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年回家,有心同百合讨个主意,好解开如今这麻烦的局面。

    但他心里又有一层顾忌:宋秀秀往常做派十分讨厌,别说百合,就是他这个亲哥,都没法喜欢她。

    百合不能生育的事情,迎春叫柳耀文欺负的事情,只要百合一有不顺心,哪一回都有宋秀秀得意洋洋地上门来捅刀子。

    百合那样喜欢杏儿,如何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她不能生育,心里如何不疼?

    即便到此时,宋好年想起先前的事情,还要气恼,不是看在那还未满三朝的女娃儿份上,他都不想管宋秀秀的事情。

    百合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家心眼小些是常事,她岂不是更加气恼?

    为着这层顾虑,宋好年这两日宁肯自己多跑几趟,也不敢提叫百合去照料宋秀秀的事情。

    对着百合,宋好年也不晓得该怎样向她讨主意,思索半晌才要说话,百合道:“你都多久没合眼了?还不快去睡一会子!”

    宋好年想了想,他一整夜没合眼,白天也乏,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倒不如先睡一觉,醒来再同百合说话。

    他脱掉夹袄往床上一趟,原以为能很快入睡,不料媳妇不在身边,怎么都不得劲,明明困倦得不得了却睡不着,不禁烦躁起来。

    百合蹑手蹑脚地进来,见他还大睁着眼睛,不由一愣:“咋还不睡?”

    宋好年爬起来一把抱住百合,就要剥她外衫,百合急得直叫:“大白日的你干啥!”

    宋好年在她脸上亲一口,柔声说:“不干啥,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当真啥坏事也没干,把他媳妇严严实实裹在被窝里,一手给她枕着,一手紧紧箍在他腰间,不一会儿就睡得极熟。

    他这两日果然累坏了,平日里从不打鼾,这会子鼻子里竟发出微微鼾声,百合听得十分好笑,打定主意等他醒来要好好笑话他。

    她昨晚也没有睡好,这会子屋里特别安静,宋好年的怀抱暖洋洋,舒服得不得了,没过多久百合也有些困倦,就那么窝在他怀里睡着。

    得到天快擦黑时,小夫妻两个才醒过来,宋好年禁不住要动手动脚,百合嗔他:“还有正事哩!”

    宋好年不肯罢休,拉着她的手往下摸,好半天才放开,浑身骨酥筋软,对百合道:“好媳妇,真不想放开你。”

    百合笑:“你不饿我还饿哩,快些起来。”

    宋好年这才磨磨蹭蹭地起床,非要给百合穿衣裳,趁机又占去许多便宜,百合十分不解:“你这两日忙得家都不顾,咋这会儿这样有兴致同我捣乱?”宋好年有些狼狈,不好意思一阵,把宋族长的决定全盘告诉百合,又道:“我就是想着,做人家的媳妇着实不易,秀秀那样强硬还吃亏,你嫁给我不晓得吃了多少委屈哩,要是我再不对你好些,还是人

    吗?”

    他不说还好,既摆出要谈心的模样,百合面上笑容一收,严肃地看着他。

    宋好年叫媳妇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她一双眼睛清凌凌,像是要看到人心里去,要不是他晓得自个儿绝对没做对不起百合的事情,这会儿还不定怎样害怕哩。

    百合慢慢说道:“我就想知道,你把我看成啥样的人。”

    宋好年一愣,脱口道:“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百合坐到床边,眼睛依旧盯着宋好年:“既这么着,你这几日照看你妹子,为啥要防着我?我是能吃了她,还是会害她的孩儿?”宋好年心下一紧,这才发觉百合果然有些不对他先前只当自己太困乏产生错觉。仔细一想,这两日确实只顾着秀秀那边,不曾顾家,不由愧疚道:“媳妇,往后我再不会这样不顾家,你莫要生气?

    ”

    百合冷冷道:“我是那等和小姑子争宠的人不?”这人居然当她在同宋秀秀争风吃醋,她又没疯没傻,为什么要生气?

    宋好年看着百合,满心话想说又说不出来,记得抓耳挠腮,却见百合慢慢低下头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觉得不对,上前一步捧住百合的脸,迫使她抬头一看,眼下两道细细水迹,正哭得伤心。

    宋好年心都要碎了,急忙替她拭泪,连声问:“咋了这是?哪里不舒坦?你要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使得,别不说话呀。”

    百合怒气上涌,张嘴便是哭腔:“就你要当好人,我是那个拦着你的恶人,叫你这样防着我!”

