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李瑁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挥挥手让堂上的侍候之人全都退了下去。

    “鲜于府尹突然登门,必有见教,不妨直言。”

    鲜于向左右看了看,突然一个大礼揖下去:“殿下,求你救救杨大夫。”

    李瑁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毫不惊讶地摆摆手:“事涉秦国夫人,就连至尊都动了怒,差点斩杀当场,你觉得本王有什么本事能救下他,又为何救下他?”

    “至尊动怒却不曾斩杀当场,而是交付有司,这便是有放过之意,秦国夫人之死,并非杨大夫所为,如今京城也无人知晓,拿这个罪名,是无法公诸天下的,这一点至尊知道,殿下也明白,如今,三司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死罪出来,若是杨大夫主动认罪,罢官甚至是流放,作为对他的惩处,朝堂也好,至尊也好,杨氏也好,都可以交待得过去,这样的事情,于殿下而言举手之劳矣,于我等却是再造之恩,杨大夫日后无论能否起复,都只会唯殿下之命是从,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殿下开一次口?”

    李瑁听明白了,救下杨国忠一条命,就能得到他的人的效忠,目前他正处于无人可用的时候,对方可谓洞若观火,一下子就正中要害。

    “这件事情太大了,本王开口也未必能成。”

    见他意动,鲜于向赶紧趁热打铁:“此言差矣,殿下领衔政事堂,又是皇子,说一句话,任是谁想要驳回,都会掂量再三,陈令公且不说了,性子唯唯而已,张侍中是殿下妹婿,绝不会当场反对,三高官官一致同意的事,想必两位仆射也不会横加阻拦,政事堂的意见,至尊又岂会视若无睹,多半是顺水推舟,须知流刑已经是重刑了,难道当真要了他的命不成?”

    不等他开口,鲜于向又说道:“请殿下放心,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某家等一干人,日后都唯殿下之命是从,这里有一份名册,是杨大夫多年经营的根基,这份诚意,值得殿下金口一开了吧。”

    李瑁接过名册略翻了翻,从京官到地方都有,他不动声色地将名册收入袖笼中,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此事还有一个阻碍,吉中丞之前与你们有些过节,如今他掌着御史台,若是执意加以阻拦,政事堂也不好硬来,鲜于先生可有教我。”

    鲜于向心如明镜似的,对方所说的其实是另一回事,安禄山已经死了,吉温失去了效忠对象,他本就与寿王一系交好,此刻怕是已经投靠了对方,这么说,就是要让自己表态。

    “当日有些误会,吉中丞心有芥蒂也是应当,某家愿意登门谢罪,不知这样可使得?”

    “也好,误会嘛,说清楚就是了,日后大家还是同僚。”李瑁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而接下来更是让他吃了一惊。

    “本王这些天翻查一些旧卷宗,发现罗希奭案牵连甚广,其实许多人都只是泛泛之交,他本人已经伏诛,余者是不是可以轻恕,给人一条活路,鲜于先生以为呢?”

    这是打算收伏李相旧部啊,鲜于向反应极快,连连点头称是。

    “案子当初是某家主办的,确实有些不当之处,殿下宅心仁厚,拨乱反正,当是百姓之福。”

    “本王初理政事,经验尚浅,日后还要先生多多指点。”

    李瑁含笑:“先生交托之事,本王这就去看看,以免夜长梦多。”

    离开王府来到皇城,还没有到当值的尚书省,李瑁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说熟悉是这个身影很容易被认出来,然而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太子殿下。”

    “十八郎,你今日可晚了。”

    李亨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

    李瑁主动上前见礼:“昨日睡得迟了些,一早又没有听到钟鼓,便起晚了,太子这是早早地来等着揪小弟呢。”

    “哈哈,十八郎还是这般风趣。”李亨少见了笑了起来。

    “闷在府里一个多月,今日天气好,出来走走,一走便走到了这里,便想着,看看你们都在忙些什么。”

    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太子禁足之日已满,可以出府了,二是太子本就有监政之权,这是提醒他们呢,只不过往日里都是能推就推,今天如此主动更是显得十分反常。

    事出反常即是妖啊,李瑁暗暗生出几分警惕,笑容不变地说道。

    “一言难尽,如今这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新晋之人,事情一多难免手忙脚乱,太子掌事日久,正要请教。”

    “杨国忠之事吧,也难怪,至尊宠信之人,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方才你没到,已经有人敲登闻鼓将他告了。”

    “啊?”李瑁还没有缓过神,只听李亨又接着说道。

    “事情太大,哥舒郡王领着她面圣去了,省里只有韦相在当值,方才大理寺送来一份口供,是新近录下的,韦相不敢擅自做主,便交与了孤,正好你到了,一块儿看看吧。”

    看着那份按了手印画押的供状,李瑁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杨国忠完了。

    他现在开始隐隐怀疑,这一切与太子今日的不寻常举动有关,因为供状里所涉及的,除去杨国忠本人的部分,还有许多是那位已经去世的李相国,而其中大部分事件都涉及到了太子。

    “十八郎看完了,有何想法?”

    “照供状所录,杨国忠罪在不赦,能否开恩,只能圣心独裁。”

    李亨认同地点点头:“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如今至尊正在气头上,这样一份供状呈上去,引得雷霆震怒自不必说,若是因此牵动圣体违和,有失我等孝悌之心,若是你打算押一押,这个责任,孤愿一同担下。”

    李瑁还是第一次领教这位太子三哥的峥嵘,看似平和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一番话,却是隐藏着杀机,如果不是两人素来不曾交好,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心怀感激。

    “太子殿下的厚意,弟心领了,身在这个位子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该我受的怎么也跑不掉,供状既然递到了这里,小弟这便进宫,领受圣意便是。”

    李亨倒是没有意外,想反还很是贴心地问道:“政事堂没有自己的意见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瑁突然反应过来,太子的用意并不在于杨国忠的处置结果,而是政事堂首次合议是否为君王所接纳,这是一个考验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的确令他有些为难,为杨国忠说话,已经师出无名,甚至有着极大的风险,不说话,在至尊的心目中,便会显得没有主见,一个毫无主见的政事堂,要来有何用?

    就在李瑁踌蹰间,一个中宫的到来,将二人全都扫了进去。

    天子于勤政楼召见政事堂一干人等,外带这位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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