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笔试很快就结束了。
    事实上,这次公考的笔试部分,在设计之初,就是本着简单、无脑的思路来设题的。
    就连最有难度的刑律题,也都是选择那些日常生活中,时常会遇到的问题。
    譬如,主杀奴婢怎么处置,奴婢伤主又该如何?
    佃户与地主冲突,又该怎么裁决?
    只要平时偶尔关注一下这些东西,基本上就都能答出来。
    至于其他题目,简直就是送分了。
    毕竟,在一开始,张越还担心报考人数太少,难以下台。
    但哪知道,这短短几日,就逆转了。
    参考人数多达一千四百余!
    僧多粥少!
    哪怕张越临时在试题里增加了难度,稍微提高了算术题和文学科目的困难。
    但,保守估计,也依然将起码有一千人进入到面试之中。
    一千人面试?
    以张越目前手里的这么点人,恐怕就是日夜不休,也得面试一个月!
    所以,在面试之前,张越不得不想办法,增设一个筛子来筛人。
    张越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面试之前,增加一个徒步负重跋涉的筛选程序。
    想要进入面试程序,就得负重四十斤(汉制,大约合后世二十斤左右)不得借助任何工具和他人帮忙,在半天内徒步从新丰走到枌榆社乡官邑。
    从新丰城到枌榆社乡官邑,最多二十里,也不算很远拉!
    张越记得很清楚,后世有个叫兽曾经写过一篇名为《夏令营的较量》的鸡汤文。
    文章里,霓虹的平成少年,可是负重数十公斤,完成了徒步一百公里的跋涉,完爆了中国的八零后。
    虽然后来,出于保密需要,霓虹当局,将这些平成热血少年埋到了东京湾里,与奥特曼和煤炭同在,共同镇压国运。
    不过……连霓虹的孩子都能做到,大汉帝国的大丈夫们若连这么点小小的体力也达不到。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吧!
    不过这个建议在提交给刘进时,遭到了质疑。
    “负重四十斤,徒步跋涉二十里?”刘进的脸色都有些涨红了:“侍中是打算选拔武卒,还是选拔官吏啊?”
    可不是嘛?
    人家吴起选拔武卒的标准,也不过是持械带甲负重越野一百里。
    若张越这么玩,很可能最终合格的官吏,统统都会变成肌肉男。
    刘进已经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了。
    张越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不过,他有道理。
    “殿下,臣要选拔的是基层的做事官吏……”张越好整以暇的解释道:“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都需要有力气,有体力,才能完成……”
    “譬如,今年秋收,新丰要恢复旧有的‘田亩课税制’,没有体力的话,怎么做这个事情?”
    “还有,今年冬天,要修水利,这又需要官吏们能够深入工程,督导和督促民夫,臣以为再没有比身先士卒,更好的激励之法了……”
    “此外,新丰的农具和种子推广,也需要官吏们亲自深入乡亭田野,与农夫交流……”
    张越讲的是头头是道,连刘进听着,也觉得似乎是应该这样。
    但负重四十斤?
    还是太可怕了!
    刘进担心,若是这样做了,筛选的人才,一定都是军功家庭的子弟。
    一般的文弱书生,体质稍微差点,恐怕就得出局了。
    作为文弱书生的一员,刘进觉得,得照顾一下自己人。
    所以,刘进想了想,对张越道:“那降一下负重的重量吧……”
    “二十斤如何?”
    张越听着摇头,道:“二十斤太轻了……殿下,三十五斤,不能再少了!”
    “三十斤!”刘进望着张越,这是他的底线了。
    张越想了想,三十斤,合十五市斤,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体重应该不少于一百二十斤。
    换而言之,这个数字大约是一般男子体重的十分之一。
    后世解放军的越野标准是多少来着?
    嗯,大约是体重的八分之一。
    这样的水平,差不多可以达到自己的要求了。
    张越于是笑道:“臣恭领殿下之命!”
    刘进却是嘴角有些抽搐。
    三十斤?徒步越野二十里?
    这样的标准,虽然不如汉军的精锐野战士卒,但恐怕已经比的上一般的郡兵的体力要求了。
    …………………………
    恰在此时,胡建和陈万年在县衙官署里,带着各自的手下批阅着卷宗。
    这次公考的试卷,都是县里赶工制作的竹简。
    至于题目?
    却是被写在几块木板上的。
    分作甲乙丙丁等名,士子们只需要在竹简上写下这些试题的名字,然后在其下作答就可以了。
    因为,题目太简单了!
