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斧虽是大禹帝君所赠,杨戬也没半点看不起这把当年为自己劈开一条救母之路的神斧,可毕竟,这只是后天功德灵宝。
    潜鸿道人应当是大道圣人,还有造化玉碟护着、有戮神枪这般重宝伴身,做道祖多年更是肯定有百般后手……
    这般人物,如何是自己能去砍的?
    虽先前可能会觉得这潜鸿道人‘不过而而’,但那是因三清联手时太强,将潜鸿完全压制住了,方才给人这般错觉。
    天炎道子瞪着杨戬:“快去!不然我苦心带你来此地作甚!”
    硬着头皮,杨戬瞪了眼天炎道子,后者着急的瞪了回来。
    去就去吧。
    吸了口气,杨戬身形冲天而起,虽已将自身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却依然感觉自己离着潜鸿‘无比遥远’。
    见杨戬腾空而去,天炎道子松了口气,目光中露出了少许安然,飘在那,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隙,注视着空中的情形。
    无人可知,他为了今日之事,到底做了多少算计,做了多少筹备。
    千多口混沌钟,千多次崩碎时空道则将混沌钟牵引到此地,便承受了千多次道则对自身的反噬……
    可在天炎道子的推演中,只有这般,才能稳赢不败……
    他们输不起。
    原本的安排并不是今日这般,三清本是欲让通天教主卖一出悲情戏码,而后顺势将通天教主‘送’入紫霄宫中闭门思过,再在紫霄宫中寻求机会,对潜鸿出手。
    因为三清并没有把握去灭杀一个有造化玉碟护持的大道圣人。
    可正当三清布置诛杀潜鸿的算计时,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数,这变数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数。
    这变数,便是阴差阳错被梦游的玄都稍带回洪荒的一缕魂魄……
    因这变数出现,天道运转受阻,天炎道子出世、后土娘娘道果出世。
    而为了掩埋天炎道子的踪迹,三清合力欺瞒天道,瞒过了潜鸿的视线。顺带,杨戬便如此阴差阳错的在洪荒中站稳了脚跟。
    前因后果,大致便是如此。
    签押封神榜,便如诛杀道祖的盟书;而杨戬乘风崛起,修的还是盘古大神所留的八九玄功,更是自行摸索出了八九玄功的真正奥义。
    三清如何能不重视这个玉鼎真人的弟子?
    一步步,杨戬走到了今日,八九玄功推到了归鸿境,战力已可力压金灵圣母这般三教高手,三清与天炎道子更是看到了某些新的‘希望’。
    他们将算计打乱,选了此地为对战之地,又将与潜鸿的对战推演了无数次……
    忍痛自毁道门,断道祖气运之根基;
    说服其余三位圣人协同出手,期间不知要落下多少次圣人面皮;
    更有天炎道子,他为谋划今日,到底在岁月长河中摸索了多久、谋算了多少,怕天炎道子自身都已数不清。
    玉鼎与杨戬这对师徒,算是给了三清少许慰藉。
    比起今日在场的其他几位,玉鼎应当最能代表洪荒修士,那是修士凭自身走到如今不输功德圣人的坚韧!
    比起玉鼎真人,杨戬自身或许还差些火候,但杨戬却是今日局面的小小钥匙。
    他是变数,身居开天道韵,甚至能将此道韵化作自身所用。
    能改变洪荒的,或许只有他这般天道原本推演不到的人物了吧。
    此刻,杨戬抓住了开山斧,目光带着少许困惑,却极速赶往潜鸿道人身侧。
    抬头望,被千口混沌钟震晕了的潜鸿道人,正承受三清的猛攻!
    太极图转守御为杀伐之力,盘古幡之中更是出现盘古昔日大战的身影烙印,玉如意、风火蒲团交替轰击。
    其中蕴着的道则,虽不能算作已完善可成圣的大道,尚无法与潜鸿道人的大道所比;可三清对自身之道的领悟、掌控,却可说完全不输于潜鸿道人!
