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并不是没钱的穷人,马场伙计刚进门时便提议要给屋里多点几根蜡烛,不过被兰子义止住了,兰子义并不打算把房间照的透亮,那样可还怎么讨论隐秘事?

    兰子义此时正坐在客房外间桌前,他一只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胳膊肘外翻拄在腿上,他看上去正盯着桌上摇曳的灯光发呆,但他衣服下绷紧的肌肉还是向旁人透露出了他的心境。

    马场的伙计正站在兰子义侧旁,弯着腰汇报道:

    “……京口北接大江,东临运河,城中只有粮商店铺,商人们的私仓都和本家马场一样建在城外,沿运河南北分布。卫侯今天派人去查看的只是粮商们的店面和家宅,那么短的时间,想查看粮仓绝不可能。”

    兰子义的瞳仁随着灯光的强弱而张缩,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听到伙计的回答只是回了句

    “我知道了,你只管在地图上表明粮仓所在就行。”

    那伙计说道:

    “少爷,你要查什么?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兰子义道:

    “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只需要情报,你们给我情报就足够了。”

    伙计道:

    “可是少爷,光京城里面你要查看的就有三家粮商五座宅邸,你想要从这么多院子里查出东西来与大海捞针无异啊。”

    这时里间卧房里传来月山间的声音道:

    “那不用你来管,我自有办法。”

    伙计闻声抬头,看向卧房。卧房里与我房外同样昏暗,微弱的灯光被屋里的人挡住,在门扇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屋里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但马场的伙计却没有功夫把眼皮耷拉哪怕一丁点,因为卧房里的月山间正在更衣。

    虽然卧房里透出的只有一个人影,但那个人影的线条已经最够勾人。模糊的光线混淆了人影的辩解,却为屋中增添了一份暧昧的气息,月山间妖娆的身段沉默于影子中,她被夸张,夸张的结果便是神秘的让人难以琢磨。这种神秘感对于男人来讲是一种巨大的诱惑,马场伙计这样的年轻小子自然无法逃脱。

    兰子义瞥了一眼伙计,他问道:

    “你在看什么?”

    伙计被兰子义一句话点醒,赶忙低头,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说道:

    “没看什么。”

    兰子义回头看了眼卧房,摇头笑了笑,他吩咐伙计道:

    “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如果有我三位哥哥的消息,记得告诉我就行。”

    那伙计领命作揖,接着便转身出门离开。

    伙计走后月山间又在卧房里窸窣半天,好一会后才从房中出来。兰子义觉得装扮了这么半天,月山间一定打扮的玲珑精巧,可没想到真人那么令人失望,月山间从头到脚一身棕绿色的夜行衣看上去裹得像个粽子,昏暗的灯光下兰子义几乎无法确认月山间体型的胖瘦如何。

    兰子义笑道:

    “月儿你还是隔着门更好看。”

    月山间白了兰子义一眼娇嗔道:

    “你们男人都是一个下贱模样,就该把你们都吊着,永远不让你们看见摸着。”

    兰子义又笑了笑,他道:

    “说正事吧。月儿,我们只有今天一晚的时间,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得出城,刚才那伙计说得不错,你想从五家宅邸之中搜出账簿和库单就是大海捞针。”

    月山间这时走到窗前,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携带的钩锁火烛等物品,她回答兰子义道:

    “我今天探了一番路,心里已经有底,我知道该去哪里查。

    杜京手下的不快都能查到线索,我难道比那群胥吏还不如?“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失算,当时就应该多问些杜京,他应当知道东西都藏在哪里。”

    月山间道: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东西关系到粮商们的项上人头,如果现在这些东西还在的话只会藏在府里,而且是为首的那家粮商府里。”

    兰子义看着月山间问道:

    “你看来胸有成竹。“

    月山间推开窗户向外探头看了看,确定街上无人之后她回头对兰子义说道:

    “我就从来没有失手过。现在子时不到,我最迟明早寅时末便会回来。“

    说罢月山间拉起方巾遮住面容,纵身一跃飞出窗外。

    跳在半空的月山间接了一个空翻后稳稳的落在街对面的房顶上。本来月山间就身子轻巧,在提气之后她脚底更轻,落在屋顶上悄然无声,那身法比之捕鼠的狸猫都要更胜一筹。落稳之后月山间再探四周,街头巷尾寂静无声,她抬头望天,天上阴云遮天蔽月。面罩下的月山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立刻拔腿在屋顶的瓦片上飞驰,她灵巧的脚尖点在瓦片上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没有一点重量,在月山间经过之后那些瓦片依旧安稳的躺在房顶,不会错位分毫。

    夜半的城中平静而安逸,户牖之中鼾声阵阵,偶尔会有狗叫惊醒婴儿,这时婴儿的母亲便会起身安慰孩子。人们绝不会想到在他们的房顶正有一个妖精在飞驰,她时而狂奔,时而跳跃,夜幕就是她的外套,大地都是她的魅影。没人可以看清月山间的身影,即使她从人面前晃过,人们也只会眨眨眼怀疑自己眼花。

    月山间的脚力甚好,她在房顶上奔跑已经快过来在城中骑马,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她便到了地方。

    这里是京口最大粮商的宅邸,但它却修的很是寒酸,机务连坊吞街的雄伟,也无画梁雕栋的奢靡,从外俯瞰,这处宅子只是隐没在街坊间的大户罢了。

    江南最大的粮商居然只住这么一间小宅院,真是让人意外。不过行事低调着,心中多有城府,白天时各家粮商的伙计便来这里请命,如果京口真的藏有重要证据,那么一定是这里。

    虽然白天时月山间已经绕行此宅一周,但当时只能在街上走,探出宅院的规模,园里的情况月山间并不清楚。月山间不敢放松警惕,她不想贸然闯进去,她再次绕行宅院一圈,只不过这次是在周围的房顶上。经过一轮观察之后月山间已经摸清了院中情况。与院外街道上的寂静无人不同,院中可谓戒备森严,这家的家丁们分做数队,正来回在园里穿梭巡视。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这样的防备是不正常的,现在又不是兵荒马乱,他干嘛让这么多人不睡觉出来瞎晃?

    不过对于月山间而言这些巡逻的家丁们全无威胁,这些新手一个个哈欠连天,巡逻的时候全无章法,月山间一眼扫过就发现了十几处不被发现的落脚处。

    月山间自信的笑了笑,她轻盈的落下,只在街上点了一脚便飘上宅院墙头。月山间算好了里面的家丁刚刚走过,她从院墙上高高跃起,落在屋顶,然后便在家丁们的头上大摇大摆的寻找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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