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莱兄,你也来了!于兄正当壮年,可惜了!可惜了!哦!卢兄,崔兄,你们也来了。”岑文本来到于志宁府门前,看到许多同僚。一一上前打招呼,他是魏王府的红人。魏王殿下最尊敬的老师,他一出现立刻就有一群人围拢过来和他打招呼。众星捧月的情形,比起上午就来吊唁的褚遂良来毫不逊色。

    于家的仆役不敢怠慢,前边引着路往里面走。一路上遇见的人尽皆素缟,就连三岁的娃娃也披麻戴孝。

    灵堂中于立行和他的儿子跪在灵位一边,于慎行负责招待往来的客人。厅堂的正中间立着于志宁的灵位,前面的火盆里面正燃烧着纸钱。

    于立行哭得双眼红肿,浑身披麻戴孝不断的给吊唁的宾客还礼。岑文本按照礼制施了礼,于立行恭恭敬敬的还礼。一旁的于慎行不敢怠慢,赶忙亲自过来引领这位贵客去偏厅休息。

    “慎行啊!这是你父亲放在老夫这里的一些文稿,你拿好了!”走到拐角处,借助廊柱的掩护。岑文本快速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塞给了于慎行!

    于慎行一愣神,可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把牛皮纸信封揣进怀里,如果这时候推脱引起别人的注意,光解释岑文本给的是什么,就会是件麻烦事。

    于志宁身为太子东宫的洗马,岑文本是魏王府的太傅。两个敌对阵营的家伙虽然见面会寒暄,但绝对不会有什么交集。于慎行打破脑袋也不明白,老爹为啥将文稿放在岑文本那里。可现在又不是问的时候,只能把岑文本让到偏厅里面奉茶。

    岑文本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进入到偏厅之后就跟着朝中的大佬们寒暄起来。于慎行也抹了脑袋上的汗水,看到外面又有前来吊唁的宾客,赶忙告了一声罪,找了个本家堂兄弟招呼各位。自己出去迎接宾客去了!

    日头稍稍西斜的时候,李承乾也来吊唁。这是绝大的脸面,通常这种事情李承乾是需要请过李二旨意,才能前来的。如今皇帝在岭南,李承乾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快就请下旨意来。

    “立行!于家今后有什么困难,就跟孤提出来。只要孤能做的,都会周全你家。于先生为东宫立下的功劳苦劳,孤都记着。”李承乾站在于立行面前,面带悲怆的说道。

    “谢太子殿下!于家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太子殿下的恩德。”对于领导关心,于立行激动得热泪盈眶。看他感动的样子,就算是现在塞给他一个炸药包,让他去炸碉堡都没问题。

    人有时候其实是感性动物,李承乾非常巧妙的显示了自己是个念旧的人。跟随他来于家的属官们,一个个也是激动万分。纷纷为摊上这么个主子而庆幸不已!

    岑文本冷眼看着所有人的表演,双手捧着不说话。

    终于到了晚上,于慎行吩咐几个于家的子侄守灵。将于立行拉到自己的内宅,将身边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从怀里掏出了岑文本的给的那件东西!

    “这是什么?”对于弟弟的神秘,于立行有些不解。忙活了一天,浑身都要累散架,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明天还需要继续忙活!

    “岑文本给的,说书父亲的书稿。”再一次确定了房间里面没人之后,于慎行小声的对大哥说道。

    “岑文本?他怎么会有父亲的书稿?”听到于慎行的话,于立行也大为吃惊。立刻接过于慎行手里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面火漆完好,证明于慎行还没打开过。

    看了于慎行一眼,于立行找到小刀将信封裁开。拿到灯下观瞧,却发现是魏王府将西市十家店铺过户给于家的凭据。上面于志宁的印章,手印,还有签名一样不缺。哥俩儿仔细对照了一下笔迹,确定是老爹亲手所写无疑。

    “父亲前次倒是说过,咱家在西市多了十家店铺,只是没说店铺的来历。现在看起来,倒是魏王府转给咱家的。”看过了凭据之后,于立行嘟囔道。当初于家进了这样大的一笔财富,于立行也问过老爹,可老爹就是推三阻四的不说。问得烦了,还会对着自己发脾气。现在明白过来,原来这店铺是魏王府给的。

    只是老爹身为东宫太子的洗马,怎么会跟魏王府如此勾连?魏王又为何会赏赐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哥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摸不着头脑。

    “魏王给咱家如此大的好处,父亲必然是为魏王做下了……!”于慎行拿着信封的手有些颤抖。

    于志宁的死相他们都看在心里,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死相。想找仵作勘验,可他们又不敢。能够暗害于志宁这个级别官员的人,绝对不会是街上乞讨的二狗子。帷幕后面的波谲云诡,从内心深处他们的畏惧拉开的。尤其是自家的厨子忽然间就不见了踪迹,还有好几个仆役也都人间蒸发之后。兄弟俩更知道了事情的不简单!

    虽然知道不简单,可也绝对没有想到过这样不简单。二人都是为官多年,深知官场上的玄机,可这一次也太玄了点儿吧!

    “咦……!这是什么?”于慎行手里面哆嗦,一张夹在信封里的纸条抖了出来。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于慎行捡起来一看。却只是写了一个地址,然后又写了一个日期。

    “七天后?这是除孝服的日子!”于立行拿起纸条,对着烛火观看。一算那个日子,正是除孝服的日子。有些发蒙的看着弟弟于慎行!

    “难道说是约咱们兄弟见面?”于慎行迟疑的道。

    “岑文本约咱们见面干嘛?”

    “这凭据就是告诉咱们,父亲跟魏王府有交易。如今想要洗脱,怕是不容易。父亲死的蹊跷,这件事情就由小弟来做。如果小弟有什么意外,还请大哥照顾一下小弟的家小!”