    若非潜鸿早早算计了三清一把,将他们拐入了功德成圣的不归路,此时那还用这般大费周章,只通天教主便足矣。
    便是被困在功德圣人地步,通天教主依然无法被潜鸿小觑!
    青萍剑为引,诛仙四剑光芒大作,通天教主道袍飘舞,身影忽而化作千万,忽而凝入剑意之中,剑芒接连撕开造化玉碟的宝光,在潜鸿道人身上留下一道道泛着七彩斑斓的伤痕!
    可惜,便是通天教主,此时也无法将潜鸿灭杀。
    突然间,潜鸿身周气息开始迅速膨胀,千口混沌钟正在缓缓隐去!
    它们哪怕从不同的时空崩断时空道则而来,却也无法停留太久,在被混沌海排斥……
    正疾飞的杨戬目光中露出少许不甘,露出淡淡的惋惜。
    这般机会,却没能将潜鸿灭杀,接下来必然是更为艰难的苦战……
    杨戬这个局外人倒是看的明白,并非是三清攻势太弱,实在是大道圣人自身太强;还有那天道圣器造化玉碟,此时也为潜鸿抵挡了不少攻伐。
    这就好比,六圣与天炎道子穷尽算计,高高举起了铡刀,但铡刀落下时,却发现他们要铡的是一块玄铁晶石……
    六圣定然有其他后手。
    疾飞中的杨戬抓紧斧头,不断思索,不断推算,却始终无法得知有那件先天至宝足够灭杀潜鸿。
    ——来自后手本手的后知后觉。
    玄都推着那座绝杀大阵冲至,高呼一声:
    “诸位老爷请入阵!”
    像是排演了无数次那般,六位圣人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这座大阵的六个方位。
    而玉鼎真人、广成子、玄都大法师,早已占住了剩下的三处阵法方位,同时打出道道光亮,催动了阵法。
    绝天阴阳九合乾坤阵绽出道道七彩光链,杨戬抬头看去,便见‘高空’之中如烟花绽放。
    只是这道道‘烟花雨’朝着潜鸿汇聚,转瞬将潜鸿层层包裹!
    几乎这边大阵之力刚裹住潜鸿,最后百余口混沌钟即刻退去,消失不见。
    这火候掌握的,简直分毫不能差错!
    九合锁乾坤,阴阳斩道则!
    集合六圣之力,辅以玉鼎、玄都、广成子之道,借用这座有些诡异的大阵,潜鸿再次被困!
    “杨戬何在!”
    元始天尊的嗓音滚滚而来。
    杨戬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立刻哑着嗓子喊了回去:“弟子在!”
    “速向前来!”
    伴随着元始天尊的话语声,九合大阵之中落下一道光束,正中杨戬;杨戬只感觉自己身体被拉扯着急速上升,混沌海翻滚的灰色云雾在身周不断退却!
    这阵仗……
    这局面……
    真要他来斩大道圣人?
    凭手中的……大禹治水时的灵宝,开山斧?
    杨戬脚下不知多远处,混沌海中浮沉的天炎道子勉强抬起手,对着杨戬的身影轻轻一点。
    蓦然间,杨戬心中响起了天炎道子的嗓音,身影也紧跟着扑入了九合大阵中……
    ‘杨戬,你可知盘古?’
    ‘天炎道子?’
    ‘你可知盘古?’
    ‘知。’
    ‘你可知开天之事?’
    ‘也知。’
    ‘那去吧,用你的开天奥义,护卫洪荒生灵。’
    杨戬:……
    ‘如何做?’
    ‘我不知,只需开天奥义。’
    这是那一瞬,天炎道子与杨戬的漫长对话。
    冲入九合阵中,杨戬虽然握着开山斧,却无法随手就打出已施展越发纯属的开天道韵。
    突然让他来看圣人大战,又突然让他出手斩杀大道圣人……
    杨戬双眼之中带着少许迷茫,他在思索,他在探寻,他想让一个人告诉自己,这片洪荒是你必须守护的地方,而天炎道子是绝对可信任之人……
    虽然三清师祖在与潜鸿大战,虽然师父也在为灭杀潜鸿而出力,虽……
    可他突然有些无法分辨了。
    道心不定,何以催发开天道韵?
