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里明媚的春光下。

    腓特烈皇储和格鲁森爵士、“血王子”卡尔,自己的姐夫巴登大公弗雷德里希,以及自己的表侄卡尔-奥古斯特王子正一起聊天。

    腓特烈皇储的新经济政策实施两周以来,在普鲁士推行还算顺利,但是出了普鲁士,在德意志帝国其他大大小小的王国、大公国、公国、亲王国的推进速度,并不如腓特烈皇储和赫尔曼的意愿。

    究其原因,这要怪到德意志帝国的体制问题,根据1871年的《德意志帝国宪法》的规定,德意志帝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各邦国把军事、外交、税收、刑法权力交给帝国政府(南德四邦还保留外交与军事权力),只保留教育、卫生和地方行政等权力。

    而皇储要推进的新经济政策,其实更多的要涉及地方行政,如果德意志的邦国们不支持,出了普鲁士,皇储的经济政策就进行不下去。

    坦率的说,德意志帝国实际上是在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者的爱国热情下,被强行聚拢到一起的联盟,在外交和军事方面,目前各个邦国还能做到一致对外,但是在经济、文化和宗教上,很多邦国和帝国,或者说跟普鲁士并不能共进退。

    最显著的例子,帝国联邦议会中的58席,普鲁士占有了17席,第二大邦巴伐利亚占有6席,萨克森占有4席、符腾堡占有4席,其余二十来个小邦和自治城市只有一两席。

    而否决一项议案只需14票,如果皇储的决定如果让其他邦国不满,分分钟就会否决皇储的议案。

    一战的失败,某种程度上也是输在各个邦国的国王和大公们手里,所以一战后普鲁士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助革命的浪潮摧毁了这些邦国,成立了真正意义上的有中央政府集权的魏玛共和国。

    在腓特烈皇储和格鲁森爵士的构想中,帝国不可能用革命的这种极端手段去摧毁封建的邦国,以强行推进中央集权制,只能用更加温和的经济手段,去潜移默化的影响邦国,在强大的经济利益诱惑和捆绑下,最终让各个邦国再次交出,本应该归到中央政府的外交、军事、经济、教育、卫生等重要的权利。

    把一堆沙子(各个邦国),掺上水(德意志的国家思想)和上水泥(共同的经济利益),通过搅拌(思想和经济的融合),最终变成坚硬的混凝土(新德国)。这就是皇储实行新经济政策的最终目的,同样也是格鲁森爵士和乔伊的共同目标。

    基于上述理念,即便各个邦国冷面相待,皇储也必须笑脸相迎,一方面是基于整个国家思维考虑,不能普鲁士自己闷头搞自己的一摊,如果真这么做了,无论成功与否,最终只能是邦国之间离心离德;另一方面,皇储需要在这些邦国里面找到一个样板,树立一个跟着普鲁士共同建设新德国,有肉吃,有巨大经济好处的邦国样板。

    关键的是时候,总是母亲会出面帮自己的儿子。奥古斯塔皇后听到皇储的难处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回了一趟自己的娘家,找到了自己的侄子卡尔-亚历山大大公。

    皇后将情况一说之后,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大公国成为第一个跳出来明确支持皇储新经济政策的邦国。

    其实,即便奥古斯塔皇后不出面,卡尔-亚历山大大公也会帮助自己的表兄腓特烈皇储,因为卡尔-亚历山大大公是魏玛共济会的保护人,而腓特烈皇储跟他的先祖腓特烈大帝一样,是柏林共济会的保护人,而格鲁森爵士是马格德堡共济会的保护人。

    就如默克先生是自由汉萨联盟的共济会保护人一样,自由汉萨联盟早早的表态支持皇储的新经济政策。

    即便做为新教共济会的一员,皇储早早的就知道卡尔-亚历山大大公会支持自己,但是对于母亲没有跟自己商量,就径直回了娘家,要求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大公国出面支持自己这件事,还是心存感激的。稍早一些的时候,特意带着维多利亚皇储妃,去了一趟皇宫,专程拜谢自己的母亲。

