淍岛码头一阵骚乱,居然有人敢一掌劈死钱塘都兵。惊人的一幕,伴随着流言蜚语,漫天飞舞。不一会儿,码头上挤满了钱塘都兵马。

    钱塘都统领颜烈正巧在附近执勤,得到骇人消息,立马带人赶到码头。穿过人群,看到一老一少,他们面前倒下的是兵卒。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杀死我麾下的兵。”颜烈大声呵斥道。他怎么也想不透,对方只有两个人,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兵卒。

    田小瞳喝道:“你个有眼无珠的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我身后的人是谁!”说话间,姬俶上前一步,板着脸望着颜烈。

    颜烈原系钱塘都中层中郎将,得到施昭的庇护,才爬到统领的职务。在此之前,召陈宫都很少进,对姬俶的印象自然很薄弱。仔细看了看姬俶,觉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姬俶道:“果然是施昭和潘瑜养的狗,只认得自己的主子,不知道我是谁。也罢,我告诉你,我叫姬俶!”

    “姬俶?”颜烈心头默念了一遍,想起了什么,惊骇道:“您是前岛主!”

    围观的众人,无不骇然。很多人听说二十年前,六岛岛主纷纷失踪下落不明,没想到能见到淍岛的岛主。

    “还算你识人!”姬俶先是一笑,接着板着脸吼道:“去~把施昭和潘瑜这两个狼心狗肺之徒叫来。我有话问他们!”

    颜烈做不了主,连忙让手下去召陈宫大殿,去告诉辅佐这件事。摄于岛主的威严,颜烈不敢妄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等施昭和潘瑜的到来。

    另一边,凌玄霜一行人早就和吕仪接上了头,但并没有冒然进后宫,而是躲在召陈宫的角落里,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个兵卒急匆匆的从凌玄霜等人的眼前跑过。

    “师妹果然料事如神,我们再等等,等施昭和潘瑜离开后,我们再进去。”凌玄霜对身边的人说道,“压低身子,他们来了。”

    众人都压低身段,看着两个中年男子,一身锦衣,神色匆匆的出了大殿,随着方才报信的兵卒,直奔召陈宫的门口。也许是因为码头上的人太重要了,他们并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人。

    待施昭和潘瑜一走,凌玄霜立即在吕仪的引路下,径直进入召陈宫的后宫。一进去,看到的是,有别于外面的慌乱,显得出奇的镇静。绝大多数宫女和佳丽脸上挂着眼泪,却丝毫没有悲伤的表情。

    凌玄霜等人深恐有诈,都驻足不前。一双清眸锐视吕仪,紧握鞘中宝剑。

    吕仪怕她们误会,忙解释道:“您听听,她们泣声不悲,只因多数是被少岛主虏来的,有的临幸过一次后,就不再搭理了。”

    凌玄霜心中的疑虑没有就此打消,依旧停步观察状况。姬梦婉姐弟情深,心中没有这层顾忌,径直直奔姬琮的寝宫而去,生怕再晚一步,就见不到他了。

    凌玄霜见状,也只好挟持着吕仪,一群人穿过宫女和佳丽直奔寝宫。众宫女及后宫侍卫见有总管在,也不阻拦这群身着铠甲的兵卒。众人在寝宫门外,往里瞧。

    帷帐飘飘,随风飞扬。在帷幔的包围中,一个瘦骨嶙嶙的青年,正躺在比他身体大很多倍的床上,整个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枯瘦如柴的手臂,黑眼圈,面容蜡黄。

    听到铠甲因走路发出的摩擦声,青年没有睁开眼,从容的说道:“你们是来杀我的么,也好,动手吧!让我死也死的痛快。”

    “弟弟~~”姬梦婉走近一看,见到如斯情形,听到如此话语,登时泣不成声。

    久违的声音,令青年感到错愕,急忙睁开眼,当确认眼前人是朝思暮想的人时,终于留下了泪,道:“姐姐!”

    姐姐,短短两个字,说来轻松,却负荷了一生之重。对于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的姬琮来说,也意味着最后的温暖。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快走。”当确认是姐姐后,姬琮用尽自身的力气,催促姬梦婉赶紧离开,“为弟已病入膏肓,再也不能去争取了。”

    姬梦婉握着弟弟冰冷的右手,贴着自己的热的脸颊,泣道:“你放心,爹爹也回来了,他正在码头引开施昭和潘瑜这两个狗贼的注意力。”

    “是么?”姬琮总算是安心了,呆呆的望着雕花的屋顶,“我的一生做错了太多的事,爹爹会不会埋怨我呢。”

    姬梦婉急道:“不会!他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

    姬琮摇了摇头,说道:“他一定会埋怨我的,淍岛差点毁在我的手里。”

    “你好好的保重自己,等爹爹消灭了那些狗贼,就会来看你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姬梦婉满含热泪,宽慰姬琮。

    姬琮想到了什么,强行挣扎着要坐起来,终因浑身无力无法起身。姬梦婉见状,急忙坐在床沿上,扶姬琮坐着,让他背靠着自己。

    “我一直都是听别人的命令行事,最后我要做主一回!”姬琮艰难的喷出着句话。然后用尽力气吼道:“来人,吕总管何在?!”

