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贤非常非常愤怒,他发誓要让姓柳的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范杲耸了耸肩,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河东柳氏,是惹不起的。”他说着,还做出惋惜无奈之态,不停摇头。
    张齐贤恶狠狠啐了一口,“千年豪门,我是惹不起,可你能惹得起啊!”
    “我?”范杲指着自己的鼻子,夸张道:“我和你一样啊!怎么能和柳家相提并论?”
    张齐贤的眼睛里突然闪过狡黠的光,他呵呵冷笑,“你的确跟我一样——除了有个宰相叔父!”
    “什么?”
    范杲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齐贤冷笑了两声,“我说范师兄,我虽然出身寒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你也不能把我当成傻子吧?那个柳开虽然是豪门公子,心高气傲,但是对其他同窗还算客气,唯独跟你,总是黑口黑脸的,所为何来?”提到了柳开,张齐贤的胃里就不停翻腾,他强忍着要吐的冲动,继续道:“咱们学堂也有朝廷的邸报,我是每一期都没有落下,前年的时候,范相公考察百官,一口气罢黜了三个柳家的人,其中就有柳开的叔祖,我说的没错吧?”
    范杲对这个呆呆的张齐贤有点刮目相看了,他居然能从蛛丝马迹,猜出自己是范质的侄子,真是不简单!
    看起来这家伙的呆根本是装的!
    “柳开厌恶我们范家是有的,不过却不是因为我叔父罢黜了几个柳家人。”
    “那是为什么?”
    “因为……唉,不说也罢了,总而言之,你记着,他们柳家的女人太霸道了,绝对招惹不得,如果娶了,那就是倒了八辈子霉!”
    范杲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恐怖的印象甩出去一般。见他这样,张齐贤倒是不解了,柳家的女人,难道就不是女人了?有什么可怕的?难道还是母老虎?能吃人?
    范杲不想多谈了,“张师兄,你观察力不差,怎么昨天晚上,却糊涂了?”
    “你别提了!”张齐贤张着嘴就要往外面吐,奈何肚子里空了,只吐出一点苦水,他摇着脑袋,无力道:“现在想想,柳家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柳开小小年纪,也太心狠手辣了!”
    “哈哈哈!”
    范杲笑道:“张师兄,你难道没注意?吃饭的时候,柳开的家丁把一张豹皮挂在了墙上?”
    张齐贤摇头,他光顾着吃了,哪里注意到什么豹皮啊?
    “怎么,咱们吃的是豹子肉?”
    “嗯,我打听老百姓了,那个姓范的恶霸,除了放印子钱欺压百姓之外,就喜欢豢养猛兽,起初是养恶犬,后来不知从哪弄了来一只豹子,每逢逼债的时候,他就牵着豹子,带着爪牙,去堵老百姓的门,那些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村民,哪里受得了,还不是予取予求,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好啊!”
    张齐贤气得一挥拳头,“那家伙果然该死!杀得太好了!”他又挠着头笑了,“这么说,柳开给咱们吃豹子肉,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坏透了……他怎么不早点说,我,我白吐了,那可肉啊,多,多浪费啊!”
    张齐贤要抓狂了,他又想了想,忍不住道:“我说范师兄,你说那个豹子吃过人没有?”
    “当然吃过!”范杲道:“很多还不上钱的百姓,就被豹子扑倒,当场咬伤、咬死,更有人看到豹子当场活吞人肉,正因为如此,柳开杀了恶霸,又把豹子给宰了,才引来百姓欢呼,大家把豹子给煮了,高兴了一个晚上……”范杲说不下去了,突然一扭头,他也吐了,奶奶的,还是恶心啊!
    ……
    学生去了河北二十天,就有一份联名奏疏,摆在了柴荣的案头。
    皇帝看过之后,急忙把几个重臣叫过来,让大家一起传阅,翰林学士李肆是最后一个看完的,他捅了捅身边的叶华,低声道:“师弟,这几个小崽子行啊,有些见识!”
    叶华面上带笑,却还故作矜持,“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这一招,还是得罪人太多,未必能落实下去。”
    李肆哼了一声,瞧你那副得意的样子,绝对正中下怀,落实不下去才有鬼呢!
    瞧着吧!
    原来这份奏疏是范杲、张齐贤和柳开三人联名送上来的。
    在奏疏当中,他们以滑州为例,描述了地方的情况,其中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在朝堂谈论事情的时候,很容易务虚,比如大家都喜欢说,士绅地主,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
    这话听起来很中庸,很理性,很公道。
    但是三个年轻人就发出了质疑!
    从安史之乱,一直到大周立国,前后二百年的时间,地方混乱不堪,大唐还在的时候,是世家豪门,疯狂兼并土地,为所欲为。
    而自从黄巢屠杀世家,地方的情况又变了,梁晋争雄,沙陀、契丹接连为祸中原……在这种条件下,怎么会有安善良民的活路?
    别说普通百姓,就连那些老实巴交,靠着努力干活,积累土地财富的士绅地主,都已经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豪强,是劣绅,他们不光是经营土地,还放高利贷,买卖人口,豢养打手,勾结官吏,甚至干脆坐地分赃,成了贼头儿!
    虽然出现大范围的劣绅,跟环境因素有关系,并不一定是出于他们的内心想法
    但是就好像一颗果子,已经烂了一大半,不拿出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勇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们在奏疏当中,还尖锐指出,大周立国之初的授田令,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将这些人巧取豪夺的土地,变成了合理合法的财产。
    借着几年的太平时光,他们迅速用手中的财富,买通官吏,在地方上为非作歹,肆无忌惮。如果不施以霹雳手段,任由这些人胡来,太祖的授田令会被破坏殆尽,大周在农村的统治,也会全数让给这些人,变得不堪设想。
    他们这份奏疏送来的可谓及时,就像是一块巨石,落在本就波涛汹涌的水面,立刻掀起更狂暴的巨浪!
    尤其是柴荣,他可一眼就看出了这份奏疏的份量。
    凡事都讲究师出有名,柴荣力推清丈田亩,是为了打击士绅,扩大财源……而士绅文官,则是打着破坏千年规矩,残害士人的旗号,反对朝廷的决策,双方为此斗得你死我活。
    可如今呢,有三个年轻人跳出来,对所有人说,你们别吵了,什么士绅?你们根本是一群坏蛋,二百年的乱世,杀来杀去,好人早就杀光了,良绅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都是劣绅!既然是劣绅,那朝廷怎么下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样的一份奏疏,能不让柴荣高兴吗?
    “三个年轻学子,就能有如此过人的见识,真是非比寻常,让朕欣慰,也让不少人惭愧啊!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没有人上奏呢?为民请命,替百姓除害,除的不就是这些残害百姓的蠹虫吗?”
    政事堂的几位咧了咧嘴,我的陛下啊,就冲你这几句话,怕是又要伏尸百万了!
    他们现在跟柴荣绑在了一起,想退已经退不下来了,王溥只能勉强道:“陛下,三人之言,似乎有理,可按照他们的说法,岂不是满朝上下,全都该杀?如此牵连甚广,怕是不妥吧?”
    叶华笑道:“王相公的确是老诚谋国,我看应该以大周立国为界限,对那些之前就坐拥巨额土地,又品行不端的,应该严惩不贷,至于大周立国之后,又兼并土地,似乎应该以教化为主。”
    柴荣眯缝着眼睛,思索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情就交给绣衣使者去办,清丈田亩,清理地方劣绅,朕要尽快看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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