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大地好像都被冰雪封住。很多地方,地被冻裂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这么冷的冬天,云浩以前只在东北见到过。没想到大唐的河北,居然也会这样冷。

    不过这样冷的冬天,对云浩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路被冻得实诚,自己的后勤补给也方便一点儿。他最盼望的,还是盛彦师能够带着足够的火油和火药回来。有了这两样东西,就算是面对十万突厥铁骑,他也有信心守住并州城。

    并州城不是很大,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标准的一个河北小县城。这些年河北连番大战,并州城被战火摧毁的很严重。只有三丈高的城墙,几处已经摇摇欲坠几乎坍塌。云浩道了并州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动军卒们烧水浇筑城墙。

    现在修城墙肯定不现实,不过好在天气很冷。用冰把整个城墙冻一遍,应该还算是一个好办法。

    凌敬派人把方圆十里之内的树木砍伐了一个干净,还用牛车都拉到了城里堆积起来。云浩没有理会这种滥砍滥伐的行为,他知道凌敬的想法。这些树木可以做成攻城材料,砍回来能当柴火烧也不错。

    其实冬天打仗,柴火比粮食还要重要些。尤其是这样冻死狗的天气里,真的能冻死狗,云浩今天出门巡视城墙的时候,就看到不止一只被冻死的流浪狗。

    让雄阔海把流浪狗埋了,这货还不愿意。说什么狗肉是香肉,还说什么狗肉滚三滚,神仙也站不稳。神仙站不稳一定是喝高了,跟狗肉有个毛关系。

    河北大战连连,土地荒芜的厉害。云浩一路行军,就没看到几处有人烟的村落。残垣断壁倒是看到了不少,战争的破坏力是巨大的。不休养生息个十来年,河北别想恢复到战前的水平。

    说是县城,可云浩看到知县的时候才知道。这城里老老少少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能走动的都逃荒去了,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家里还有几个钱的富户不愿意走。偌大个并州城,最终召集起来的民壮也不过四五百人。

    “侯爷,就这么多了。属下连家里的家仆都召了来,真没人了。”县令叫做刘福禄,名字起的好,人也肥的像只大阿福。能在河北混出这副身材,打死云浩也不信这家伙是个清官。

    看着脸抽成包子的刘福禄,再看看队伍里面十几个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伙。云浩就知道,这家伙没说谎。

    “让你的人,出城搜罗柴火。三天之内,我要一千担柴火。”现在云浩很担心柴火不够用,因为柴火消耗的速度实在的太快了。云浩教会大兵盘土炉子之后,整个并州城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无数烟筒整天烟尘滚滚,远远看去并州城上空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雾气。

    这么冷的天气里,柴火这玩意千万不敢断了,否则将会是打灾难。云浩就闹不明白了,河北为毛会这么冷。印象中,这种天气好像只应该出现在东北才对。

    “一千担……!侯爷!”刘福禄的五官都快抽成一团了,方圆十里的林子已经让大军砍了个遍。再想要柴火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可听说突厥人已经打过来。这时候,谁还敢出城去。

    “没有柴火,老子就用你这身肥膘点火!”云浩当然不会理会这家伙,邱师利伸手薅着刘福禄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

    不理会子哇乱叫的刘福禄,云浩走进了县衙。现在的云浩就好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浑身上下透着烦躁的气息。

    军报上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坏,李二老毛病又犯了。亲自带着玄甲军,出去侦查突厥人的敌情。结果,差一点儿没回来。如果不是尉迟恭和秦琼过于勇猛,说不定现在大唐的已经在为失去一位亲王默哀。

    突厥人在河北和山西,施行的简直就是三光政策。只要有人的地方,一律抢光。房屋也被烧光,据说幽州和易州,已经是处处狼烟。长城防线,简直就是岌岌可危!

    烧房子,那是因为突厥人也没有柴火取暖。这些混蛋又不愿意自己伐树,只能是烧汉人的茅屋取暖。这玩意一点就着,非常好烧。

    除了人不怎么杀之外,突厥人几乎干尽了恶事。也不是突厥人仁慈,而是他们需要奴隶。除了一些老弱不堪驱使被杀掉之外,突厥人抓到的所有汉人,都被打包运回草原。

    白灾过后,草原上总是需要很多的劳力。同样也需要很多的女人生孩子,突厥人一代一代就是这么干的。他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狼天生就是要吃羊!