    巴登大公弗里德里希,做为德意志帝国历史上最聪明的大公,当然知道如何支持自己小舅子的工作,在几人的一番详谈之后,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在巴登大公国实行皇储的新经济政策。

    腓特烈皇储最近是幸福的,复出后终于可以实践自己的自由主义理想,而且自己的理想还有大把的朋友们在支持,工作虽然艰辛,但是有朋友和家人支持的前行路上,自己感到的只有幸福。

    1879年4月末,太子宫与夏洛腾堡宫的关系与一个月前,已经大不一样。温情替代了冰冷,欢笑替代了嘲讽,家的概念重新被建立,所有人在重新感受到家人之间的温暖后,也都倍加珍惜这段时光。

    维都利亚皇储妃在明媚的复活节阳光下,感到的是幸福,虽然自己的三儿子大前年早逝的阴影还未彻底散去,但是月初与大儿子一次交心的沟通后,威廉现在明显的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了,多少也能听进自己的意见,而这在一个月之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一个月前,维多利亚皇储妃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三儿子之后,看着与自己日渐冷漠和疏远的威廉,知道自己也将失去了大儿子,当自己最小的儿子突然染上急病,也将离自己而去的时候,皇储妃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只觉得德国的云比英国更灰暗和低沉,柏林的空气比伦敦的雾能加难以呼吸。

    自从1858年1月嫁到德国后,在这21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那天的日子像1879年3月这么难熬,皇储妃看着被病痛不断折磨的小儿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也想陪着自己的儿子去了。

    在皇储妃向上帝不停的祈祷,愿意为了乔伊的康复付出一切的时候,自己的乔乔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随后一切的一切都在皇储妃眼中明亮起来。

    当自己听从乔乔的建议,不在抱着执拗的政治态度看待任何事情的时候,开始重新从家与家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本紧张的婆媳关系、父子、母子关系也渐渐解冻甚至柔软起来。

    甚至为了实践当初向上帝祈祷乔伊康复时所许下的承诺,维多利亚皇储一改多年以来的习惯,开始主动的向柏林的社交圈子里的德国贵妇们示好,不再针对普鲁士的传统价值做出尖锐的批评,即便有意见也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并且尽可能的收起以往的,在自己德国亲戚面前的英伦优越感姿态。

    这一点的变化,让自己的婆婆看在心里,也得到了皇后的积极认可,同样柏林的社交圈子也觉得皇储妃越来越友善,越来越招人喜欢。

    这21年以来,维多利亚皇储妃第一次感受到,德国天是蓝的,比英国还蓝,德国的空气是甜的,比伦敦要好上千百倍,因为自己的家,自己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就在这里,在德国。

    老皇帝威廉一世最近也是幸福的,至少自己的老妻子奥古斯塔皇后愿意用正眼看他了,甚至在太子宫的舞会晚宴上,破天荒的跟自己同桌吃饭,这是过去结婚50以来的第一次,“哦,新婚第一天还是一起吃了饭的。”老皇帝威廉一世仔细的回忆过往的岁月后,稍稍纠正了一下自己认识的偏差。

    “年纪老了,突然就愿意回忆过去的事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的事情自己记不清楚了,可偏偏五十年前的事情却又历历在目。”威廉皇帝坐在太子宫草坪凉亭里的宽大椅子上,看着在草坪上尽情嬉闹的孩子们,突然心生感慨。

    “跟我的哥哥比,我一点都算不上才华横溢,我只是一个热爱我的军官职业,喜欢钻研武器装备和军事理论的普鲁士而已,如果哥哥能活到我这个年纪,我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好的陆军大臣或者战争部长。”

    “只不过这么一来,我的老朋友阿尔布雷希特就位置就被我抢了,哈哈,我就成了普鲁士军事改革的推动者.....可是我不见得比我的朋友做的更好呀。”老皇帝又想到了自己已经逝去的老朋友罗恩伯爵。

