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姐姐昨晚给我的地址,我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孟冉父母的新家,这里只是个老旧的五层居民区,建筑的墙皮脱落的都很严重,完全不像是有八百万存款的人,不过这也让我想到,或许他们本身就不是为了钱。

    我走进楼道来到一楼的门外按响了门铃,开门的人是个脸上印着些许皱纹却满头白发的中年男子,“请问孟山先生住在这里么?”虽然我的第一反应开门的人应该就是孟山,但是为了保险还是这样问了。

    “我就是。”开门的人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显得十分苍老的人,又看了看屋内简单的摆设,我之前的戒备心完全放了下来,说道:“您好,我知道接下来的一些话可能会引出您最想忘记的事情,但是为了调查真相我只能这样做。”

    “昨天警察已经来过了。”他打量着我说道。

    “我知道,昨天的警察是问您汇款的问题,但是我想问的是关于您女儿孟冉的。”

    孟山怔了一下,眼神中透露着无助,回答道:“你走吧,我没有什么好回答的。”

    说完便准备关上房门,我急忙一只手拉住门,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说道:“我能看出来您绝对不是出卖女儿的父亲,而且给一个扮演自己女儿的演员当父亲,同时还要承认她就是自己的女儿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他松开了门把手。

    “您肯定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在了,为什么不出面指证高远,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公道。”

    “让他进来说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应该是孟冉的母亲。

    孟父将门彻底推开,让我走进屋内,我环顾着屋内四周,可以说除了很有必要的家具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甚至连盆栽都没有。

    孟父沉重的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说道:“这么长时间了,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为您二老女儿来的人。”我回答道。

    “嗯,我们真的不是那种会背叛女儿的父母。”孟母边抹眼泪边说道,“但是没办法,那个人说如果不想女儿的丑事被传播出去,就让我们什么也别说,我们是不希望女儿死后还落一个不好的名声,才这样的。”

    “相信我,您女儿绝不是那种人。”

    “他说他们有证据,再加上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官司我们也打不起。”孟父羞愧的说道。

    “您女儿在毕业之后是不是没怎么回过家?”

    “其实,她高中就开始住校,一直都是自己打工赚钱,几乎没管我们要过一分钱,上了大学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她就是不想拖累我们,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里,我想起了颜清之前说过孟冉的家境比他好,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出颜清对孟冉根本不了解。

    “那,孟冉有没有回家过,或者伤心的给你们打电话?”

    “她只是偶尔回来给我们买一些保健品,经常给我们打钱,大多数都是在外工作,不定时的给我们打个电话问候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做起了直播,我们也不懂什么是直播,但是看她能完全照顾自己而且有了一定的经济收入,也就没有拦着,哎。”

    “您别难过,那个可不可以把孟冉出事前后的具体情况说一下,我知道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但是我真的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两人先是沉默了一阵了,应该是内心在纠结,也可能是回忆到痛苦的地方实在说不出来,我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着,过了不久,孟父说道:“那天她跟往常一样,给我们打钱之后打个电话问候了一下,当时没听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那次打的钱比较多,我们也没多想,但是转天她公司的老板就联系我们说我们女儿出事了,是他们在活动期间出了事故,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受伤了,想着问问在哪家医院里,他们没说在哪个医院,就说希望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里我当时就喘不过气了,谁都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但是还是不相信,就说我要看看女儿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一直不肯告诉我们女儿到底在哪里,就说希望我们能配合他们,会给我们一笔高额的赔偿,那时候我们还关心什么赔偿,就想要回自己的女儿,他们一直不同意,后来还威胁我们说如果再这样闹下去,就会把我们女儿的丑事全都传出去,说我们女儿其实背着他们出去跟男人上床,很多钱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说的我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把您女儿的尸体放出来,一直被他们处理?”

    “恩,这也是我们最对不起女儿的地方。”孟父哽咽的说道,只是眼里并没有泪水,或许泪水早就已经因此哭干了吧,“更过分的是他们让我们说女儿是失踪,还要去报案,到时候会找一个体型样貌相似的女生伪装成我们的女儿,然后去派出所结案。”

    “所以,这件事你们就这样忍下来了?”

    “恩,钱也是他们逼着我们收的,恐怕就是想以此让我们不说出去,我们也没办法,想给女儿伸冤,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慢慢涌上心头,但是还是被我憋住了,我并不是因为孟冉的父母而愤怒,而是因为平台居然会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毁灭一个家庭,当然他们不止毁灭了一个家庭。

    “孟先生,其实他们所说的,就是他们所做的。”我严肃的说道。

    “什么意思?”