    云浩能够想象,那种鬼子进村一样的惨景。可他没办法,国祚初立的大唐帝国十分脆弱。内部的纷争还没有平息,哪里还有余力对付凶悍的突厥人。看看疲敝的河北就知道,隋末的动乱给这个民族带来多大的伤害。

    刘福禄还是带着人出去砍树了,丘行恭扣留了他的老婆孩子还有老娘。交不够柴火会挨板子,如果不回来会全家死光光。

    正月底的时候,天冷到了极致。天上下起了鹅毛一样的大雪,远远的一长串牛车出现在视野里。云浩呼出一口白气,欣喜的看着那些牛车。盛彦师终于还是回来了,昨天派来的斥候说。火药足足有一千三百斤,火油也有两千多斤。这几乎是书院所有的库存,李渊说了。云浩的左武卫关系到大军的左翼,如果并州失守。整个河北的大唐军队,就会被突厥人切断退路。

    现在的河北几乎汇聚了大唐军中精华,如果真的被突厥人一窝端。后果就是初创的大唐帝国,会顷刻间分崩离析。再想出现一个统一的政权,就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当然,突厥人也知道这一点。传回来的军报说,阿史那思摩带领着五万铁骑,已经从易州前线消失。很可能,就是来攻击云浩驻守的并州。

    “侯爷!”看到云浩结冰的胡子,盛彦师有些说不出话来。主帅就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楚。多少次,大冷的天里盛彦师都见到云浩躲在温暖的屋子里。踏出屋门一步都不愿意!

    现在却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冻得像只乌龟一样迎接自己。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云浩激动的拍着盛彦师的肩膀,昨天斥候传来消息。并州百里外已经发现大队突厥人的踪迹,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再有个一两天,突厥人就会兵临城下。只要拿下并州,他们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袭击唐军薄弱的侧翼。

    盛彦师来的太及时了,有了火药和火油。云浩不认为,骑着马的突厥人能够跨过并州城墙。如果这些家伙准备绕过并州,那么云浩就会成为他们补给线上最结实的钉子。虽然突厥铁骑非常勇猛,可他们也是需要补给的。

    每一次突厥人出征,后面都有大群的牧人赶着牛羊群,这些牛羊就是大军的军需物资。

    “侯爷,属下不但带来了火油和火药。还有将作监最近制造出来的一千具强弩,都是渔老最近研制出来的。听说两百步外,可以射穿锁子甲。还有五十多具八牛弩,弓弦都是钢丝的。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样可用。”为了支持云浩,盛彦师把书院都要搬空了。只要是两军阵前能用的东西,他都一样不落的往车上装。

    有了李渊的首肯,温大雅对盛彦师的作为选择性失明。不但如此,还私底下透漏了一些最近科研产品,并且给盛彦师开了方便之门。

    “哦对了侯爷,您看谁来了。”激动的盛彦师连说带比划,不然间一拍脑门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云浩来到一辆马车跟前。

    “您怎么来了!”看到头发胡子全白了,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渔老。云浩眼珠子差一点儿掉下来,这里天寒地冻的远比不上长安暖和。这么大岁数了,万一冻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

    “呵!呵!你小子一出去就没了踪影,难不成就留我老头子一个人操持书院?那些东西研究出来,还需要不断的改进才行。这一次,老夫就是来看看这些东西的使用效果。将来,好针对性的做出改进来。好了,赶快进城去。河北这破天,真冷啊!”老人本来就怕冷,渔老打了一个哆嗦,又钻回到马车里面。云浩赶紧跟着钻进去,话说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鹅毛一样的大雪下了整整两天,雪停下来的时候。云浩站在城头上非常满意,整个大地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住。自然,那些三角钉陷坑一类的东西也被埋在雪下面。不但敌人不知道哪里有陷阱,甚至云浩自己都不知道。

    渔老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笑着指着远方道:“他们来了!”

