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鸿章大人在奏折里诘问的那样,何以报德?

    现在成了大清最大的心病。

    宝鋆倒是逢难而上,向宫里递了一个折子,里面含含糊糊的大概意思是,现在北京城里的日本大使,每天都在求爷爷告奶奶的说清日友好,要把琉球奉还给大清,清日之间的矛盾已经解决了,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德国这尊神,咱大清就不请了。

    要不咱大清,也送块地给德国?

    对于宝鋆的这番话,大清朝廷里官员的评价是,真不亏是善于出宝的宝师大人。

    早年间,宝鋆刚入军机处当差,凡一遇到长毛捻匪的紧急军情,就喜欢去出恭,因此被同僚们戏称为出宝。

    今天重新拿起“出宝”来说事,满朝官员无非是在暗讽宝鋆,是屎!

    德国人希望签的合约,明确表示既不要大清赔款,也不要大清的地,宝鋆你这么说,是不是还嫌德国人好欺负?或者是嫌大清的国祚太长?

    弹劾,弹劾这个国贼!

    现在连旗人们都知道,旗人中的这些老爷们,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可旗人里的姑奶奶们,偏偏就就不认这个邪!

    大清朝入关之初,顺治帝驾崩之后,清国上下内忧外困,按照清史讲,是一个叫做孝庄的蒙古女人,挺身而出挽救了大清帝国。

    今天的大清,同样是风雨漂摇,同样还是一个女人,勇敢的站了出来!

    “姐姐,就凭完颜崇厚媚敌辱国,朝廷就该夺去他的顶带花翎,交由刑部,判一个斩监候!”

    “六叔这事做的也不地道,有些话只能心里想,怎么能说岀来,现在不但得罪了德国人,还得罪了汉臣,要是对内对外,都没个交待,不但你我姐妹堪忧,就是皇上,怕也是…”

    “妹妹我的意思是,让六叔先去避避风头,毕竟他是咱爱新觉罗家最有出息的男人,可不能因为这事,折损在这事里头。”

    “待事情过了,找个由头,把六叔起复,还不是姐姐您一句话。”

    “姐姐,现在夺了六叔的官职和俸禄,不但您觉得难过,就是我心里也不落忍。可现在这个崩坏的局面,要不这么办,让汉臣满意,让德国人满意,那大清的天,就真的要塌了!”

    “要不是皇帝年纪太小还没亲政,否则,妹妹我拼死也要让皇帝下罪已诏,绝不能委屈了六叔,谁让六叔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男人呢……”

    慈禧的话说到这份上,慈安纵是对奕訢千般不忍,也只有含着泪认了。

    可是,失去权势的人,有几个能东山再起?大清一朝,多少官员陨落后,说的就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

    慈安不知道,但慈禧却心知肚明。

    “妹妹,你主意多,现在大清上下都在问,何以报德,我们该怎么办?”叔叔的问题算是有个着落,可一想起德国人,慈安的头又痛了。

    “以德报德,以利报德!量大清之物力,结德国之欢心!”慈禧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清亦或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就是这么有气魄。

    当家的女人们拍了板,事情就都好办,一夕之间,清国上下再次充满了干劲,清德之间的一切事,又上了快车道。

    崇厚成了铺路的第一个石子,在谋杀罪证与同性恋罪行,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首先,德国政府宣布崇厚,为不受德国政府欢迎的人,在缴纳将近二十万德国金马克的保证金后,遣返回国。

    接看,清廷宣布完颜崇厚误国媚敌、不遵友邦法纪、谋杀士子,定斩监候。

    至于奕訢一党的一干骨干们,清廷直接宣布,军机大臣索绰络-宝鋆,姑念其年老体衰,特录前劳,全其未路,以原品致休。其实就是直接罢官。

    户部尚书,军机处行走颜札-景廉功过相抵,坐事降两级退出军机处,仍留户部原任;李鸿藻、翁同龢妄议朝政,则令其退出军机处,李鸿藻谪内阁学士,翁同龢仅留毓庆宫行走一职。

