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并不知道玉玑因何做出癫狂的姿态,也不想知道。

    旁人的事,与我何忧?

    陆小凤哂然而笑,脚下轻轻一踏,便若穿破虚空,瞬息间便已登上了小岛。

    他们的位置,本来就与湖心岛并不是太远,只有十数里距离而已。

    以陆小凤的速度,最多只要花费几个呼吸,但此时,他的移动方式却与平常时又有了不同,再非以凤舞九天疾掠,而是将身融入虚空,划破空间而至,瞬息抵达。

    陆小凤的境界,竟然又有了些许的进益……

    他并没有杀玉玑,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此时陆小凤的心依然沉浸在幻境的甜蜜之中,他并不想因为对玉玑动了手,而污染了自己的心灵。

    即使到最后,他与玉玑之间依然要分出一个结果。

    此时,便让他任性一回吧。

    人生又能任性几回呢?

    也许,牙牙学语的稚童可以随意任性,满地欢腾的小童可以被选择地任性,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在获得期许时也能任性,而成年之后,只有我们给予别人任性的机会,终究,任性也成了一种珍惜的资源。

    也因此,陆小凤倍加珍惜这种机会。

    踩在白色沙滩上,轻柔而细碎的砂子传给了陆小凤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舒服的他差点呻吟了出来,周身十万八千毛孔自动开阖,吞吐着此间的天地元精。

    让他感觉震撼的是,小岛上的精气充满了一种苍凉浩瀚的气息,竟有种让他忍不住战栗的冲动。

    这是,来自荒古的气息。

    所谓荒古气息,是世界开辟之初留存于天地中的气息,演变至今,几已绝迹,纵然找遍十方世界,可能都找不出一处来。

    前文说过,修行之路乃逆天而行,此逆天指的是逆转先天资质,化后天为先天,不论是最开始的易筋锻骨,还是纳天地元气入体,都是逆天过程的一步。

    与此同时,每一个修行者都必须寻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道路,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旁人的参考总是有限的。

    因此,修行者更多的藉图天地,试图从天地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道,才有人法地,地法天的说法。

    而在天地万象之中,荒古,无疑是让众多修行者羡慕的一个时代。

    彼时,天地初开,万物虽化作后天,却是最接近先天的时候,若能得到一缕荒古流传的气息,对修行者而言,则是莫大的际遇。

    纵然是陆小凤这样的半步大宗师,也同样如此。

    而他相信,就在湖心岛深处,一定藏着真正的荒古事物,再非此间混杂了诸多后天元气的伪荒古之气。

    念及于此,饶是陆小凤心境高深,隐隐也有把持不住的激动生出,脚步一踏,便已消失在了沙滩之上。

    终究,只有掌握了了力量,陆小凤才能实现在幻境中经历的种种。

    ……

    “咻!”

    心湖之畔,一道红芒破土而出,咻而一转,化作了傲剑的身形,在他的手间,握着一只黑气缭绕的光球,光球内,却有一个左右冲突的小小令牌,不断冲撞着光球的屏障。

    那是,败老头。

    “傲剑,本座岂能骗你?既然到了此地,你还不将本座放开,莫不是,你想要翻脸不认账?”

    败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光球中传出,黑气剧烈颤抖起来,毫光绽放,黑芒嗤鸣,却被傲剑用力一捏,生生地按了回去。

    “哼,傲某做事还用你来教导?本来傲某倒是想将你放了,但你既然开口,若将你放了傲某岂不是很没面子?”傲剑性情坚忍,平日里甚少言语,此时难得多说了两句,但他说出的话,却能气死人。

    就不知,败老头是怎么被傲剑抓住。

    可仔细想想也不意外,以傲剑的脾气,能忍得下败老头的故意折辱才怪呢。

    但不知,他们之间,到底交手了几招?

    也不待败老头继续囔囔,傲剑忽然冷哼一声,化作一道剑气破空而去,目标,直指湖心岛。

    “好厉害的傲剑,差点就识破了老夫的行迹?”直到傲剑化作的红芒消失,虚空微晃,面上笑眯眯,仿佛家翁的小老头这才从半空走下,但他身边,却没跟随着王三河等人。

    原来,傲剑离去前的那声冷哼,不是针对败老头,而是针对小老头,即使未能找出小老头的行迹,但他依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惜,还差了一点,不是么?苏小子!”话锋一转,小老头忽然对着身旁的空地说话,那副模样,便似演着独角话剧一般。

    但看他的神色可不像作伪,除非,小老头的演技已然高深到能将自己骗过,否则,确有其事。

    “噼啪!”