    “二弟!怎么说这样的话来,身为长兄这样的事情当然我去。”

    “大哥!你是于家的家主,未来于家还要指望你。不要说了,此事就这样定下来,由兄弟前往。”于慎行决绝的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二弟!”于立行喊了一声,却见到于慎行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灵堂。

    忙碌的七天很快就过去,除了孝服但兄弟两人依旧要守孝。按照礼制,他们守孝需要三年时间。这其间,他们是不可以到衙办差的。

    于慎行换了一身下人衣服,青衣小帽的从偏门溜走。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东市里面的一间铺子。铺子里面的掌柜的只是看了一眼,便对于慎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

    穿过了铺子的后门,又来到一座院落。穿过了院落,又过了一道暗门。最后就连于慎行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时候,他被带到了一座屋子前面。掌柜的对着于慎行一躬身道:“在家主人在里面等你!”说完也不理会于慎行,转身就离开。

    于慎行看了看这间院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坊市。院子角落里面有一颗老槐树,一间正房两边是厢房。仔细听了听,耳边已经听不到西市的叫买叫卖声。看样子,自己已经距离西市很远。

    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慎行走到正房门口。鼓了鼓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里面是一间厅堂,一桌两椅,中间放了一套茶具。一位老者正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着茶汤,不是岑文本还是谁!

    “见过太傅大人!”于慎行躬身施礼!

    “上了年纪怕风!把门关上,坐吧!”岑文本指了一下面前的座位!

    于慎行赶忙把门带上,走到椅子前面却不坐。“太傅大人是前辈,晚辈何德何能跟您平起平坐!”

    “你是个懂事的,你父亲也是个好人。可惜啊!”岑文本给于慎行倒了杯茶:“尝尝,这是老夫亲自烹的茶。”

    “谢太傅大人!”于慎行端起茶杯,却不敢喝。

    “怎么怕老夫下毒?哈哈哈!”岑文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呃……!”于慎行不知道说什么好,赶忙把手里的茶灌了下去。喝到肚子里,也不知道这茶汤究竟是什么味道。

    “别对老夫有这么大的提防,其实说起来你该信任的是老夫才对。你看看这个!”岑文本将一张纸放到桌案上。

    于慎行疑惑的拿起来看,待他看清楚上面写的东西时不禁大吃一惊。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于志宁写给李泰的效忠信。也就是那天在妓馆里面,于志宁当着岑文本的面写下的东西。

    于慎行的手有些颤抖,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个二五仔。明面上是太子东宫的洗马,暗地里却已经投靠了魏王府。这东西没有假,做儿子的别的不认识,自己老爹的笔迹还是认识的。这确定是老爹亲笔无疑!难怪魏王府会给老爹十间店铺,也难怪老爹连大哥都不告诉原因。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看明白了?”岑文本瞟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于慎行。

    “看……!看明白了!”于慎行觉得嗓子很干,端起岑文本再度倒满的茶杯一饮而尽。

    “于兄是个识大体的人,明里是太子的洗马。其实,已经向魏王殿下效忠。这也没什么,我们魏王殿下与太子殿下都是帝室龙种,又是一母所生。乃是这世上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兄弟!

    向魏王殿下效忠,其实与向太子殿下效忠都是一样的。可惜啊!有些人可不这样看,于兄死的冤枉啊!”岑文本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惋惜。

    “还请太傅大人指教!”于慎行想起了七窍流血而死的老爹,立刻躬身问道。

    “不要这么见外,老夫虚长你父亲几岁,你叫一声伯父不吃亏!”岑文本慈祥的说道。

    “岑……岑伯伯!”于慎行无比艰难的叫了一声岑伯伯。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居然会喊岑文本伯伯。

    “好!既然你认下了,老夫就告诉你父亲死亡的实情。带上来!”岑文本一声冷喝,门帘一挑里屋立刻走出三个人来。

    两名武士押解着一个胖墩墩的家伙,于慎行愣了一下。眼前这三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看到于慎行眼神迷惑,岑文本说道:“你父亲被害当日,你家里的厨子失踪了!他就是你家里的厨子!”岑文本指着厨子说道。

    “被害?”于慎行眼神一厉!君子远庖厨,京城里面的勋贵,也就楚国公云浩会进厨房。其余的人家,像于慎行这样的少爷根本不会进厨房所在的院子。当然,也就谈不上认得自家厨子。

    “你说说吧!”岑文本冷眼看了一眼厨子。

    “回太傅大人,二少爷的话!小人是太子派来府里听用的,已经在府里八年时间。老爷死的那天晚上,太子殿下的内侍总管何柱持令牌来找小人。给了小人一包东西,说是要……要小人放进老爷的汤药里面。小人……小人趁煎药的丫鬟不注意,就……就投了进去。”厨子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心虚的不敢看于慎行一眼。

    “你……!”于慎行已经气得脑袋冒烟,手指指着厨子不断的颤抖。脑子里全是老爹死时七窍流血,痛苦不堪的模样。原来,就是眼前这家伙干的。

    左右看了看,于慎行操起椅子就向厨子砸过去。椅子过于沉重,于慎行举起来的时候厨子早已经躲到一旁。

    岑文本一个眼色,两名武士就将厨子揪回来。其中一个人,转身递给了于慎行一柄匕首。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于慎行哪还会客气。夺过匕首,当胸就是一刀。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手里的刀不断的一进一出。厨子想喊叫,却被武士卡住了喉咙。武士放手的时候,他的喉骨已经被捏碎。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面涌出来,于慎行一刀快似一刀。

    等他累得再也捅不动的时候,厨子的胸腹已经快被捅烂了。胖胖的身子,需要两名武士架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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