    而自己的开天道韵,若是不能斩了潜鸿,那洪荒岂不是要被这个大道圣人顷刻间覆灭?
    身影冲出九合大阵最中心,杨戬却是平躺着,手中抓着的开山斧几乎都要随时脱手落下。
    三清同时轻叹,目光中露出少许惋惜,却没有半分责怪……
    这般重压落在一个刚修道千多年的徒孙身上,又如何能强求他此时心志坚定、毫无犹豫的做到他们期许之外的事?
    “莫要多想,”玉鼎真人淡然缥缈的嗓音传入杨戬耳中,“不必逼自己太甚,回来吧。”
    师父……
    师父始终还是在为自己着想……
    杨戬突然轻笑了声。
    他在迟疑什么?不是早已下定决心,无论何时,自己都站在自己师父身旁吗?
    师父要对付潜鸿,那管他到底有什么后果,管他潜鸿到底是不是大道圣人!
    师父之敌,便是我之敌!
    杨戬躺着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抓着开山斧,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却在自问本心。
    能斩否?
    为何不能!
    吸了口气,杨戬缓缓举起开山斧,身后竟出现点点浅蓝色的光点,光点均匀‘涂抹’,画出了一个巨人的身影!
    开天一式!
    这一斧,算是回报少许师恩,算是回报师门对自己的栽培之恩!
    管他是否能斩大道圣人的一根毛发,能打伤潜鸿一下,便是自己赚大了!
    杨戬咧嘴一笑,道心莫名快意,忍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大吼,开山斧对着潜鸿竖劈了下去!
    一道光弧撕开混沌海,直斩大道之圣!
    就在此时!
    杨戬背后的巨人突然凝实,仿若有了血肉,那双满是威严的双目睁开,怒视着潜鸿。
    被困的潜鸿似乎对这些尽皆不知,但此时,潜鸿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惊惧。
    “盘、盘?”
    “啊——”
    巨人双目之中满是悔恨,混沌海中,一幕幕画面浮现,又在转瞬落入巨人身躯。
    那是龙的低吟、凤的悲鸣,那是巫的呐喊,人族在上古即将被妖灭绝时的祈请!
    巨人眼角滑落两滴晶莹的光点,右手猛地张开,仰头发出一声略带悲鸣的长啸,右手掌心,一道道光束在迅速汇聚。
    混沌钟重聚!
    太极图飞来!
    盘古幡射出一道光束!
    一把巨斧凝成,巨人怒目注视着潜鸿,与杨戬先前一模一样的挥砍动作,一摸一样的道韵,但其威力……
    又一道稍显黯淡的光弧,追上了杨戬打出的那道,二者合二为一,而后!
    “饶我一命!盘!我也是被他们所胁!”
    潜鸿所在之地被光弧斩过,这位大道圣人的疾呼声戛然而止,九合大阵也同时崩碎,组阵的六圣和三位高手同时抽身,玉鼎真人即刻冲向了杨戬。
    那道斧芒还不罢休,将潜鸿碾灭,竟又劈开了此地的混沌海,划分了阴阳,似乎要造化又一个洪荒……
    太极图、盘古幡、混沌钟各自散开,那道巨人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斩圣?
    杨戬低头看着手中正崩碎的开山斧,虽然满脸严肃,但也难掩他此时嘴角的抽搐。
    “可曾受伤?”玉鼎真人抓着杨戬肩膀就朝着后方疾飞,怕杨戬被混沌海的波澜吞掉。
    杨戬扭头看了眼玉鼎真人,喉结上下晃动了下,喃喃了句:“师父,好像……”
    玩大了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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