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拿一贯钱叫宋好节给妹子买陪嫁物品,他挥霍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把自己赔进牢里出不来,差点搅黄婚事。

    如今宋好节买回来那半车稀烂的东西还在家里放着,要依着董氏,就拿那些东西陪嫁罢了。宋老汉和牛氏还要几分面子,重又上县城去买东西。

    宋老汉一把年纪,老天拔地地去趟县城,一天打不了来回,晚上舍不得住店,只得找个大车店住在马棚里,很是吃了番苦头。

    他在牢里见着宋好节,狠狠把三儿子骂了一顿,末了又叫他好好养伤去修河道:“你妹夫得个一官半职的,也好把你弄出来。”

    可惜柳如龙如今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要当官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宋好节倒是去河道上做半年工就能回来,只消小心些,别一头栽进河里叫大水冲走就行。

    花了不少冤枉钱,嫁妆还不如预计的多,宋秀秀十分不满意。不过她再想叫百合省吃俭用,好给她多攒些嫁妆,也不能叫哥哥嫂子没饭吃,讥笑过百合不给五谷长脸,也就罢了。

    董氏脸上也火辣辣的,她嫁进来时聘礼连带嫁妆也装不满一车,如今宋秀秀要分走二十五亩地不说,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有一车,订制的大件五斗橱啥的还在柳三平那里。

    在董氏眼里,那些田地就该都留给她的金宝,莫说宋秀秀一个闺女,就是老二老三两个也没资格分。

    可谁叫宋秀秀命好,要嫁给小秀才,就是冲着他的前程,老宋家也不能委屈了宋秀秀,倾家荡产也要把这个门面撑起来。

    二百钱添妆,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忍心听,可钱这东西不禁花呀,今日这里花一点,明日那里用一些,将来她的金宝还能剩下啥?

    牛氏道:“二百钱能够干啥?”

    董氏立刻拿金宝作筏子:“娘,秀秀是妹子,我们如何不疼她?只是家里的情形你老也清楚,金宝都好些日子吃不上肉哩,我们哪里还有余钱拿出来?”

    百合偏头看看院子里和尿泥的宋金宝,下巴上肉三层,胖得跟个球似的,亏董氏说得出金宝吃不上肉这等话。

    小儿子小闺女是心头肉,大孙子也是心尖尖,牛氏便不说董氏,转过去说百合:“你那铺子一天也能赚几百钱哩,你便拿出来一贯给秀秀添妆又咋样?她过得好,还能忘了你的好不成?”百合只柔柔地笑:“你老说得容易,我们欠债开的铺子,每日赚几个钱就要紧赶着还给人家,生怕还太迟利滚利驴打滚的利息把我们套进去,大嫂子说金宝好些日子没吃肉,我们家可是天天只有豆腐吃

    哩。”

    若小姑子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便出些钱给她办嫁妆又如何?

    可宋秀秀那样子,百合只要不是个包子,就得替自家多想些,能省则省,免得帮她一把还给自己惹上一身骚,划不来。

    百合油盐不进,牛氏给她的态度气个倒仰,坐在那里生闷气。婆婆不说话,没有儿媳说话的份,百合低头看自己衣裳下摆,那个地方有些皱,回头熨一熨才好

    没多久宋好年也进来了,一看气氛就晓得谈崩,他坐到百合跟前问:“娘,叫我媳妇来啥事?”自宋好年把宋好节送进监牢里,牛氏就老大不待见他,又有些怕他。她今日特特把百合叫来,也是为着百合比宋好年好欺负:都不是听话的主儿,李百合最多顶嘴两句,宋好年那个狠心贼可是会一言

    不合就把亲兄弟往死里治哩!

    百合小声道:“秀秀好事近了,娘叫我们来,商量给秀秀添妆哩。我想着咱们跟大嫂子一样,都出二百钱。”

    “嗯,你想得挺好。”宋好年如今也要替自己的小家打算起来,给爹娘这一家子巴心巴肺,他们不领情不说,还要怪他没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他们吃。

    再善良的人也有个限度,他们这样对宋好年,无怪他寒心。

    宋老汉原还指望宋好年说百合几句,如今一听这话也只好熄心,叹口气:“那就这样罢,你们一人出二百钱,剩下的从我和你娘的养老银子里头出。”

    宋好时连忙道:“爹娘不用忧心,你们养老还有我和金宝哩。”

    他们给老俩口养老,老俩口的家财可都得是他的才行,便是不能全部,也得是大半。

    董氏酸溜溜道:“我们给爹娘养老没啥,倒是老二你,又不用养老,又抠成那样干啥?别是把该孝敬爹娘的钱孝敬了小姨子小舅子罢。”

    宋好年不稀罕跟董氏计较,只当听不见。

    牛氏又气呼呼道:“到时候办出门酒,你们两个做嫂嫂的可别再往后头缩!”

