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在玉皇阁住了几天,和东方礼钓了几回鱼,终于等到大长老东方明有了闲暇,于是混到一次接见。
    东方明和蔼的与赵然拉了几句家常,问了江腾鹤的近况,赵然都尽量简洁的回答了。
    赵然并没有需要求肯东方明办事的想法,在这位炼虚境的天师面前,他反而感到的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令他颇有些坐立不安。
    东方明也看出赵然的不自在,抱歉道:“我新近修习了一门道法,这是道法还未圆融之故,致然不要见怪。”
    赵然哪敢当一位天师的致歉,连忙起身道:“东方师伯切莫这么说,折煞弟子了,是弟子修行不够的缘故。待过几年弟子缔结了金丹,再来拜见师伯时,恐怕就会好过一些。不过想来那时师伯道法更上层楼,这些顾虑倒也不会存在。”
    几句话,赵然就给自己找了个下次再来拜见的理由,或者说预约。
    东方礼也不客气,谈了几句,看出赵然的确没有所求,便端茶送客了。
    从玉皇殿出来,赵然顿时汗流浃背,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东方礼将赵然送出青云峰,甩手递过去一个竹篮,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都是凤香三茶糕。
    赵然接过来一笑:“多谢礼师兄了,你们玉皇阁的这种糕饼当真好吃,我家三师兄最好这一口,有了这篮子糕饼,玉皇阁一行便不虚了。”
    东方礼失笑:“原来我这几天辛苦作陪都当不上一篮凤香三茶糕,真是令人沮丧啊,哈哈。”
    听赵然说想去同在一山中的玄元观,东方礼问:“你去玄元观有事?”
    赵然道:“也没什么事,既然来都来了,就是想去李监院那里拜望拜望。”
    东方礼道:“那你可要失望了,李云河不在玄元观,他去京城了。兴王薨了,简寂观招十方丛林各省监院入京,为兴王祭礼。”
    见赵然不太明白,解释道:“兴王就是天子生父。”
    赵然这下明白了。当今天子非先帝武宗之子,乃先帝侄儿,此事天下皆知。只不过赵然以前一直没留意过,其生父到底是哪一位藩王,此刻听东方礼介绍方知,原来封的是兴王。天子生父去世,以大礼相祭,实属正常。
    既然李监院没在,赵然便懒得去玄元观了。从青城山下来,种驴君飞速疾驰,望着君山方向而去。
    赵然品味着这次青城山之行的收获,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东方礼的酬功有三条,一是加入三清阁,二是将来找机会帮自己提升十方丛林的道职,三是惹了麻烦尽量替自己解决。可是话说回来,自己成了东方礼的下属,第二条和第三条难道不是东方礼身为上级顺理成章应该做的吗?跟酬功有半毛钱关系吗?至于第一条,自己怎么忽然就成了三清阁的人呢?
    醒悟过来的赵然不禁苦笑,自己还是年轻啊……
    到了君山之后,赵然见晚稻的秋收正在井然有序的进行,便不再打扰,又催促老驴赶回无极院。
    他身为无极院方丈,虽说大部分日常事务都交给监院刘致广处理,但每个月都至少要回去看一看,否则日子久了,很多消息不灵通,情况不熟悉,做决策的时候就容易失了分寸。
    回到方丈院中,得知消息的刘致广又抱着一大摞公文进来。赵然二话不说,接过来逐一过目,看看刘致广的批核意见,只要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便都不发话,一律点头同意。
    看完公文,问刘致广:“还有什么大事没有?”
    刘致广答道:“方丈交待的事项,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筹备,想跟方丈碰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赵然升座方丈之前,就跟刘致广谈好了谷阳县的三项重大规划,其一是慈善金在全县的推广,其二是惠民济医堂的筹办,其三是全县官道、水渠的重整和返修。
    这三项大政是赵然获取全县百姓功德的主要事项,可以这么说,他多久能够完成黄冠境的修炼,向缔结金丹过渡,主要就是指望这三项大政了。
    就听刘致广道:“先说慈善金制度。我已经和李管事谈过了,准备分两步进行。第一步先在君山特别布道区展开,这块地区占全县三成耕地、四成人口,因为与君山毗邻,对慈善金制度的了解和接受程度也更高一些。这块地区打算推行半年,半年之内,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困难和漏洞,如果有的话,随时进行调整。”
    赵然算了算,半年时间,算是比较中肯,于是点头。
    刘致广继续道:“第二步,如果在君山特别布道区推行顺利的话,明年三月后,便在全县推广施行。总体而言,慈善金制度曾经在谷阳县推行过,这几年虽然中断了,但阖县百姓、官绅、富商都比较了解,恢复起来阻力不会太大,如果真有不开眼的,以道院和县衙的手段,只要方丈下决心,严惩几户,剩下的肯定会从里面退出来。”
    赵然点头,又摇头:“还是要把困难想足,把准备做充分,千万不能大意。”
    刘致广道:“方丈说得是。因此,我和李管事商量过后,有个小小的想法,不知方丈以为可否。”
    “说吧。”
    “方丈在君山地区施行的青苗钱制度,是用君山地区承包的两万多亩田地的出息为本,实际上相当于方丈在用自家的银子贴补农户。是不是?”
    赵然点头:“的确是。”
    目前谷阳县并行两套青苗钱制度,一套是官府运行的青苗钱制度,朝廷核定的年息为四厘。年息虽低,但农户们是借不到的,钱都被缙绅和富商们以高息借走了。缙绅和富商们把青苗钱借走后,反过来以三成乃至更高的利率转贷给农户,其间的差价和县衙、道院平分。这就是现行青苗钱最大的问题所在。
    另外一套就是赵然的“慈善金”,名为“慈善金”,实则依旧是青苗钱。赵然同样是从县衙中借贷一笔高息青苗钱,但只以八厘的年息借给农户,每年结算时,中间一成二厘的差价,则由赵然自掏腰包。
    因为赵然的横加插手,顿时令整个谷阳县的青苗钱体制恢复了本色,农户们有了可以借“便宜钱”的渠道,哪里还会再去借“贵钱”?
    谷阳县的缙绅和富商们贷不出去“贵钱”,自然不会去向县衙“借”青苗钱,县衙的青苗钱便剩了下来,赵然就可以“借”更多的青苗钱。
    因此,赵然等于从阖县缙绅富商口中夺食,必然激起这些人的反扑,当年他在张云兆、宋致元、孔县尊的鼎力支持下,着实和这帮人硬碰硬干了一仗。只可惜,在张云兆打算全府推行之前,轰轰烈烈的青苗钱改革随着他本人的遇刺而戛然终止。
    事后赵然自己也暗自总结,感到自己步子迈得太快、迈得太大,都说摸着石头过河,结果是石头没摸到,直接踩坑里了。
    其后赵然只在君山地区推行,这里是他的地盘,农户都是他的佃户,土地都是他名下承包的,又没有缙绅富商在其中阻挠,推行起来就十分顺遂。现在想要在全县推广,自然而然不能像当年那样行事。
    所以,刘致广说是和慈善金李管事商量,其实李管事的很多见解,则都来自赵然的反思。
    就听刘致广道:“我以为,在君山还好,但若是全县推广,方丈再从自家口袋贴补钱息一事,便大大不妥了。一来恐被别有用心之人指责方丈邀买人心,二来每年几千两的钱息,方丈怎么贴补得起?就算方丈贴补得起,将来怎么推广到别处?别处又有几个如方丈这般为民着想、慷慨解囊之人?”
    赵然点头道:“那你们商议的办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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