    宋好年一愣,忽然明白媳妇在气啥子。

    他在百合跟前素来没脾气,就是百合当真不讲理,他也礼让三分,更何况这回是他做错,当即叹口气,伸手要抱百合。

    百合脾气上来,不住推拒他,就是不让抱。偏宋好年力气大,他一只手百合都打不过,更何况整个人哩,没扭打几下就被他揽进怀里,抱在他腿上坐着。

    宋好年小声道:“是我的不是,媳妇,我错了。”

    百合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恶声恶气道:“你哪里错了?”

    “怪我不晓得你的心,只当你讨厌秀秀,不愿意管她的事情,忘了夫妻一体,我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宋好年说话敞亮明白,当真说到百合心坎里,她愤怒稍去,人越发委屈起来:“我嫁给你这些年,我是啥样的人你能不晓得?外人疑心我便罢,你也拿我当坏人,你的良心还在不在!”

    说到愤怒处,百合忍不住拿手指头戳宋好年胸膛,还不解气,低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宋好年“哎哟哎哟”叫着,声音里藏着笑意:“媳妇,好媳妇,莫生气。你晓得我是个笨人,我做错事情,你教我就是,何苦气坏自己。”

    百合慢慢止住哭,站起身道:“罢了,我做饭去。”

    宋好年十分殷勤:“我给你打下手。”

    冬天天黑得早,百合看看外头,对宋好年道:“那你去地窖取几个茄子。”

    等他提着茄子回来,百合又支使他去剁肉馅,宋好年这人最怕百合不理他,百合肯支使他,他高兴得不行,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拿着菜刀把半肥半瘦的猪肉剁得均匀细腻。

    百合在一旁把茄子洗干净切成片,一刀切到底、一刀不到底,这样切出来的茄子总有两片连在一起。再往鸡蛋液里头加面粉、淀粉和油,用盐水调成稀稠适度的糊糊。

    肉馅用姜末和盐拌匀,拿筷子塞进两片茄子中间,塞得满当当。

    酿好的茄子裹上蛋糊,放进热油里头慢慢炸成金黄色,这时候就是一道外酥里嫩、肉香十足的茄盒。百合还要翻出点新花样来,从泡菜坛子里捞几根红通通的辣椒,剁碎后跟豆瓣酱混在一起,和姜末一道下油锅炒熟,再用秋油、白糖、醋和盐调味,因为糖和盐放得多,这道菜出来便是甜咸口的鱼香

    味。

    炒好的酱料拿水芡粉一勾,浇在才炸好的茄盒上,一旁的炉子上热着昨晚剩下的米饭,底下垫几片白菜叶子,发硬变冷的米饭摊开在上头,蒸一刻钟就恢复新鲜。

    这两日事多,炸茄盒配米饭,再加上昨晚没喝的排骨汤,也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饭。

    宋好年边吃饭边与百合说话:“我可没拿你当坏人,当真怕那些个混账人惹你生气。”

    百合嘴角一翘,又连忙压下去,依旧绷成一条直线:“你才也说了,柳家那样坏,宋家又不管,你对秀秀到底是个啥章程?”

    宋好年小心翼翼地看百合一眼,看不出喜怒,只得道:“头一等的法子,最好是叫柳如龙不敢修掉秀秀,她依旧当柳家的媳妇,我在旁看着,叫柳家人不许欺负她。”

    百合心下一松:“你想得好,可柳如龙一心要休妻,你待要如何?”

    宋好年叹道:“走一步看一步罢,柳如龙厉害,柳家也不是他说了算,我们宋家也不是没人。”

    睡了一觉他已经想通,柳如龙口口声声宋秀秀偷汉,偏又说不出奸夫是谁,显然是诬告,便是他们柳家也不是人人都肯信他。

    宋秀秀才生了娃娃,正是叫人同情的时候,真个把柳老爷请来做主,柳老爷一向仁善,不见得就会叫柳如龙休妻。

    宋家族长虽说不想管宋秀秀,可要是能洗脱宋秀秀的罪名,叫她依旧给柳家当儿戏,对宋家未嫁的姑娘来说都是好事情。

    宋好年这会子心里轻松多了,也不打算再去看宋秀秀,跟百合收拾了厨房,就抱着媳妇回屋里去躺着,两个人说些闲话。

    百合还奇怪:“这会儿你咋就不怕柳家趁着你不在对秀秀下手?”

    宋好年闭上眼,把脸埋进百合头发里,含含糊糊道:“柳如龙还有些怕我,不敢动手。万一他真敢动手,宋家不会放过他。”

    “那秀秀?”

    “秀秀日子过成如今这样,难说不是她自个儿种下的因,我救得了她一时,还能救她一世不成?我只管我媳妇,别个人都不管。”宋好年说得绝情,要不是百合不了解他,只怕真要当真。但他把百合看得这样要紧,百合心里也自高兴,禁不住在他下巴上亲一口:“我也只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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