屁啊!
    秦良玉那也是胆大包天的主,西南土司本来就有点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围个知府衙门算什么事,其他土司可是动不动就攻城略地,她已经算是最忠于大明的土司了,不但从不反叛,还帮朝廷平定了不少土司叛乱,相信,皇上就算知道她把重庆知府衙门给围了,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李光春这边一发话,她便毫不犹豫的下令,命手下拔营启程,奔赴巴县县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白杆兵在四川甚至是整个西南都是出了名的,土司秦良玉忠于朝廷那更是人尽皆知,而且这白杆兵来巴县办事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秦良玉率几百白杆兵冲入巴县县城并没有引起什么恐慌,老百姓反而夹道围观,兴奋不已,直到秦良玉率军把重庆知府衙门给围了,老百姓还以为秦良玉这是找知府大人有事呢!
    秦良玉当然没什么事找知府陈尧言,是李光春找知府陈尧言算账来了。
    陈尧言这下真傻眼了,他已经命人查探过了,李光春离开知府衙门以后便直接打马出了城,往北边狂奔而去,他还以为这家伙气得回京城告状去了呢,没想到,还没过半个时辰,这家伙便带着数百白杆兵把知府衙门给围了!
    他闻讯跑到知府衙门大堂一看,李光春高坐主位,女将军秦良玉侍立一旁,先前跟李光春一起来的那帮士卒拄着杀威棒分列两侧,这架势,分明是要升堂审案啊。
    这是我的衙门,我的大堂好不,陈尧言指着李光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干什么,谁让你升堂的?”
    李光春瞪了他一眼,拿起惊堂木“啪”的一下拍公案上,厉喝道:“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陈尧言被他拍的一哆嗦,随即便忍不住恼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带兵包围知府衙门,你有兵部的调令吗?”
    我有你大爷,李光春直接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咆哮公堂的狂妄之徒给本官轰出去。”
    张盘闻言,直接朝两个特战营精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特战营精锐毫不犹豫的疾步上前,举起杀威棒,把陈尧言往外撵去。
    陈尧言那里有特战营精锐力气大,他虽然两手抓着杀威棒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却仍然被推的蹬蹬蹬外后直退,他见李光春油盐不进,又转过来对着秦良玉大喊道:“秦将军,你不知道没有兵部调令擅自出兵是重罪吗,你竟然相信他的鬼话带兵围了我的知府衙门,你这是造反,你知道吗?”
    秦良玉仿佛雕塑一般站在那里,压根就没搭理他。
    很快,陈尧言便被推出了大堂,他气得一跺脚,直接往巡捕衙方向跑去。
    李光春也懒得搭理这家伙了,知府衙门里那些个捕快和衙役敢跟白杆兵动手才怪,他直接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张盘,你带两个人去将去年和今年的案件卷宗过来。”
    张盘闻言,拱手道了声遵命,随即便带着两个特战营精锐往架阁库方向疾步而去,大明的衙门都是有规制的,什么公房建在什么地方都有严格的标准,他压根就不用跟人打听。
    架阁库按规制就在衙门大堂的左侧,张盘带着两个手下出了大堂往左一拐,走了几十便看到一个大门房,上面的牌匾上便写着“架阁库”三个大字。
    这时候,整个知府衙门所有公房外面都有白杆兵值守,架阁库外也不例外,他直接朝守门的两个白杆兵拱了拱手,随即便大步走了进去,里面管文书的吏目早就被吓傻了,外面突然涌进来一堆白杆兵,一下就把架阁库的大门给堵了,也没见他们打话,一个个就凶神恶煞的站在那里,难道是白杆兵造反了吗?那可怎么得了啊!
