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君心里一动:赵允又去应水城,可是有所发现?“他什么时候去的?”
    “八月十五,以及腊月十五。”呼延备道,“去年秋天恰好有修行者赶路经过,在那里歇脚,结果被燕人驱赶,双方起了口角。修行者被杀了两个,剩下一个侥幸逃出来,将这事儿说了,否则大概谁也不晓得那里还有人活动。”
    应水城荒废数百年,人迹罕至,能有什么东西值得燕人频频偷访?冯妙君从云崕那里听过浩黎帝国和应水城的旧事,第一个念头就是燕王想寻找的,莫不是消失的天魔?
    三百年前天魔袭击应水城,其实是它们在试图冲破封印、重返人间。不过那回浩黎帝国算是成功了,天魔一族只逃出来漏网之鱼。那么问题来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天魔一族今安在?
    人间至今未迎来天魔大规模肆虐的可怖灾害,可以不可以认为,天魔依旧被困在域外,还没有重返人间?
    “呼延将军的看法呢?”
    “老臣不知。”呼延备回答得谨慎,“应水城这几百年来被洗劫过无数次,不应再有什么东西值得燕王重视了。”
    “知道了,退下罢。”此事涉及燕王,冯妙君知道他不敢凭空猜测,遂将他挥退。
    看着呼延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也是长长透出一口气来。
    她对呼延家的处理最后依旧是网开一面,并非她心软。除了从国内大局出发考虑,她也深谙人的心理,那就是陷入绝境之后必定破釜沉舟,恨不得拼个鱼死网破。呼延家毕竟在西北树大根深,要是她处死了呼延备祖孙再想清剿呼延家满门,那可不知要花去多少功夫。
    新夏的和平来之不易,她要努力避免的不仅是国战,也有区域间的冲突。
    毕竟,留给她和新夏的时间其实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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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推移,寒冬终于过去,天气一天天转暖。眼看着,女王的十八岁生辰在即。
    去年岁宴,各国使者云集乌塞尔,甚至魏国和燕国分别派出了国师云崕与十九王子赵允担任使者,国际风云齐聚新夏。
    今年,冯妙君却不打算再这样兴师动众。她也有充分理由说服王廷中的那些老顽固一切从简,因为此时新夏西部的局势真算不上太平:
    呼延家已经为自救而行动,劝服了黎家上交兵权;史家却没有那么听话了,两家关系擦枪走火,升级到兵戎相见,所以呼延家现在正代替王廷平叛,女王无心操办岁宴也是常理。
    自从呼延家掉过头来替王室办事,各地门阀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连领头羊都突然倒戈,众人始知大势不可违逆,多数也就死心塌地,安份下来。
    冯妙君要的,就是这样的带头效应,这比王廷的三令五申要有用得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去过几次松溪别院。傅灵川避了她两次,最后一回要出府,结果硬是被她堵在了门口。
    这时她坐在一辆灰色马车里,车门开着,傅灵川就见到女王对着他笑意盈盈。
    她身着浅褐紧袄,脚蹬小蛮靴,穿戴比他还利落,看来已到市集走过一圈了。只是她身材太好,这么简单的衣著硬生生被她穿出了曲线玲珑来,尤其贴身的裤子勒出一双长腿的线条。
    凡她所在,如春满人间。
    这么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儿,任谁见了心情都会下意识转佳,傅灵川心里却有无限唏嘘,于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劝我与魏国缔结协约时,已知我会成众矢之的?”
    冯妙君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于是傅灵川弄清了答案,长叹一声:“罢了,我答应就是。”
    冯妙君大喜,笑逐颜开:“既如此,堂哥明日就上廷吧。”政务多如牛毛,任她再怎样兢兢业业也绝不减少分毫。这活计她真干不来,还得交给专业人士打理。
    虽然大权在握,但冯妙君不会忘记自己接下王位的初衷:好好修行,壮大己身,再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既如此,她就不能被俗务困扰太多。
    修行者的主业,毕竟还是修行。沾染的因果太多,六根也不清净了。
    美人一笑,千娇百媚。傅灵川却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再争取她的资本,心下反倒没有那般难过了。他点了点头:“大司空柳闻正次女柳清如温婉娴淑,我有意娶她为妻。”
    冯妙君凤眼一亮,鼓掌道:“堂兄好眼光,柳清如才貌双全,柳司空提起他这女儿就得意得很。”
    傅灵川轻咳一声:“大司空与我从前不睦,恐怕……”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冯妙君笑道,“你且宽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女王既然打了包票,傅灵川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松:“既如此,我就等王上的好消息。”
    两人互视一笑,也当泯了恩仇。
    目的达到,冯妙君调转了马车,往来路返回。傅灵川站在院门送别,马车都从视野中消失了很久,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一声长叹,怅然若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说得对。新夏得君如此,中兴在望,他夙愿可偿,又何必在意藉谁之手来圆此壮举?
    离开松溪别院,变作耳环的白板忍不住问女主人:“傅灵川说自己成众矢之的,那是何意?”
    车行辘辘,山林一片银装素裹。冯妙君一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一边道:“新夏与魏签订条约,影响深远。虽然内容只是互不干涉,但对内、对外都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对内,群臣和国民看似自愿,其实是被王廷以利相挟,他们早晚会反应过来,这口怒气必然要寻一个突破口。”
    人类有“怪罪”的天性,一定要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别人头上。这个“别人”,就是傅灵川。
    “你看,我夺了傅灵川的权,无论理由如何充分,有心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力挺他的人并不多见。两轮清洗下来,就基本拔除干净。可见,他过去种种作为不被理解,暗中失了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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