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的富庶,来自丝路。单就农作而言,陇右并不算发达。
    盖因陇右地貌复杂多样。山地、高原、平川、河谷、沼泽、冰川、沙漠、戈壁,应有尽有,纵横交错。整体地形以山地、高原为主。结构大体为:“三分山、三分草、两分沙、一分林、一分田”。
    凉州的农业灌区,主要有二:河西走廊沿山灌区及河湟沿岸灌区。其中,河西走廊因其典型的内陆绿洲农业,使得河西仅以全州二成之田,产出全州四成之粮。
    正因如此,刘备才重修洪池岭长城,将河西四郡揽入怀中。
    河西走廊,斜卧于祁连山北。北山以南,东起洪池岭,西迄酒泉郡,长二千五百里,乃著名戈壁绿洲。祁连山地在河西走廊以南,冰川逶迤,乃河西走廊天然水库。走廊以北地带,近大漠,被后世惯称为“北山山地”。
    两汉时,河西铁质农具已十分普遍,播种工具亦是较为先进的三脚耧车,并因地制宜推行了“能风与旱”的“代田法”。
    代田法亦称“代田”。乃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集西北抗旱经验所推行的一种新式耕作法。
    具体为:在田中开沟作垄,沟垄相间,将作物种在沟里,中耕除草时,将垄上的土逐次推到沟里,培育作物;第二年,沟垄互换位置。以此类推。此法有利于保持地力,抗御风、旱。“一岁之收,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善者倍之”。
    河西物产亦较为丰富。主要有:胡麻、梁米、黄谷、土麦、白米、穬麦、黍米、黄米、白粟、胡豆、秫、糜、荠、茭、秣、谷、菽、麦、米等二十余种。
    河西走廊地势平坦,又兼碱性较重,且“终岁雨泽颇少。夏种时,大水冬灌,冻泡如酥,遂成沃田。再行“换茬”,甲年种麦,乙年种糜,亦见奇效。若地力过疲,易之苜蓿。
    “换茬”兼顾“代田”,可令季季大熟。
    一言蔽之。时下的西凉,比起刘备来自后世的认知,生态环境要好许多。几乎是天壤之别。
    大河甚清,山林秀美。物产自足,丝路流金。
    所谓认罪受罚。三十六部羌渠,自从在认罪劵书上签字画押。罪名和刑罚,便已定下。
    蓟王虎踞陇山之巅,如利刃高悬。众羌渠不敢怠慢,这便群集枹罕原合众将军府,今暂领护羌校尉府。赶来与阎忠、韩遂商议,流徙之地。
    “敢问校尉,我等可否互相流徙?”便有机灵者问道。
    “如何相互?”韩遂笑问。
    “便是,我部山寨,迁给他部。他部山寨,迁给我部。三十六部一分成二,刚好互迁。岂非两全其美?”
    韩遂笑问:“尔等刑罚乃是‘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流徙可如此,城旦又当如何?”
    “这……”羌渠顿时词穷。
    “筑城、造器、农牧,缺一不可。”阎忠亦道:“若只顾自己,枉顾律令。王上一旦降罪……”
    “一切皆听上官吩咐。”一提蓟王,羌渠岂敢再辩。
    “如此,可东西互换,南北对调。”阎忠这便取来西凉山川地形图,明示众人。图上已用朱笔,圈出数个大圈。皆是饱受羌胡荼毒,赤野千里,城池荒芜,民众离散,却又适宜耕作的河湟灌区。
    如枹罕、金城、鹯阴、安故、允吾(qiān yá)、榆中等,皆在圈中。共计十余城。
    “需满三百里。”阎忠又叮嘱道。
    目标明确,三十六部羌渠,这便纷纷选定流徙、城旦之地。
    便有羌渠问道:“敢问上官,吃住皆由蓟王供给?”
    “然也。”阎忠轻轻点头。
    “若因工伤残,又当如何?”
    “自有抚恤。”阎忠答道:“临来时,蓟王言道:举家流徙者,户户需修造宅邸一座,辟荒田一顷。修造城池,种田放牧,不一而足。只需刑满四年,便可归乡。”
    “宅邸一座,荒田一顷。修造城池,种田放牧。刑满四年,便可归乡。”众渠帅将蓟王之言,句句记在心间。
    见众渠帅还想着四年后如何如何。
    与韩遂相视一笑,阎忠又道:“蓟王又言:诸位渠帅,亦不得闲。需从寨中择‘年长威重者’相伴入城。或为里正、或为衢长,负责辖下羌民事宜。食俸当与汉吏等同。”
    “这是当然!”听闻可令各寨自行管理,众渠帅喜不自禁。
    阎忠笑道:“蓟王还言:所谓刑罚,乃以刑代罚,令其悔过向善也。刑有量,罚有度。以月计,只需完成量刑,多余之劳,皆计入薪酬。与汉民同工同酬,多劳多得。”
    众羌渠大喜:“敢问上官,如何‘同工同酬,多劳多得’?”
    阎忠略作停顿,这便言道:“除去量刑。筑城,壮劳力一日二百钱。耕田,三十税一。”
    言将出口,满室皆惊。
    “一日、日、日、日,二百、百、百、百钱?”
    细细一算。日、百,数量都对。阎忠这便笑道:“然也。”
    “吃住全免,日薪二百?”便有羌渠龇牙一笑:“蓟王当真?”
    阎忠一愣,这便面露不悦:“王上一言九鼎,何曾自食其言?”
    “皆是五铢钱?”
    “四出五铢。”
    竟是蓟国上币。问话羌渠倒吸一口凉气。
    “我部人口可多。”便有大族羌渠,挤到人前。
    “多多益善。”阎忠目空一切,视若无物。
    “哼!”大羌渠耸肩一笑。
    “嘿!”阎忠犹胜一筹。蓟国千里之土,区区百万羌人,又有何难。
    便有羌渠好意提醒:“他族能吃善战。一人食数人之量,一人有数人之力。”
    “妙极。”阎忠抚掌一笑,尽是名士风范。
    羌渠暗自钦佩不提。
    蓟王怕是没见过我等吃喝。何止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分明就是天地无光,神鬼乱舞。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哥几个,走起。让西凉名士死个明白。
    目视三十六部羌渠,振奋而去。阎忠缓缓收拢笑意。
    韩遂更是一声长叹:“百年羌乱,必灭于蓟王之手。”
    却又徒生出一丝担心:“百万羌人,放开吃喝。蓟王……”
    “无妨。”阎忠答道:“西域多牛羊。蓟国多粳米。羌人饱食,一心赚钱。不出数年,陇右再无汉羌之分。”
    “四年之后呢?”韩遂记得‘完城旦舂’的刑期,不过四年。
    “设身处地,户户有良宅一栋,良田一顷,牛羊成群,日薪二百。可愿回寨?”阎忠整冠而起,向陇山肃容下拜。
    “蓟王之明,或比高祖亦不逞多让。”
    韩遂亦感同身受:“我若逢高祖,当北面而事之。与王国、宋建之流,则竞鞭而争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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