    想到了罗恩伯爵,老皇帝又想起了他临别前的遗言,威廉一世不禁喃喃自语道,“阿尔布雷希特你跟我那亲爱的哥哥一样,你们从骨子里都是自由主义者呀。年轻的时候我觉得哥哥什么都好,但是就是对他喜欢妥协和让步这点,感到不满意。”

    “哥哥做为父亲的王位的继承人,难道从小学习的东西,跟我不一样?难道霍亨索伦家一直强调的的上帝是国王的长官,国王是容克的长官,容克是庶民的长官,错了?为什么,哥哥你和阿尔布雷希特都这么喜欢自由主义?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想不明白呀。”

    “法兰克福会议的那群自由主义的议员们经常给你难堪,而你还是这么爱他们,哥哥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庶民向贵族老爷负责,贵族老爷向国王负责,国王向上帝负责,这种三位一体的社会组织不好吗?”

    远处腓特烈皇储与朋友们的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威廉一世远远的看着自己这位身材高大的儿子,在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下,和浓浓的睡意里,思绪渐飘渐远。

    “我老了,我被父亲从小当做一个军官来培养。父亲总是说,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和支持哥哥,父亲从没教过我该如何治理国家,可是没有孩子的哥哥,最终把位置留给了我,而我能做的,就是像军人一样,来管理国家这个大兵营。”

    “我是个好军官,但不一定是个好皇帝,既然哥哥你一直都看好腓特烈跟你一样的自由主义思想,而且我那坚强果敢的嫂子宁愿把自己皇后的桂冠留给维多利亚,而不是留给我那,跟我闹了一辈子别扭的妻子。”

    “好吧,哥哥,就让腓特烈去做你想做的事,我累了,只想舒舒服服的躺在这春光了,幸福的睡上一觉。”

    奥古斯塔皇后无疑是感到最幸福的一位,那个50年不愿意跟自己讲话的老家伙,最近居然时不时的跟自己搭讪,套近乎。甚至还送鲜花到自己的卧室,对自己喜欢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也一改往日批评和指责,改成让自己多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鼓励态度。

    奥古斯塔皇后最初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老头子是不是疯了,毕竟霍亨索伦家有间歇性精神疾病的遗传,自己的大伯,腓特烈-威廉四世跟自己的丈夫一样,都是个容易激动情绪波动很大的人,最终被普鲁士纷繁复杂的政治斗争给逼疯了。

    “难道最近那个该死的兴奥森的强盗,又来欺负自己的丈夫了?!”这是奥古斯塔皇后的第一反应。

    自己的丈夫只能留给自己欺负,即便自己从来看不上自己的丈夫,但是别人欺负自己的丈夫,这在皇后眼里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俾斯麦宰相在奥古斯塔皇后的眼里从来都是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但是经过几天细致的观察,自己却发现自己的丈夫很快乐,尤其是在自己的儿子复出后,她发现威廉一世最近快乐的不得了,那张板了一辈子的老脸,居然也会笑了!

    送鲜花,送礼物,有事没事往自己身边凑,钱让自己随便花.....

    “好吧,如果这个老家伙疯了,这疯的还挺招人喜欢的。”从来没对丈夫脸红过得奥古斯塔皇后,居然破天荒的脸红了。

    威廉一世与奥古斯塔皇后之间,憋了半个世纪的气,突然间就这么莫名奇妙的泄掉了,奥古斯塔皇后觉得一切都那么的顺眼,甚至骂普鲁士蓝皮怪的次数也明显减少。

    “自己的媳妇知道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持感恩的态度了,不再像个骄傲英伦长公主,而是像个德国媳妇了。自己的儿子也知道带着妻子给自己送礼物了,心疼自己为他做的事了。”

    看着远处终于见到伊丽莎白马车的威廉,以及在草坪上跟着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疯跑的乔伊,“威利跟艾拉恋爱了,乔乔这个笨蛋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意,知道拐骗自己闺蜜的宝贝孙女了。”

    “呃,今年四月春风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居然透着一股幸福的味道。”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乔伊,却毫不知情的跟着朋友们快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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