    笔试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分辨一下,应试者是否识字?是否能正常书写?并确保他们具有正常的理解阅读能力和常识。
    其他的东西,像什么高深的学问啊在某一个方面造诣很深啊什么的。
    具备这些能力的人,不该来新丰。
    他应该去长安公车署。
    新丰县要的是基层的务实干吏。
    对于这一点,胡建和陈万年早就已经得到了张越的明示。
    所以他们批卷起来,也是格外的不走心。
    随便看看,只要试卷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就予以通过。
    而且,因为考题全部都是从现有的经典和书籍以及律法里抽取的常识性问题。
    所以,其实有标准答案。
    只要对照标准答案审阅就行了。
    所以,这阅卷工作进行的飞快。
    考试结束,收集了试题后,就开始了。
    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审阅了差不多六百多份试题。
    微微伸了懒腰,胡建起身看向另一侧的陈万年问道:“陈公淘汰了多少个了?”
    “大概三十余吧……’陈万年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那堆被淘汰的卷宗,脸色有些古怪。
    这次阅卷,让他这个哪怕见多识广的积年老吏也是大开眼界。
    他第一次见到,居然有这么多没有脑子还沾沾自喜,自诩为国之栋梁的家伙。
    譬如,他在一份考卷上,看到一个叫‘阳武’的文人,一个题目也没有答,反而在竹简上挥毫泼墨,写了一篇纯粹是用华丽的文字堆砌起来的诗赋。
    哪怕以陈万年浅薄的文学鉴赏能力来看,这篇诗赋,即使是诗赋本身也是一塌糊涂。
    更别提,张侍中早有明示:答非所问及其炫耀文才者,一律罢!
    理由很简单:新丰庙小,容纳不了这些大菩萨。
    地方上也不需要没有用处的文人。
    要卖弄文学,麻烦出门向北,去长安城。
    或者转头向东,雒阳也有很多喜欢文学的土豪嘛。
    所以,陈万年毫不犹豫的将那份竹简丢进了垃圾堆里。
    这还不算什么!
    更夸张的是,有人在竹简上就写了四个字:破奴三策。
    然后就没有了。
    这是在藐视我的智商?还是在鄙视我的情商?
    陈万年毫不犹豫的将那份竹简垫在自己的案几下,打算晚上就把它当柴火烧了。
    总之被淘汰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类似的奇葩。
    只有少数几个是真的缺乏常识,答的一塌糊涂,错的乱七八糟。
    胡建一见,就知道了,陈万年和自己一样,遇到了许多奇葩。
    于是会心一笑,嘻嘻笑道:“陈县丞,这些书简要不要拿起给殿下和张侍中再看看,万一错过了大才,就不好了……”
    “大才个p!”陈万年知道胡建在和自己开玩笑,忍不住吐槽:“彼辈若也能算所谓的大才,那我老陈就是贾长沙,就是枚淮阴(枚乘)了!”
    两人一边笑,一边继续阅卷。
    在当天晚上,就基本上完成了阅卷工作。
    毕竟,这比后世小学老师批阅学生的作业还简单。
    小学老师批阅小学生昨夜起码还要写评语,还要根据学生的过去表现,予以打分。
    但他们两个却只需要对照标准答案,看看合格不合格。
    平均一个时辰就能审阅两三百份。
    速度简直快的飞起来。
    然后,他们就将结果报告给了张越。
    “一千四百五十七人参考,一千两百余人通过……”张越看着这个成绩,也是砸吧了一下舌头,居然还有两百多号人连这样简单的题目都不能通过?
    但他是懒得去管这些事情了,吩咐道:“将名单贴出去吧……”
    想了想,张越道:“只贴通过之人的名字就好了……且给本官在露布上注明:排名不分先后,以姓氏笔画为顺序……”
    嗯,笔试而已,哪怕是第一名又怎么了?
    一群大学生参加一次难度最多是初中的考试,拿个第一名很厉害?
    “诺!”
    陈万年立刻领命而去。
    于是,这天的新丰,成为了一个欢乐的海洋,一个兴奋的海洋。
    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家长都开心得不得了。
    公考笔试通过了?
    这说明吾儿还是很厉害的嘛!
    虽然这次通过的人数有点多,显得这个成绩的含金量不咋地。
    但,能在露布上找到自家孩子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不是吗?
    数年的寒窗苦读和辛苦付出,总算看到一丝丝被认可被承认的价值。
    难道不应该庆祝吗?
    于是,新丰的官营酒肆的主官,笑的比所有人都灿烂。
    因为,他一天就卖掉了上级交给他三年的任务。
    今岁考绩铁定是最,说不定还能升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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