    他正惊魂未定的坐那里胡思乱想呢,突然又闯进来一个身着锁子甲的将领,对着他大喝道:“把去年和今年的案件卷宗拿来。”
    这吏目吓的哆嗦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张盘厉声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光春李大人奉命来此审查案件,快点,把去年和今年的案件卷宗拿来。”
    这吏目可没陈尧言那背景,都察院三个字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闻言,连忙跑进库房,抱出一沓半人高的卷宗,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去年的,您稍等,我再去拿今年的。”
    说罢,他又转身跑进库房,捧出一叠大约一尺厚的卷宗。
    张盘二话不说,命两个手下拿了卷宗就往大堂走去。
    这时候,陈尧言已经带着一队捕快来到大堂外面了,但是,那队捕快被外面的白杆兵一围,立马就怂了,开玩笑呢,让他们跟天下有数的精锐白杆兵动手,他们哪敢啊!
    陈尧言倒是气得在那里上窜下跳,奈何两个白杆兵拿武器架在他面前,他想进大堂都进不去了。
    李光春拿着案件卷宗大致扫了一遍,从中抽出十余份,又拿起笔将卷宗上的名字抄了一遍,随即举起手中的便签朗声道:“张盘,点两队兵丁,去监牢将这些人犯带过来!”
    张盘拱手接过便条一看,好家伙,这上面足有二三十号人,不过,他并没有犹豫,拿着便条便出门找到一个白杆兵总旗,让他点了两队兵丁,随即便带头往监牢方向走去。
    这监牢离大堂也不远,出了大堂沿甬道往前走百余步,再往右一拐便是。
    这时候,监牢已经被另两队白杆兵给围住了,里面的狱卒都手握刀柄站在监牢门口,紧张的注视着外面,张盘见状,毫不犹豫的上前,举起便签念道:“带人犯倪天和......等出来,李大人要问案。”
    结果,里面的狱卒压根就没动弹,一个个都手握刀柄盯着他,跟看白痴一样。
    张盘冷哼一声,挥手带着人就往里闯去,那些狱卒见状,都转头看向了中间的牢头,那牢头只得硬着头皮拔刀大喝道:“大胆,这里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刀还没拔出来,张盘飞身上去就是一脚,将他的佩刀踢进刀鞘,随即厉喝道:“大胆,都察院审案,谁敢抗命,你们想造反吗?”
    那牢头揉着被提麻的手,色厉内荏道:“你们想造反吗,这里是重庆知府衙门,不是都察院。”
    张盘脸一板,闪电般的伸出右脚,“啪”的一声把那牢头踢翻在地,随即厉喝道:“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白杆兵闻言,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把那牢头摁地上就是一顿绑,两旁的狱卒都吓傻了,一个个都退到一边,噤若寒蝉。
    张盘冷眼一扫,突然指着一个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的狱卒冷喝道:“你,过来。”
    那狱卒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张盘跟前。
    张盘紧接着冷喝道:“前面带路。”
    那狱卒吓的缩了缩头,老老实实的带着张盘等人往里走去。
    张盘走进监牢,看了看两边密密麻麻的牢房,运气朗声道:“都察院前来审查冤案,但有冤屈,皆可申辩,我念到名字的都应一声,我带你们去过堂伸冤。”
    他的话刚一落音,整个监牢都炸锅了。
    “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那凄厉的喊冤之声差点把监牢的房顶都给掀了,张盘皱了皱眉,大吼一声:“肃静。”
    这招还真管用,监牢里面立马就安静下来。
    张盘这才拿起便签,挨个念道:“倪天和......。”
    每念完一个,得到回应,他便令那掌管钥匙的狱卒去将牢门打开,将里面的人犯提出来,如此念了十多个,他又带着人来到隔壁的女监,将剩下的几个女犯也提了,随即便押着这二十多号人回到大堂。
    李光春看着前面跪了一地的人犯,一拍惊堂木,朗声道:“你们可有冤屈?”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顿时,整个大堂又是一片喊冤之声。
    李光春点了点头,随即又拿起惊堂木一拍,朗声道:“好,全部带走。”
    说罢,他起身拿起这二十多个人的卷宗便往外走去。
    这案子是这么审的吗?就问了一句话,然后就结束了!
    不但所有人犯傻眼了,连外面上蹿下跳的陈尧言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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