    “孟冉不是自己去和男人上床来赚钱,而是因为这个平台的老板本身就是一个好色的人,孟冉是被迫和他们发生关系,而且不止孟冉一个人,这个平台的大多数主播都被迫参与过,有些人已经因此失去了灵魂,有些人依然整日活在恐惧中,身上背负着巨额的违约协议,可以说完全是被平台控制着。”

    “你说什么?”

    “我知道这些话会让你们很受打击,但是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这件事已经被证实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更多被困在深渊中的女生,请出面指证,让这些社会上的人渣不再迫害这些女孩子。”

    说到这里,两人都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胆怯了还是害怕自己的女儿失去名誉,便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这钱,我们一分没动,我们可以随时还回去,但是我们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到,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指证。”

    确实,没有证据的指证对于高远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正在为难时,我突然想到一个情况,继续说道:“现在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让警方立案调查,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查出真相,一起被隐藏两个月的命案,我相信警方一定会重视起来的。”

    “真的会这样么?”孟父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也不是警察,你真的敢肯定警察会找到我们的女儿?”

    “我姐姐就是警察,而且她正在调查一起与您女儿有联系的案子。”

    两人依然没有动静,我此刻恨不得把孟父背起来走到黄港市,但是这个时候强迫他们只会适得其反,最后我说道:“我不会强迫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花太多时间考虑,你们的女儿还在等着你们呢。”

    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我有些心灰意冷,正打算出门,孟父突然叫住我说道:“等一下,我考虑清楚了,我跟你去。”

    孟母也站了起来,点头同意,他们两人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我一起出门了,出门的每一步都显得很沉重。半路上,我翻出颜清的照片给他们看,他们都表示不认识,我把颜清和孟冉在大学里恋爱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当然也只是当初颜清讲给我的那些,只希望这些事情可以稍微缓和一下他们悲痛的心情。

    我看了看时间,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黄港市,于是拨通了姐姐的手机说道:“姐,我把孟冉的父母带过来了。”

    姐姐低声说道:“先等一会,陈队正在跟上级汇报情况。”

    我能听到那边拍桌子的声音,估计是上级非常生气,到现在没有太多进展,过了一会姐姐说道:“高远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被放了。”

    “我知道,所以这才把两位前辈带过来,这样一来,孟冉的案件就会被重新调查的,而且姐姐,我感觉陈婉仪与安澜的案子都始于孟冉,她们之间一定有着联系。”

    “在这之前,你知道如果把孟冉的案子在划分到安陈两案的话,陈队会怎么样,这是三起命案啊。”

    “姐,相信我,孟冉的案子是这一系列案子的导火索。”

    “行了,你们到了再说吧。”

    姐姐似乎有些不耐烦,毕竟陈队又被教训了一番,作为下属心情也是一样的,我回头看着孟冉的父母,两人依靠在一起,也许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正午,我们到达了黄港市,外面气温异常的高,几乎是不留活口的感觉,我把他们带到警局里,姐姐虽然嘴上不耐烦,但是之前已经跟别人说好了,所以直接有警员带着孟冉的父母去立案,我坐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一动也不想动,这一上午过得真是让我不想回忆,好在努力没有白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姐姐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道:“孟冉的案子,你辛苦了。”

    我发了发呆,不知道说些什么,接着姐姐坐在我旁边说道:“我能看出他们刚来时的绝望,是你给了他们希望,也许在我们内心深处,曾经有那么一刻犹豫,但是更多的是现实中的压力,我身为刑警,虽然曾经宣誓过,但是真的回到现实中,才发现这个世界远比我当初想象的更加艰难,我不敢想自己对这个社会有多大的影响,可以说微不足道,但是我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中全力以赴,也可能是目睹了太多的悲剧,我对家人的希望,有些变了。”

    说到这里姐姐笑着摇了摇头。

    “您一直都很努力,同事们都看着呢,我知道您在自责,孟冉的案子谁也不想这样,但是既然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就如您所说的,全力以赴吧,她的家人就在这里,其实在这些天的调查中,我一直在想着孟冉,感觉如果不能还她一个公道就是对不起她,等案件结束了,我希望可以来到她的墓前,虽然与她素不相识,但是有些话,真的想对她说。”

    姐姐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或许在此刻,我们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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