    寝宫门外的吕仪看了眼凌玄霜,征求她的意见。凌玄霜点了点头,准许吕仪进去。

    “岛主,属下来了。”吕仪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疾步来到姬琮的床头。

    姬琮示意姐姐翻开他床上的枕头,姬梦婉依言拨开枕头,发现枕头下面有个一个小木盒子,打开一看正是岛主的大印。

    姬琮流着泪,得意的说道:“他们真笨,一直到处找岛主大印,就是没有想到我会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话锋一转,继续决绝的说道:“一直以为我懦弱好欺负,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大印毁了让它陪葬。没了大印,我看他们如何争岛主的位置。”

    姬梦婉满是心痛,强忍着悲痛,夸道:“弟弟你做的很好,我们姬家的男儿,就该如此。”

    姬琮眼神严厉的对吕仪说道:“你速去将前面大殿的几位统领叫来,我知道佐江、镇富、武安、保城四都一定在。你告诉他们,岛主将死了,想起了大印的位置。”

    吕仪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等吕仪走后,姬琮语气虚弱的说道:“我知道,姐姐一~一定不是一个人来的,让他们进来,埋~伏起来,等他们四都进来,立即格杀,别妄想招降。其余的,我来处理。”

    姬梦婉点了点头,出声让凌玄霜等人进来。各自在更衣室,急速换上宫女的衣服,只当是侍奉汤药的,站在姬琮的两侧。兵器放在床头底下,各自袖里揣着匕首。

    姬梦婉小心让姬琮躺下,将大印放在被子里,枕好枕头,盖好被子,也去换装扮作宫女,和凌玄霜等人站在一起,低着头等候来人。

    不一会儿,吕仪领着五个统领进来了。他们很好辨认,胸前衣服绣字不同。

    为首的佐江都统领钱耀,开口道:“岛主,听吕仪说,您已经想起自己的大印放在哪里了?”

    姬琮缓缓睁开眼,看着钱耀,感觉像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死了的样子,小声道:“我~我想起来,大~大约是在~在……”

    “在哪里?”钱耀莽汉一个,心急大印的下落,不疑有他,急忙上前,附身想听清楚。

    姬琮用尽力气吼道:“在阎王爷那里呢!”

    “什么!”钱耀错愕之际,杀机降临。

    说时迟那时快,凌玄霜袖中亮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钱耀的背后刺入。

    与此同时,姬梦婉、芮寒笙、穆晓雪纷纷动手。有的反应快的,急忙动手反抗,有的则命丧当场。而吕仪守在大门口,不让一个人有机会出去。

    东安都曲儒愣在原地,没有人和他交手,他也不曾出手。也许是一瞬间的醒悟,还是上天赐福,曲儒突然反戈相向,协助凌玄霜等人对付昔日同袍。

    一时间寝宫内刀光剑影,战声不绝。

    不过,凌玄霜等人武功远胜一筹,加上曲儒的帮助,战斗很快结束了,五个统领死了四个。曲儒扑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属下有反正之功,求岛主宽恕。”说着,一个劲儿磕头。

    姬琮命令道:“你速度带着东安都兵卒,去码头协助老岛主,平定此次动乱。姐姐也请派人跟随。”

    姬梦婉向凌玄霜使眼色,凌玄霜会意让曲儒跟她一起去。曲儒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领着凌玄霜出去了。

    一场硝烟,转瞬间结束了。姬琮心里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从被窝中掏出冰冷的大印。

    “姐姐,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父亲。对他说,我对不起姬家姓氏,祸害了无数无故的女人。”姬琮最后的回光返照,心里澄明,“请他把这些被我害了的女子,好生抚恤,放回家。如果嫁不出去,就米粮供应,直到她们老死。我在黄泉路上,再向她们忏悔。”

    “不!你自己跟爹爹说,听到没有。”姬梦婉听出姬琮的语气,分明是在说着自己的遗言。

    姬琮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那是临死一刻,心愿得尝的快意,也是能死在亲人身旁的幸福。

    “弟弟~~弟弟~~”

    姬琮恍惚间,已经听不到了姐姐的呼唤,眼一闭,命入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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