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从后角门出来,车子出了巷口,又掀起帘子吩咐富贵,“算了,咱们还是去各家会馆看看热闹吧,先去江宁会馆。”

    富贵利落的答应一声,催马往江宁会馆过去。

    李夏示意端砚将车窗帘子挂起来,透过车窗绡纱,看着满街的喜庆热闹。

    “姑娘不是说要去迎一迎五爷?”端砚忍不住问了句。

    “五哥这会儿肯定忙得很,还是别去添乱了。”李夏笑着示意车窗外,“还是看看热闹去。”

    五哥这个钦差,要先去交还钦差关防和一应物什,还是往宫里递折子,等着皇上召见,或是发话不必见,接着要去见三位相爷,禀报答话,之后还要去秦王府……

    她还是等五哥回到家,歇好了,再慢慢说话吧。

    江宁会馆前弥散着浓烈的鞭炮味儿,地上的炮皮厚的车子几乎都不去。

    李夏没下车,吩咐富贵赶着车,贴着会馆对面慢慢过去,这个慢,倒不用富贵故意,江宁会馆前光报喜的报子,就挤的满满的,人要挤过去都不容易,何况车子。

    半天不动,富贵吩咐小厮看着车马,自己跳下车,挤到会馆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穿过街回来,李夏那辆大车才挪了不过一两丈远。

    富贵跳到车前坐下,隔着帘子和李夏笑道:“会馆里面的炮皮比外面还多,放了这么多鞭炮,可真是!说是他们江宁府今年中了两个进士,一个同进去,三个人中,一个进士一个同进士一直住在这会馆里,里面比这外面热闹多了,说是会长高兴坏了,让人去清风楼包楼庆贺,真是!不过两个进士一个同进士,就高兴成这样,这出息劲儿!”

    富贵一边说一边笑。他如今这眼界跟从前大不相同,从跟着老大进了京城这六七年的功夫,光姑娘这一家沾亲带故的,中了多少进士了?简直有点儿算不清。

    富贵真掐着手指数了数,算了,别的不用数,光说他们姑娘好了,姑娘三个姐夫两个进士,两个兄长,全是进士,还都是一考就中,没下过二回场的,那么大一个大江宁,中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同进士,就高兴成这样,真是没见识。

    富贵没算清人头,倒把下巴算的一路往上抬,要说会挑主家,就得数他们老大了,瞧这主家挑的,简直就是古往今来,世上第一好。

    ”今年一共取了二百零四人,他们江宁府一地就占了三个,很了不起了,可不是没出息。咱们去福建会馆。”李夏隔着车帘笑接了句。

    “好咧!”富贵答应一声,用鞭子捅了捅小厮,吩咐他下去牵着马往前挤。

    福建会馆比江宁会馆还要热闹,会馆门口锣鼓喧天,正在跳下跃下的舞狮子,富贵跳下车,“小的去看看。”

    李夏笑应了,干脆把车帘子挂起来,和端砚一起,饶有兴致的看着会馆里抬出一筐一筐的铜钱,漫天的撒,有几个铜钱落在车顶,弹下来,落到李夏面前,李夏伸手掂起铜钱,递给端砚,“这样的喜钱难得,你拿着以后当嫁妆。”

    端砚接过铜钱,一边收在荷包里,一边笑道:“要是回去求六爷赏一枚铜钱,是不是更难得?”

    “六爷的钱不难得,要多少都有。”李夏笑起来。

    富贵在会馆门口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侧身挤进会馆,不大会儿,就又挤出来,回来坐到车前,“怪不得狮子都舞上了,他们福建今年足足中了十七个,说是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倍!真是不得了!”

    “侯明理是福建人。”李夏淡定的接了句,富贵呃了一声,嘴角往下扯了扯,却一句多话没说,只回头看着李夏,“前面都堵死了,咱们往回走?还去哪家?”

    “其它就随便看看。”李夏笑道。

    “那去咱们平江会馆看看,就在前面,绕过去就是,顺路得很。”富贵急忙建议。

    “好。”李夏答应了,看着富贵,有几分困惑道:“你是平江府人?”