    青柳镇习俗,闺女出嫁前三天要在家中办出门酒,请亲朋好友尤其是娘舅家来吃酒,顺道收一遍礼。有些懂事的人家会把收来的礼都陪嫁给姑娘当压箱钱,有些人家就当嫁闺女赚一笔。

    百合道:“到时候一定回来帮忙。”

    牛氏又是一噎,办出门酒要请大厨,她如今正心疼家里的钱财,很想叫百合跟董氏两个接下大厨这桩活儿,好剩下请大厨的花费。

    做大厨是个麻烦事情,要是主人家大方还好,遇到牛氏这等不大方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连做顿家常饭都要嫌她放油太多,何况是办酒席?

    百合不兜搭,董氏的手艺可做不了大厨,牛氏十分泄气,没精打采道:“都散了吧,到时候别忘来帮忙。”

    眼看事情就要这样定下,宋秀秀急了,喊住百合道:“二嫂,你还缺几样首饰哩,你给我几样成不成?”

    百合站在那里看宋秀秀,想看清她脸皮究竟有多厚,宋秀秀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啥过分,她可是要当秀才娘子的人哩,要百合的首饰那是给她面子,将来她又不是不会报答她。

    半晌不见宋秀秀觉得有半分羞愧,百合没法子,只好说:“我统共只有两三样首饰,你且说说,你想要哪一样?”

    她语气不大好,要是个会听人说话的,这时候就该罢手,偏宋秀秀想法跟寻常人不一样,只当百合松口随她挑,高兴道:“别个我也看不上,你只把那个金蝴蝶簪子给我罢!”

    这下连董氏都见鬼似的瞪着小姑子:上回为那蝴蝶簪闹成那样,她还不死心?

    不等百合说话,宋好年先斩钉截铁道:“不成!秀秀,别打你二嫂首饰的主意。”他媳妇统共只有那几样东西,除去蝴蝶簪,只有两对银丁香耳坠子,一只素面银镯子,镯子还是空心的,拈在手里轻飘飘,因是他送的,她都当成宝贝,做活时不肯戴,定要除下来放好,哪一日得空

    歇息才会拿出来戴一会儿。

    他觉得媳妇跟着他戴不上好首饰,受了很大委屈,宋秀秀还要打那几样首饰的主意,叫宋好年如何不生气?

    宋秀秀大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钱也不给首饰也不给,还当我是你妹子哩?”

    宋好年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哥哥嫂嫂就是有再多东西,也不是该妹子的,宋秀秀哪来的脸,觉得哥嫂活该供着她吃喝花用?

    他冷着脸说:“你要再盯着你二嫂的东西不放,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子!”

    宋秀秀一下子给宋好年吓住,又不甘心她看上好久的蝴蝶簪就这么溜掉,对百合说:“二嫂,你说两句!”

    “我能说啥子?”百合冷笑,“我该说欢迎你把我抢得一干二净,还是说我就不该过自己的日子,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叫你过好日子?”

    宋秀秀虎着脸道:“你们总要给我一样啥!”

    自宋好节把她买嫁妆的钱挥霍掉,牛氏还觉得宋好节没做错,宋秀秀就觉得娘家哥哥们也都靠不住,真正能靠得住的还是钱财。

    她不趁着嫁给小秀才之前多抠些钱财出来,将来可咋样过日子?

    这竟不是个小姑子,活生生是个债主哩!

    百合不客气地说:“凭啥?”

    “就凭我要当秀才娘子!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首饰,一样都不给就当秀才的嫂子,哪有那样的好事?”

    宋秀秀这段时间深谙两头要价的嘴脸,当着柳家人的面用“一大笔嫁妆”强调自己有钱,又在家里仗着将来身份贵重敲诈爹娘兄嫂。

    说是一家子人添妆,她这个嘴脸,比强盗也不差啥子。

    百合目瞪口呆,心想这姑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也不知她将来会如何。

    眼前的事情,她心烦得很,不想再管,拉拉宋好年的手:“你看咋办吧?”宋好年道:“秀秀,你是我亲妹子,年纪又我们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要嫁人,我给你添妆是应该,可也没用我和你嫂子的血汗钱养着你的道理。添妆的钱回头我们会送来,五百钱,就当给你压箱底

    ,可不是为着怕你。”“你往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只当没我这个二哥,也不用妄想再从我这里诈出啥来,你二嫂若是不听我的敢给你送东西送钱,我饶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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