    云浩顺着渔老的手指往过去,远远的看到一名突厥骑兵站在山梁上。突厥骑兵手里举着一杆黑色的大旗,迎着风不断摇晃着。很快,第二名骑兵就出现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当无边无沿的突厥大军,黑压压的压向并州城的时候,云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这样子,突厥人好像一下子来了好几万。难道说阿史那思摩带着五万大军来攻打自己驻守的并州城?太看得起老子了吧,左武卫现在加一起才八千多一点儿。

    突厥人好像是土黄色的洪水一样,一刻不停的从山梁上涌出来。这些人似乎是地狱里冒出来的鬼,没有尽头一样的往外冒。

    “不是说只有五万人,怎么会这么多?”云浩看到越来越多的突厥骑兵,心里有些发虚。

    “五万?这要是少于八万人,你可以挖了老夫这双招子去。”渔老鄙视的看了云浩一眼,号称算学大家的云浩,居然连人数都弄不明白。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们哪来这么多人,不是说入侵河北的一共只有十万铁骑?”云浩挠挠脑袋,现在他也有些弄不明白。如果自己这边有八万人的话,那李二的正面岂不是只有两万人?没有理由,手握十几万大军的李二,打不过两万突厥骑兵吧!

    “蛮夷之辈,有些还处于结绳记事的水平。你指望他们能正确鼓捣明白人数?突厥人所谓的十万大军,那就是很多的意思。”渔老把手拢进袖子里,尽管看不清楚远处的情况,也不情愿把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现在握着铜皮的望远镜,简直就是受刑。

    云浩端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他手上戴着厚厚的羊皮手套。张妙柯领着两个小老婆,手工制成品,绝对的限量版。

    “那也就是说,突厥人这一次是倾巢出动?”

    “河北都这么冷了,你想想草原会是个什么模样?他们是被冻过来的,这里即便再冷也比草原暖和。只要有条活路,他们才不会顾忌是谁的地头。老天爷是公平的,只要草原上的部族开始强大起来。总会降下这样的灾祸,每一次草原上的部落都会减少许多。

    有时候,甚至上万人的大部落都会在草原上消失。如果不是这样,我汉家天下早就被草原蛮夷占领了。即便是这样,还有五胡乱华的惨剧发生。所以别怪老天爷,他老人家也是很公平的。”渔老看着眼前的突厥大军,忽然很有哲学家精神的开始絮叨。

    知道老家伙是在卖弄自己的学问,没见书院跟过来的那些学生,眼睛里面已经在冒小星星。一副追星族般花痴的模样!

    当还有突厥骑兵不断翻越山梁的时候,先期到达的突厥骑兵已经开始了冲锋。他们胯下的战马飞驰着,荡起冲天的雪沫子。好像一股白色的烟尘,向着并州城冲过来。

    云浩目瞪口呆,他不明白突厥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说他们骑的不是马,而是西方长翅膀的独角兽?想要飞到城墙上来?

    突厥骑兵还在加速,似乎是要一头撞到城墙上来。

    “这是突厥人惯用的战术,派出军中神射手向城上射箭,敦促我们投降。如果拒不投降,破城之后他们会屠城。”看到云浩不明白,身边的邱师利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云浩饶有兴趣的趴在箭垛上看,倒是要看看自己那些小手段,到底能不能成。

    飞驰的突厥战马,忽然间开始不停的摔倒。飞驰的战马蓄积了强大的动能,尽管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但从马上摔下来,筋断骨折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渔老疑惑的眼神,邱师利非常狗腿的解说:“这都是侯爷吩咐的,地面上扔了很多拳头大的石头。还让民夫们,挖了许多一尺深的小洞。现在都被大雪覆盖起来,连我们都不知道哪里有陷阱。

    飞驰的战马踩上石头,或者踩进了坑里。自然就会摔倒,现在是冬天马上的那些射雕手一定损失惨重。”

    “这小子,地利倒是被他利用到了极致。谁会想到,不大的石头和土坑,居然是对抗突厥铁骑的好办法。”渔老看了云浩一眼,他也不得不佩服云浩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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