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取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目。年约三旬,眉毛有些淡,钩鼻厚嘴,一双眼睛稍显细长,留两撇小胡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凶狠阴鸷之意。
    他不是陈唐所见过的阎之海,只是身形很像!
    这汉子目光又扫了扫陈唐,随即开始闭目养神。
    陈唐左顾右盼了下,悄然起身。
    “要去哪里?”
    汉子眼睛不睁开,突然问道。
    “我有些尿急,想下车……”
    “不许!”
    汉子喝道:“乖乖坐着不动,到了渡头,有你拉的。否则的话,休怪本大爷刀下无情。”
    说着,手中短刃旋动,嗤然有声,寒锋熠熠,很是吓人。
    陈唐似乎受了惊吓,身子一猫,窝在角落里,不动了。
    汉子很满意地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着。
    车辕上的老张暗暗松口气,他真担心陈唐被吓着,昏了头,会冲下车来。那样的话,激怒了对方,很容易出事。
    行走江湖的人物,稍稍有些名头的,说好听点,叫“英雄好汉”,说不好听的,其实就是“亡命之徒”,哪个手上没有沾染着人命血腥?
    老张心里焦急,不禁又挥了一鞭,让马跑得更快些,好早点抵达渡头去,完成这件有些莫名其妙的事。
    得得得!
    马蹄急响,一路奔驰,敲碎了夜间的寂静。
    夜空阴沉,幸好并没有下雨,否则的话,更难赶路。
    “律律……”
    老张口中吆喝一声,放缓了速度,他认出了四周的景况,穿过前面那片松树林,很快就将抵达渡头了。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东张西望,瞧着那片茂盛的林子,大片大片的树木,阴影重重,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啊!”
    突然,老张惊叫出声,像是一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声调都变了。
    陈唐还来不及反应,嗖的,那边坐着的汉子已经窜了出去,低声喝道:“老家伙,你嚷嚷什么?”
    老张浑身都在发抖,手指过去:“好汉,你看林子。”
    汉子抬头望去,但见本来一片漆黑的松树林间,突然有灯笼被点亮,先是只有一盏,然后是第二盏,第三盏……
    转眼工夫,道旁两边的林子,共有二三十盏灯笼亮了起来,它们悬挂在一株株的松树树枝上,有风吹来,微微摇曳,形成一片光亮。
    夜间赶路,有光亮本是件大好事,然而这些灯笼一盏盏,灯笼皮雪白得瘆人,上面用黑墨写上个大大的字:
    奠!
    只有哪家死了人,才会挂出这样的灯笼。
    汉子眉眼都在跳动,面目有些狰狞起来,握刀的手,有青筋凸起,口中大喝:“老头,赶车冲过去,快!否则我一刀砍了你!”
    面对明晃晃的刀刃,老张没办法,只得赶紧挥鞭赶马。
    然而一瞬间,拉车的马似乎成为了一尊雕塑,四足生根般定在地上,不管怎么驱赶,牠都不动。
    “好汉,马不会动了……”
    老张几乎要哭出来了。
    见到如斯诡异的情况,汉子更是烦躁,叫道:“下车,全部下车。”
    身子一钻,进入车厢,要把陈唐提下车去。
    机会来了!
    车辕上的老张猛地一个跳跃,瞅准了那里一片茂密的草丛,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滚进去。
    草丛里,果然有个坑洼的地方,可以藏身。
    他躺进去,直接装死,大气不敢喘,心中只希望能一直躺到天亮去。
    到了这个时候,自身难保,对于车厢内的陈唐,只能祈盼他吉人有天象,能度过此劫了。
    却说那汉子窜进车厢,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在?
    “人呢,那书生呢?”
    汉子目光一扫,见不到人,只剩下一架宽大的书箧在那。
    “可恶!”
    汉子一脚踢出,书箧登时散架,掉落出些笔墨来,还有两件换洗衣服。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又扑出车辕,果然那赶车的老家伙也不见了。
    “竟然敢逃!”
    汉子有些气急败坏地手执短刃,目光凶狠地开始扫视四周,要把人给揪出来。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找着人了,不由分说,先在腿上刺两刀,看还敢不敢逃。
    他在路上劫持陈唐和老张两个,自有打算,需要的时候,有着用处,不料转眼工夫,这两个老弱家伙,竟溜得比兔子还快,实在超乎他预料。
    “难道,这是一个圈套?”
    想到这个可能性,汉子心一跳,脸色凝重起来。
    呼的!
    突然间,一盏白皮黑字的灯笼从林间飞掠而出,朝着汉子面门打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汉子吼叫一声,反手抽出背负的武器,却是一柄锏,长约两尺多,四棱分节,尖端处锋锐,打磨得锋利。
    他右手持锏,抡圆起来,啪的,正打中飞来的灯笼,打得破碎开来,里面的烛火掉在地上,很快熄灭。
    汉子大笑:“就这点手段,也敢来惹我!”
    “噗嗤!”
    林间突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院长,到奴家这里来……”
    汉子身子一颤,猛地僵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间,额头有汗珠缓缓流出。
    “阎伟,你这人面兽心的老匹夫,我要杀了你!”
    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变成满含怨愤的男音。
    呼呼呼!
    三盏灯笼飞出,形成个品字,打了过来。
    “破!”
    汉子大叫着,铜锏施展开来,啪啪啪!
    一招“横扫千军”,有狂暴的气息迸发,一举把三盏灯笼全部拍烂。
    他持锏指向树林:“你们活着的时候,任我鱼肉;以为死了,就能报仇雪恨了吗?”
    “院长,到奴家这里来……”
    千娇百媚的呼唤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是从背后的那一侧传来的。
    汉子吃一惊,连忙转身,就发现一盏灯笼已经悄无声息地飘忽到了身后,只差三尺,便被它打到身上了。
    呼!
    他连忙一锏打去。
    然而这盏灯笼却一个飘忽,闪避开来:“院长,到奴家这来……”
    娇媚的呼唤声中,灯笼慢慢地朝着松树林飘去,看着,竟仿佛是个人,还是个清纯可人的少女,身形婀娜,一走一回首,眼眸含着欲拒还迎的意味。
    汉子看见,血脉贲张,脚步不由自主就想跟上去。
    但只迈出两三步,他猛地惊醒过来,大喝一声,掉头便朝着来路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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