    至于恭亲王奕訢,你不是病了么,那就停了双王俸禄,去总理大臣一职,在家养病吧。

    原本是光绪十年(1884年),清法战争之后才发生的甲申易枢,由于德国人的介入,最终提前了五年,发生在了光绪五年。

    后人史称,1879年8月恭亲王奕訢一党被驱逐出军机处,为己卯易枢。

    把恭亲王奕訢一党赶出中枢,在慈禧看来,就是自己在对德国履行,以德报德的诺言。

    德国人看到大清发来公文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奕訴一党是破坏德清之间和平的首犯?奕訴办事是拖沓了些,可这不算犯罪吧,毕竟某些德国官员,有时候办起事来,比这还官僚。

    大清办事拖沓的时候真让人心烦,可是办事雷厉起来,还真吓人,还真是一个神秘的国度,怎么也看不懂。

    算了,醇亲王奕譞的以利报德方案实在太吸引人了,大清有些事,德国看不懂就看不懂吧!

    北京城,西麓,玉泉山。

    清国皇家园林中,最著名的三山五园之一,玉泉山静明园内。

    1878年的8月18日,做为德意志帝国皇室代表的海因里希王子,与德意志政府的代表巴兰德公使一起,终于见到了大清帝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不到八岁的爱新觉罗-载湉,也就是历史上的光绪帝。

    清德之间最高规格的私人会面,距离海因里希初到北京时间,足足相差了二个月。

    清国总理衙门对外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这次会面太过重要,所以清国两宫太后与皇帝勒令钦天监,务必要选一个黄道的不能再黄道,吉日的不能再吉日的日子才行。钦天监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推演之后,才选了这么一个吉日。

    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德清两国的有心人,都知道过往的两个月里,大清与德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国政府一脸懵逼,始终没搞明白,为何一直标榜光荣孤立的英国,却跟德国人站到了一起,要求法国赔偿德国二亿法郎,而俄国人也扭扭捏捏的不肯伸出援手,那怕是帮法国政府喊一嗓子,“欧洲需要和平,德国不能欺负法国。”

    漫天的乌云,就是德国人战争威胁,以法国时政漫画冒犯德皇和德国政府为由,就开始笼罩在爱丽舍宫的上面。

    原本法国临时政府弗雷西内总理征得格雷维总统的首肯,在德国人发出战争威胁后,恳请英国政府为法德之间,可能出现的战争进行调停。

    英国保守党政府也一口答应了法国人,表示塞西尔外长正在访问德国的路上,并信誓旦旦的保证,英国绝不会坐事欧洲大陆发生战争。

    “这就是英国人的誓言?”格雷维指着英国人调停方案,一改往日的沉稳,罕见激动的说道,“嘴上说着维护欧洲和平,可行动上,却诚实的支持德国人用战争来勒索法国!”

    “英国人标榜自己是言论自由的国家,却敢要求法国实行新闻审查制度,英国人这是想在法国的政治生活里,来扮演上帝的角色嘛!”

    “这帮丑陋的,毫无信义可言的英国佬!”

    “总统阁下,英国人送来调停方案的同时,也带来一个暗示。”临时总理兼外交部长弗雷西内,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英国人希望我们把苏伊士运河的股份出售给他们,另外法国军队和势力,也必须从叙利亚和耶路撒冷地区,以及吉布提撤军。”

    “嗯,总统阁下,英国人说,如果法国同意上述要求,英国人将会坚定的支持法国抵抗德国人的侵略。”弗雷西内说完仍有些心虚,英国人可不等于诚实代名词。

    “哈哈哈!”格雷维大笑了起来,任弗雷西内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的总统很开心。

    “这才是英吉利强盗的本来面目呀,就像是一群秃鹫,始终盘旋在法兰西的上空,逮到机会就会扑下来!”格雷维拍着手大笑道。

    笑够了的格雷维总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神情,如磐石般坚硬的说道,“叙利亚、吉布提和我们在苏伊士运河的股份,是法国打破英国人妄图完全控制地中海的铁三角,更是扼住大英本土与印度之间咽喉的铁手。”

