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令写就,大人要过目一遍吗?在张瀚下令时,吴齐手中的硬笔一直不停的书写,等张瀚说完,长篇的命令也就写成了。

    张瀚挥手道:立刻去颁令,派双人一组塘马去传令。

    这时孙敬亭和李慎明孔敏行诸人都来了,李东学和各司人员也进来了不少,张瀚与和裕升越来越家大业大,这一场战事又关系到和裕升将来的发展,军司人员几乎来了过百人,每天各司都在配合军队处理各种突发的事件,由于多年的锤炼,又几乎都是商人出身,各个军司处理事情的特色就是快捷高效,象今天早晨这样,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看张瀚发布军令的情形,也是难得一见。

    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气氛和压力。

    天空已经电闪雷鸣,黑云压顶,而人们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所有人都站在花圃之前,并没有人站到廊檐下避雨,而是十分专注的看着张瀚与吴齐两人。

    待吴齐离开后,孔敏行才低声道:今日始知国朝派兵出战,所谓的方略和赞画,完全是笑话。

    李慎明道:文澜手中,随时标注着各部最新的驻扎点,行军的路线用箭头标识,沿途的水文地理也有标识,大致的距离,根据步兵骑兵炮兵的日常拉练测算很容易,下达的军令是根据实际的情形来,绝不会胡乱指挥。哨骑和塘马每天都把敌人的最新情报送回来,所以文澜下令,也是有的放矢。

    孔敏行由衷的道:这才是所谓的知已知彼。

    众人一时不再说话,都看着张瀚。

    所有人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雷电交加的早晨非比寻常,甚至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象孔敏行和孙敬亭等人这种人对这事特别敏感,他们都隐隐想到一点,或许千百年后,史书上就如通鉴那样,记录下此时各人的一言一行。

    这时院外传来塘马牵马而行的嘈杂声响,双人塘马按军令立刻出发,没有人敢延误片刻,人们听着马匹咴咴的鸣叫声,还有塘马奉命出行的应诺声,开关门的响动,将士们的大声说笑和鼓励声恍惚间,果真是有一种身处重要节点和重要场合的骄傲和自豪夹杂的感觉。

    孙敬亭低声道:今晚之前,大军必能合围青城。

    滑贼落入网中,犹如兽入陷坑,飞鸟入网。李慎明十分兴奋的道:此役可定草原乾坤!

    他又道:太宗皇帝提三十万兵入草原,大军数次于草原浩浩荡荡而行,而杀伤有限,更不能于草原上久留,否则一旦断粮,大军有全军覆没之危。而我和裕升只有十几个团,投入前线的不过九个团,不过三万战兵,加上辎兵也不到十万人!文澜的赫赫武功,已经足够名垂青史了!

    孙敬亭颔首同意:这倒是事实!

    眼看着和裕升的实力越来越强,青城战场就摆了九个半主力团,加上东线各堡的两个半驻守团,留守李庄内地的部队,皮岛募兵,十三山的兵马,台湾的兵马,主力战兵最少已经有十六到十七个团,每团三千三百人左右,主力战兵已经超过六万人,辎兵在今年内肯定超过十万人。

    辎兵已经要编军了,而且是一军五个团的超大编制,赵世文一直总领辎兵,现在辎兵最少要编三四个军,对很多被团指挥门槛挡着路的军官来说,转到辎兵去干上一阵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团体,真的如朝阳一般,旭日东升,朝气蓬勃。

    等着进青城吧。李慎明意气风发,气概豪迈,忍不住大笑起来。

    至之兄,一起去吧,这等事,千古难遇。孙敬亭看出孔敏行有些犹豫,和众人一起进青城当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也意味着日后很难再独善其身。孔敏行到目前为止,算是迈进了一只脚,还有半只脚留在门外,他的犹豫显然来自于对日后之事的衡量考虑。

    至之!李慎明有些嗔怪的道:你我之辈也算饱读之士了,你想想,我太祖高皇帝被称为自古以为得国最正,而文澜就算将来有什么举措,这一块地盘他当家作主,自立门户,说一句以正道得国,算不算吹嘘?

