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在国民饭店门口,表现出来的异常,自然是想吸引金惕明的目光。

    他相信,只要金惕明进了国民饭店的咖啡厅,一定能找到自己留下的线索。

    路承周在松寿里5号,每次写电报稿时,都会先撕一张纸,或者在纸下垫一块小木板,就是为了防止留下痕迹。

    这次在咖啡厅,自然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为之。

    只不过,他是用左手写的字,笔迹完全不一样。

    “你晚上没回去吃饭?”

    路承周到松寿里5号时,曾紫莲已经在等他了。

    “丁子恩决定,后天行动。你请示总部,他们的情报可能泄露,是否执行原定计划?”路承周迅速卸着妆,他晚上得去趟宪兵分队才行。

    金惕明拿到火柴亲笔写的纸条,岂能不回来报喜?

    “不用请示了,总部已经回电,让我们证实情报的真实性,尽可能配合他们的行动。除掉金东珍,也是总部的要求。”曾紫莲拿给路承周一张纸,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报。

    路承周没回去吃晚饭,她特意来这里等候。

    “野崎下午在会上说起,军统近期将在法租界有行动,我估计,就是马大夫医院的行动。当然,不排队,是日本人想逼球组一号现身。”路承周缓缓地说。

    “这样的话,我们更得行动。如果取消行动,岂不让日本人怀疑?”曾紫莲说。

    “刚才,我在国民饭店,见到了陈树公。”路承周微笑着说。

    日本人目前最怀疑的,是陈树公。

    他们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陈树公。

    “你怎么能与他见面呢?”曾紫莲急道。

    路承周的化装,虽然很巧妙,但对陈树公这样的人物来说,也有可能露出破绽。

    有的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能毁掉一切。

    “如果我不现身,怎么将日本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路承周不以为然地说。

    “我看,你这身装扮,以后要换换了。”曾紫莲担忧地说。

    “到时再说吧。市区情况,搜集得怎么样了?”路承周一边清洗着身上的黄蜡,随口问。

    “旧市政府有一个日军存贮粮食和稻草的堆栈,那里的房子,在战火中全部被烧毁,日军清除瓦砾后,当作露天堆栈。门口有日军站岗,一般人进不去,里面的稻草有两层楼那么高,离墙只有不到二十米。”曾紫莲介绍着说。

    “烧这些东西,日本人才会真正肉痛。”路承周点了点头。

    之前抗团烧的电影院也好,中原公司大楼也罢,其实都是中国人的产业。

    当然,那些中国人,可以归于汉奸一类当中。

    但是,不管如何,总没有直接烧日本人的物资来得痛快。

    “另外,牛绍善和刘同宇的住处也查清楚了。他们两人几乎足不出户,家里至少有四名保镖,也不见客。”曾紫莲介绍着说。

    军统的暗杀名单上,牛绍善和刘同宇都榜上有名。

    他们原本一个是市公署秘书长,一个是警察局长,是真正的权势熏天。

    但刘同宇竞争市长失败后,直接被免职,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是龟缩在家里。

    “给所有暗杀名单上的人打电话,每人再寄一封信,警告他们,不要跟着日本人一条道走到黑。对牛绍善和刘同宇,要严密监视,一旦有机会,马上制裁。”路承周平静地说。

    “旧市政府的堆栈呢?”曾紫莲问。

    “那还用问?多准备点燃烧弹,尽可能毁掉这些物资。”路承周冷冷地说。

    “我想,行动组的人,会很乐意的。”曾紫莲点了点头。

    “要提醒他们掩蔽行踪,我们要作好与日本人长期抗战的准备。”路承周准备走的时候,说。

    “法租界的行动,还参与么?”曾紫莲又问。

    “我先到宪兵分队,晚上回去商量吧。”路承周看了一眼手腕的金表,头也没回地说。

    “好。”曾紫莲听到“晚上回去商量”,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路承周到宪兵分队时,跟往常的时间差不多,他到情报一室时,看到金惕明坐在那里猛抽烟。

    看到路承周进来,金惕明马上将烟头丢掉,快步迎了上来。

    “有重大发现。”金惕明低声兴奋地说。

    “什么发现?”路承周佯装不知。

    “你看。”金惕明将涂着铅笔印的纸条,递到路承周面前。

    “日本人已经断定你是内奸,望先生早日离开。后面这个标记,怎么像根火柴?”路承周念着纸条上的字。

    金惕明还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不但跟到了国民饭店,还拿到了这张纸条。

    如果金惕明没发现,说不定上面的痕迹,已经被覆盖了。

    “这是在国民饭店二楼的咖啡厅发现的,有人将这张纸条送给了陈树公。”金惕明兴奋地说。

    “走,去三楼找野崎。”路承周没有再进办公室,转身带着金惕明去了三楼。

    野崎看到这张纸条,也很是吃惊,这是跟踪陈树公以来,首次拿到真正的证据。

    “野崎先生,凭着这张纸条,就能断定陈树公的身份,他才是那个球组一号!”金惕明兴奋地说。

    “路君,你觉得呢?”野崎看到沉默不语的路承周,问。

    “火柴为何要借用咖啡厅的纸和笔,给坐在不远的陈树公,传递这样一句话呢?”路承周突然说。

    回答野崎的问题,他必须抛弃自己的身份,纯粹站在不知情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他们没有语言交流,还是为了隐蔽。”金惕明觉得,使用纸条交流再正常不过。

    “可是,为何要借用服务员呢?火柴完全可以将纸条,直接交给陈树公嘛。”路承周又说道。

    “陈树公未必与火柴见过面,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交流,再正常不过。”金惕明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已经认定陈树公就是球组一号。

    “这其中的原因,或许要陈树公才知道。”野崎缓缓地说。

    “可是,凭着这张纸条,无法坐实陈树公是球组一号。”路承周叹息着说。

    “不管如何,陈树公已经不适宜,再待在宪兵分队。”金惕明郑重其事地说。

    “这一点我赞同。”路承周马上说。

    他给陈树公传递纸条,并不一定要除掉陈树公,只要让陈树公离开即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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