    “这个……”富贵干笑几声,“话来话长,小的是在绍兴城里长大的,不过小的是不是绍兴人,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从记事起,就是个孤儿,先是要饭,后来就跟着郭老大,老大倒是……”

    富贵缩着脖子,声音压的极低,“正宗绍兴人,不过,老大最厌恶人家说他是绍兴人,他从来不认他是绍兴人,不过,也从来没说过他是别的哪个地方的人,也不能算没说过,老大是用得着哪儿人,他就说他是哪儿人。”

    富贵这句话绕口令一般,端砚听的眨着眼,李夏听懂了,看着端砚一脸茫然的眨眼,抿嘴笑道:“这是郭先生跟人家攀交情常用的伎俩,对方哪儿人,他也说自己是哪儿人。”

    富贵嘿嘿笑的颇有几分得意,“老大本事大。胡老大跟着老大,也是哪儿人没个定数,顺嘴说呗,说到哪儿算哪儿。后来,姑娘也知道,胡老大去了平江府,前几年又娶了个平江府的媳妇儿,胡老大就张嘴闭嘴他是平江府人,上回来,跟人见面,一抱拳:在下胡磐石,平江府人,啧!”富贵撇着嘴,啧啧有声,“姑娘没看他那样子,说的好象他真是平江府人一样。”

    “你也就张嘴闭嘴你们平江府了?”

    “也不全是,胡老大既然认了平江府,小的们看平江府,就比别的地方亲近那么一点儿。”富贵嘿嘿笑着,赶着车到了平江会馆。

    平江会馆前的热闹一点儿不差,富贵一跃而下,“姑娘稍候,小的去瞧瞧!”

    端砚眉毛都抬起来了,“姑娘看贵叔这样子,好象真把自己当平江府人了。”

    富贵奔进去的飞快,出来的也极快,愉快无比的跳到车前,一张脸喜笑颜开,“咱们平江府也不错得很,两个,都是进士!一进门,就看到熟人了,胡老大手底下一个叫海庆的,也不知道胡老大怎么把他打发来了,回头小的再找他细聊,先说喜事儿,娘的这海庆正漫撒银子派赏钱呢,是胡老大的先生,姓黄讳清,这回中了二甲八十九名!哈哈哈哈!”

    富贵说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黄清?是郭先生给胡磐石找的那位先生?”李夏记得这个黄清,郭胜和她说过,她当政十年历经四科,加上这一年的春闱,所有榜上有名的,她都记得,这个黄清,从前没有,李夏想着今年这两百多人中的那些陌生人名,笑意从心底往外流淌。

    “是。”富贵又笑出了声,“胡老大幸亏有老大,要不然……嘿。”富贵嘴角再次往下,胡老大跟老大比,可真是没法比。

    “说说黄清。”李夏吩咐道。

    “是!黄先生是个穷秀才,当年被老大请过去给胡老大他们做先生,才刚过二十,胡老大银子给的多,也就两年吧,黄先生就有两三百银子了,就跟胡老大说,要辞馆专心读书备考。这黄先生是老大给胡老大请的,胡老大哪敢放走?就跟黄先生商量,胡老大他们的课业,改成一天半个时辰,就讲讲书讲讲道理,其余时候,让黄先生温书。”

    富贵心情愉快,声调愉快。

    “后来黄先生就中了举,这是头一趟考春闱,就中了!”富贵一拍大腿,眉毛乱飞,仿佛是他自己一考而中了。

    “这么说,这个黄清,一直是胡磐石供养着的?”李夏眼睛微眯。

    “也不能……咳,”富贵的话有些含糊,“照理说,不好那个啥,黄先生虽说课业少,可一天半个时辰,也没误过,算不上……那个,供养吧?”

    “嗯,你说的对。”李夏笑眯眯,“咱们回去吧。”顿了顿,李夏接着笑道:“一会儿你去寻一趟郭胜,让他带这个黄清和六哥认识认识,以后就都是同年了。”

    “是!”富贵答应的响亮无比,这可是黄先生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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