    “这些法国海外领土是法兰西在普法战争失败后,重新站立起来的原因所在,在这上面打主意,这帮贪婪丑陋的英国佬,想都别想。”

    “还有耶路撒冷,更是不能让英国人插手,虽然现在是法兰西共和国,不是法兰西帝国,但耶路撒冷是法兰西历史留给共和国的遗产,尤其是耶稣撒冷所代表的护教权,我们绝不能放弃。”

    “如果放弃了护教权,就意味着我们在殖民地、在海外领权益的正义性受到了质疑!”格雷维对于英国人的贪婪,完全没有了兴趣。

    “看来,英国佬算是靠不住了,查理,你不是也联系了俄国人吗?他们怎么说,愿不愿意与法国站在一起?”格雷维看着弗雷西内,希望能听到些好消息。

    “俄国人拒绝公开表态支持我们,沙皇只是表示,在法国政府不对冒犯欧洲君主的行为道歉前,俄国甚至不愿意为德法之间的冲突,做任何道义上的调解工作。”

    弗雷西内又抽出了一张纸,“我们在莫斯科的同情者,传递来的消息是,俄国人通过德国的协调,极大的可能,会从清国身上赚到一大笔钱,现在正等着德国人帮忙兑现呢。钱没到手前,贪婪的俄国人是不会跟德国人翻脸的。”

    “清国?”格雷维有些费解。

    “还有,总统阁下,来自伦敦未经证实的消息,英国人偏向德国人,似乎也有清国的因素在里面。”弗雷西内也摇了摇头,始终不明白,法国与德国之间的问题,为什么清国会掺和在其中。

    “英国人和俄国人对法国支持与否,怎么会与清国有关?”格雷维愣住了,纠结了很久之后,这才用力的甩了甩头,决定不准备再费脑子,去考虑一个虚弱的清帝国怎么能在德法冲突中,会给伟大的法兰西造成什么麻烦。

    “........”

    坐在爱丽舍宫总统办公室里的人,又习惯性的沉默起来。

    “不管怎么说,德国人现在跑在法国前面了!”格雷维终于认清了法国当前的形式,“没有英国人的帮助和俄国人的牵制,法国无论如何是打不过德国人的。”

    “四个月之前,法国形势还一片大好,四月之后,英国人和俄国人就不愿意帮助法国站台了?法国被德国打败,对你们英俄两国有什么好处?”

    “你们不是希望法国认输吗,我就输给你们看,看看到底最后谁着急!”格雷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民主的共和政府有一点,非常的好,说打仗,不一定就能马上打仗,但是说认怂,却可以立刻认怂。

    “查理,甩开这群英国佬和俄国蠢货,你亲自去一趟柏林,我们直接跟德国人沟通。”格雷维对弗雷西内,愤愤的说道,“德国人要法国的钱,可英国人却要杀了法国,我只能给钱,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德国人要道歉,没问题!德国人要赔款,也没问题!”

    “漫画杂志社主编可以被审判,但是必须是法国检察官起诉,法国法院判刑,在法国监狱服刑,这里面绝不允许德国人插手,这是法国政府的底线。”

    “削减法德边境,法国的部队数量,可以商量,底线就是两国驻军数量必须相同,且各自保留的军队数量都不能超过15万人。”格雷维看了一眼弗雷西内,“告诉德国人,如果德国人同意这个驻军数量限制的要求,法国在赔款数目上可以松一点。”

    “关于要法国立法实行新闻审查制,告诉德国人,这点我们不接受,法国是自由国家,决不允许别国干涉法国的立法权。”

    “如果德国人坚持,要法国实行新闻审查呢?”弗雷西内问道。

    “如果坚持....”格雷维沉默了一下,缓声说道,“那就告诉德国人,法国政府会加强新闻行业的行政监管,但是立法权在法国国会,法国政府不能超越自己的权限。”

    “不行,还可以在赔款数额上,做点文章。”格雷维低声的嘱咐道,“只要德国人同意,钱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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