    不算。孔敏行为人处事向来公允,他态度坚决的道:文澜这一国与大明无关,完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那不就是了。李慎明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想就算是尊家并令师徐老先生,也没有理由责怪你什么。就算文澜将来有什么举动,定然也是尽量与大明友好共处,不会出现你想象的那般情形。

    孙敬亭也微笑道:文澜对当今皇帝还是很忠诚的,私下里提起来,也说皇帝是秉性仁厚的天子。

    这说的倒也是,孔敏行知道张瀚对天启皇帝评价很高,对当今皇帝对于和裕升的一切限制也并没有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满,甚至是主动遵守皇帝的安排,团练在内镇确实没有扩大过,到草原上扩军,那就和皇帝所说的不相关了。

    好吧,孔敏行见两个好友还要再劝,摆手笑道:响鼓不用重捶,我随大伙儿进青城就是了。

    虽然大军才刚刚出发,还没有与北虏交战,但在所有人心里,青城已经是个熟透了的桃子只等着人去摘,而现在出发的大军,就是派出去摘桃子的人,大伙儿只需要待大军将桃子摘下来,自然可以去享用肥美丰润的果实。

    张瀚没顾及外头的几个好友和大批的军司人员,他只是瞟了一眼之后就折了回来。

    王勇这时的姿态就很正经,他笔直的站着,一副等候命令的神情。

    张瀚刚刚传令时的那种气氛,显然是把这个明显有些玩世不恭的前喇虎给震住了。

    这事儿,不要查下去了。张瀚沉吟着,决断道。

    这样处置并不妥当王勇果然还是秉性难移,他道:大人的仁德可能会被有人当软弱可欺。

    张瀚冷眼看着王勇,对方并没有和他对上视线,然而王勇虽然低头不语,态度还是与刚刚一样坚决。

    张瀚气极,怒道:你他娘的也只是猜疑,现在说这些屁话有鸟用?

    王勇不紧不慢的道:那也要大人叫属下放手去查我的人虽然没有军情司行动组的人那么有本事,但盯个梢,抓几个人,好好盘问一番,这些事还是做得来的。

    凭一点猜忌之心,擅捕我的部下甚至是军人,这是肯定不行的。张瀚态度坚决的道:内情司做事不同军情局,一定要有凭证,不能凭捕风捉影或是猜疑来做事。

    大人现在写个条子,叫我把刘全给逮了,凭证不就有了?

    张瀚冷笑道:你以为我没考虑过?仅凭口供孤证,最终只能一个个凭口供来定罪。算了,你亲自去一趟,暗中捕了刘全,不准审问,就地处置了吧。

    王勇不语,半响过后才道: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属下遵命。

    孙敬亭和李慎明孔敏行等人进来时,发觉张瀚的神色不仅没有激动和欢欣,反而隐隐有些不快,甚至是有些忧郁的感觉,众人不能理解,因为很少在张瀚身上看到这样的负面情绪,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响过后,张瀚的情绪才回转过来,开始和军司中人商量起后勤供给和板升城的治理,还有进入青城之后的治理事宜,包括接收财物,逮捕一些台吉,治罪,是否没收财产,对各台吉的奴隶的处置,申明军律军纪,划定驻军地点等等,事情很多,张瀚和众人一起商量意见,这些事情孙敬亭等人已经是十分熟捻,毕竟众人已经在一起搭伙计这么多年,张瀚对他们言传身教,把自己做事的办法全部传授了下去,现在和裕升上下做事的流程和风格,已经和张瀚熟知的后世水平相差不多,就算张瀚以前是个商人而不是政客,但耳孺目染,最少也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加上这么多年的锻炼下来,这些军政事务所有人都处理的十分快捷迅速,没有丁点滞碍,在这样熟悉的环境和顺畅的政务处断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耗过去了,张瀚有些不悦的心情,也是渐渐轻松起来。

    商团军的兵锋,已经抵达望亭了。

    习令色盘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是空悬的汗位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习令色父子两代已经想了很久,在扯力克汗时,素囊争位失败,只能隐忍龟缩在板升城里,后来素囊又和卜石兔汗争位,同样失败,父子几代人心心念念的就是习令色身后的那张代表大汗之位的椅子,然而现在那椅子就在习令色身后,他只要转身迈上一步就能坐得上去,现在的他却对那张椅子毫无兴趣了。

    听了那个台吉的话,习令色象是被火烫了一下,他猛然一惊,说道:他们昨天才得板升城,一场大战之后还没有休整,这就要向青城进发了?

    没错。另一个台吉大声道:济农你一直躲在宫殿里不管事,你不知道商团兵进军有多快。早晨他们还在六十里外的白庙子,过了中午前锋就已经抵达望亭一带,一个上午他们就走了四十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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