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只顾吟诵诗词,对悄然而至的李知宇却是不知,诗词默诵,庭院生辉,声音朗朗。待得月色渐深,明月静垂之时女子才停止了诵读。女子抬起头来瞧了瞧那轮明月,轻叹一声,往走廊旁边的山石缓缓而来。李知宇心下大是窘迫,这如若被这女子发现,自己今日贸然窥视,实在有辱斯文,若是古板的先生得知,那自己以后有何面目面对先生,如何对得起先生的谆谆教诲,如何对得起自己所读的诗书。李知宇心下两难,进退无据。

    女子缓缓而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身未到,已有缕缕幽香扑鼻。幽香随风而来,李知宇闻得少许,心中已然略有朦胧醉意,不禁又想起了赵晴柔。自己那日如此轻薄于她,若是往后再见,那却是极为烦恼的。

    李知宇只顾着心下所想,浑然不觉女子身影已然临近。待得发现女子身影,欲夺门而出,此刻却已然不及。女子凤眸微凝,沉声道:“谁?”李知宇心中慌乱,手脚四处挪腾,想要寻得出路,可走廊四壁环绕已然不及,惟有低头不语。女子转过身来,瞧着眼前这翩翩少年,神色略有诧异,心中疑惑,正欲询问,外面有人高兴叫道:“小姐,小姐,负卿来了。”

    女子听得这“负卿”二字,身体呆立不动,有如雷击,手中折扇不知不觉已然落地。女子神情微改,一抹红晕悄染脸颊。恰如桃花静绽,薄晕微红,最是娇羞。老仆笑着走入后院,看着眼前的二人。笑道:“你这孩子,如何乱逛,负卿正寻你呢!”

    老仆喜笑颜开,急忙请小姐出门答话。可女子却沉声不动,只是呆呆捧着书本,望月不语。老仆心下不解,一时间却也不明白小姐的心意。

    过了良久,女子幽幽一叹,说道:“来还不如不来,来了只是徒添相思。若不来,渐渐也就忘了。”女子声音细弱游丝,独自哀叹。老仆见女子还是静静沉思,恍若雕塑,却是不知应该如何言语才好。

    前庭中,刘负卿二人细细喝完了一壶茶水,见老仆去了良久,还未出来,刘负卿略有迟疑,嘀咕道:“她却是不愿见我么”心中略有苦涩,沉坐不语。

    “负卿,你为何隐居山林,又为何二人身处一县而不见,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若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为何独处幽居十余载而不出山。”仇如海沉声道,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汉子。刘负卿却依旧沉声不语,只是抿着口中的茶水。过不多时,只闻得芳香四溢,丝丝熟悉的香味沁入心脾,一女子疾步而来。

    二人表情略改,心中各异。仇如海只觉心下舒缓,身心俱松。刘负卿却脑中轻叹,低沉着声音说道:“这缕芳香,十余年也未曾改过么!”心下百转千回,苦涩不已。

    刘负卿脸上迟疑不定,起身四望,却是茫然。此刻欲出,可脚步如生根,纹丝不动。欲留于此,可他又不知如何与这女子相处。

    烛光晃动,四周愈发明灭。刘负卿死死捏住手中的茶杯,指节隐隐发白。长廊中,女子青丝微挽,脸上不施脂粉,一袭绿衣轻摇,一条淡青薄纱系在腰间,足下踩着一双云烟漾红凤翼挂鞋。款款而来。

    屋外明月悬,屋内灯烛摆。

    女子进的大厅,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虽灯烛明灭不定,可女子婀娜身姿却尽显无疑。纤细腰肢堪堪一握,秀发微挽,步履轻盈,印衬得屋内也摇曳生辉。

    刘负卿见女子进得厅来,忙转过脸去,似乎在瞧着那一轮明月。可这客店四周密封,纵有月光从门缝轻扣,也只能略见微光。此刻刘负卿侧头观“月”,却不正是应了“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吗?

    女子笑容哀怨,看着刘负卿侧过脸颊,丝丝愁绪悄上眉梢。女子款款走到刘负卿身旁,一双凤眼只是瞧着刘负卿,丝毫不顾他人。

    仇如海轻咳一声,说道:“槿轩,你眼中难道只有负卿。我这大活人你怎的瞧也不瞧?”仇如海笑看了女子一眼,起得身来,拉了拉刘负卿。

    刘负卿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凝望。赵瑾轩沉声一叹,良久也不知该如何言语,瞧了瞧那翩翩少年,笑道:“你却是谁,这二人又是你什么人?”