    一道剑痕骤然冲天而降,化出一道浅浅的折痕,声息轻微,显出了苏妄的身形,在他的身边,却跟着脸色惊骇的二少。

    “前辈好高的雅兴,竟然有空到异域做客,当日海外匆匆一别,苏某倒是想念的紧啊!”小老头姿态从容,苏妄自然不能弱了气场,甫一现身,便争锋相对起来。

    但他心中,却有惊涛骇浪掀起。

    方才,苏妄身藏虚空,乃以无极容纳自身,未漏出一丝气机,完美的,就如一片虚空一般。

    苏妄相信,半步以下,没有人能识破自己的手段。

    除非,那是半步之上的强者。小老头,就是其一。

    即便早知小老头的不简单,苏妄依然被震骇了。所谓前辈,自然不是高抬小老头,而是对事实的阐述,即使苏妄这声“前辈”并无多少敬意。

    小老头,赫然是武学大宗。

    苏妄在晋升半步之后,才终穿了小老头身上那层欲遮欲掩的迷雾,看出了他的境界。

    天下卧虎藏龙之辈果然数不胜数,便是隐居海外,默默无名的小老头,也是一个武学大宗,这要说出去,定能吓破江湖人的小心肝。

    便如,二少一般。

    察觉到岛上的异变,苏妄顾不得与耶律飞燕叙旧,无视单婉晶的埋怨,便即提出了告辞。

    也走得相当干脆。

    却跟上了两只小尾巴……

    苏妄要走,二少哪里还敢停留,尤其是戴老大再次望来的眼神,却叫两人头皮都发麻了起来。

    好在,苏妄并没有拒绝他们的小请求。

    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在这个世道上,多一个朋友,总归是好的。

    何况,苏妄看二少还很顺眼。

    便似那句话说的,有钱难买我高兴,既然我高兴,那又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做的?

    我想,没有!

    但二少有,而且还是满心的后悔。

    原先以为跟随着苏妄能在蛮荒岛屿横着走的他们,却听到了苏妄对小老头的称呼,前辈,直将两人骇得心肝都颤抖了起来。

    能让半步大宗师称呼前辈的,只有武学大宗,对于二少而言,每一位武学大宗都是活生生的传奇,不想,今日有缘见到一位。

    只可惜,是孽缘。

    以二少的聪慧,又怎么没听出,苏妄与小老头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我的苏大哥啊,你怎么就敢跟武学大宗对呛呢!”二少心中苦涩,却连动弹都不敢动弹,连呼吸也小心收敛了起来。

    他们是怕打扰到苏妄。

    与武学大宗对峙,又岂能简单的了?

    当此之时,每一次身形的微微变化,每一次吐气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时机。

    从他们见面伊始,冲突就已开始。

    仿佛没听出苏妄口中的反讽,小老头依然笑眯眯地,背着双手,做足“前辈”的姿态,欣慰道:“难得苏小子竟有这般的德品,不错,不错,江湖中你这样尊老爱幼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少见了。”

    小老头老实不客气地就收了苏妄的“尊敬”,却不知,他也有这般不要脸的时候。

    武学大宗的骄傲,已然被小老头扔得干干净净咯。

    纵然是李探花这样的落魄伤心人,在他心中,也有着一份无法磨灭的骄傲,那是对自身的肯定,也是每一位开创出自己道路的武学大宗,必然拥有的情感。

    但在小老头身上,苏妄并没有见到。

    如果说,在海外无名岛上,小老头有意隐瞒身份,因此不曾体现出自己的骄傲。但在这异域龙岛,小老头已然被苏妄叫破了身份,却依然没有体现这点,实在让苏妄暗道了一声古怪。

    或许,这便是扮猪太久,却忘了身为老虎的事实。

    还是,因为是在异域龙岛?

    苏妄心中一动,忽然笑道:“说来苏某差点忘了,这座岛屿前辈是不该来的。前辈的胆魄,倒是叫苏某佩服不已,却不知,前辈是否能稍稍抬抬手,指点下苏某这不成器的晚辈?”

    这句话苏妄说得倒是诚诚恳恳,无有反讽的意味,被小老头叫破行迹之后,他便被对方的气息挟迫,却忘了起蛮荒岛屿的异常之处。

    好在,如今也不晚。

    虽然不知小老头为何甘冒大险进入异域,是否有其他依仗,但想到能与武学大宗较量,即便是个状态古怪的武学大宗,苏妄心中的战意也在渐渐沸腾。

    “额滴神啊,苏大哥,你竟然要找死!”二少不明此间因果,心中俱是哀叹一声,满眼的愁色,若非时机不对,他们只怕要夺路而逃了。

    “好说,好说,那便让苏小子你见识一下吧,老人家我还是很关心晚辈的。”小老头轻轻点着头,翻出了右掌,目光睥睨,卷荡冲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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