    李知宇见赵瑾轩语气轻缓,平和近人,此刻不与他人说话只是对自己言语,不由得小脸微红,吞吞吐吐,却是难以言语。只好独自低着脑袋,沉声不语。当下屋内众人具有心事,只听得蜡烛滋滋作响。

    李知宇缓了许久,才压住了心中的羞涩,见屋内众人具是沉默,寻思良久才说道:“这位姐姐方才庭院所诵却是大诗人李青莲所作,不知姐姐最为喜欢他哪首诗词。”李知宇瞧着那青丝遮面的女子,笑着问道。

    赵槿轩掩袖一笑,说道:“我自是与寻常女子无异,所追所求不过是倾心之人。烟花巷陌,夜夜笙歌如今却是不喜,所喜欢的无非是顽石开口,流水有声。”刘负卿闻言微震,脸上涌起阵阵复杂。李知宇听得赵槿轩话语,心中自是不知所言何物。不过烟花巷陌,夜夜笙歌史中都有所记,心中还是知晓的。

    赵槿轩话锋一转,瞧了瞧刘负卿,又说道:“你这少年,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不知你名姓是何?”李知宇舒缓良久,笑言道:“我叫李知宇,我和刘叔二人并无瓜葛恩怨,只不过我师父托刘叔照顾我,我这才与刘叔结伴来到这梅屏县中,这才见到了姐姐。”

    赵槿轩微微颔首,听到李知宇说师父二字,心中略生疑窦。这师父不知是何人,居然与负卿这么熟悉。女子知晓刘负卿脾性,若是不熟,刘负卿绝然不会照顾这小孩,当下不由得又瞧了李知宇几眼。

    刘负卿神色依旧,既不瞧那赵槿轩,也不和李知宇说话,只是独自坐在一旁,轻抿杯中茶水。过不多时,水干杯尽,正想起身再续一杯,赵槿轩悄然临近,纤手轻抬接过了刘负卿手中茶壶,两人手指碰撞,刘负卿心中微动,快速缩回手臂,可女子右手已然抓住刘负卿手腕,死死抓住。

    刘负卿伸手不得,回腕亦是不得,只得僵持。女子轻轻蹲下身子,一双凤眸只是瞧着刘负卿,丝毫不顾手中已然洒落的茶水。

    茶水尚热,涓涓而下,滚烫伤人,刘负卿二人恍若未觉。女子秀手死死抓住茶壶不放,刘负卿拿紧茶杯而不落。只听得水声缓缓,屋内烛台滋滋。

    仇如海神色不动,眼观鼻,口观心,端坐不动。待得杯中茶水已然饮尽,起身准备拿壶再续一杯茶水,可待得刘负卿站起身来,才发现二人依旧僵持不下。赵槿轩一缕青丝咬在嘴中,泫然欲泣。刘负卿低头不言,只是沉默。

    老仆此刻早已经又回到了柜台后面,呼噜声若有若无的响起,在这众人沉默的时刻愈发明显。李知宇瞧了瞧僵持不下的二人,口中轻诵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又想起那日骄横洒泼的赵晴柔,心中微暖暖。

    屋外,云遮月色,已然昏沉。那静静燃烧的蜡烛此刻也已然燃尽,屋内屋外具是昏沉。刘负卿轻拨赵槿轩手指,女子却是依旧不放,只是死死拽着不动。刘负卿突然站起身来,手臂用力,女子死死拽住的手指才不得不轻轻松开。秀指轻抚,从刘负卿袖口一直抚道身下,手指轻触,只觉冰凉。

    刘负卿一脚踏出,缓缓说道:“我等今日叨扰姑娘。实属不该,容刘某他日再来谢罪。”刘负卿出得门外,只见寂夜沉沉,无风无雨。

    仇如海忙过去扶起女子,女子却不依不理,青丝落地,涕泪沾巾。仇如海无奈一叹,也缓缓走出。回头还顾,女子竟是头也不抬,喃喃道:莫道痴人痴,只是心不改。李知宇随着仇如海出的屋门,将大门轻轻闭合,这才追赶前面二人。只见二人具是沉默,李知宇却不好言语,只得随着二人渐渐出得此间,隐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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