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旦舂,大略为三。
    城旦,负责筑城造楼,铺设下水管网、修造水暖水洗水淋等城市设施。工城旦负责锻造工具、烧造硬陶水管砖瓦诸材、修造机关诸器。农城旦负责通渠开荒、围堰造田、修造马邑草场,放牧牛羊。诸如此类。
    治舍盖屋、伐薪作炭、种禾放马、造船架桥、通渠铺路,各有人手。因战乱而荒废的城池,一时人头攒头,好不热闹。
    先将城内被羌人纵火焚毁的破旧建筑,统统拆除。所得建材皆用来圈建流徙大营,搭设帐篷令其安居。而后按蓟国将作馆最新城池规划,清理挖掘街道,只需硬陶水管烧造完毕,便可铺设地下管网。
    城外深挖沟渠,再深耕荒地。“度汧、陇,无蚕桑,八月乃麦,五月乃冻解。”距离麦种还又一月。此时耕田,当不误农时。
    对比各郡县编户集薄。能寻到主人的宅院,重造之后,皆还与旧主。家人离散,隐约知其所踪或时有消息传回,便做封存。消息全无,人踪皆灭,宅院则收归幕府所有。
    待无主宅院造成,便先租与羌人。租期与刑期等同。待刑期满后,再做计较。料想,习惯了舒适的汉家宅院,还有多少羌人愿意返回老寨。
    这便是文明的力量。
    到那时,一栋曲径通幽、重楼高阁、南北通透的日光吉宅。作价十万钱。还有城外每亩作价一万钱的良田一顷。羌人四年辛苦所得,也只够付个首付。非但无须蓟王贴钱,反倒欠蓟王一笔巨资。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欠钱万事皆短。便是羌人豪勇之辈,又岂能在蓟王当面抬起头来。
    先租后买。不怕不买。
    试想,自己辛苦筑造的宅院,亲手开辟的良田。且已耕种数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然留恋。何须等四年刑期将满,或二三年后,便开始心忧刑满之后,如何如何。
    诞生于蓟国的新式城池,便是西域五十五国,亦眼馋。不求回礼,只求造城。足见一般。更何况苦居深山老林之中,与风霜虎豹为伍的羌人。
    “反客为主,先尝后买”。便是此计之精妙。
    以羌人朴素的认知,如何能抵挡。
    还是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待丰衣足食,再让宋枭去宣讲《孝经》。如此循序渐进,当可洗尽蛮荒,以成汉化。
    羌汉矛盾,说白了皆为生存。只需令汉羌二族衣食无忧,谁人愿起刀兵。提着全家人的脑袋,赚些许“要命的钱”,尤其在蓟王当面。何须智者出面,便是愚者也不敢为。
    仁政需强权。
    无强权而行仁政,那是宋襄之仁。
    以羌人为例。若非刘备计杀四贼酋,攻破陇关。赫赫凶名之下,羌人甘愿受罚。如何能轻离老寨,流徙三百里。
    五万西域联军,如今屯驻各城。与幕府五校,合兵一处。由二位义弟为首的蓟国上将,日日操练。当成虎贲。待返回西域,将不再各自归国,由西域都护府统辖。成为一支常备力量。至于驻军费用,自当由五十五国均摊。
    西域日渐繁华富庶。尤其是归于都护府治下的数城,八方来客,日进斗金。二十余万域外奴隶,今已渐渐洗去奴隶烙印,归属于大汉治下。成家立业,繁衍儿孙。不出数代,人口当破百万。那时,将西域五十五国纳入大汉版图,指日可待。
    “登陇山,东望秦川,墟舍桑梓,与云霞一色。高处可容百余家,下处容十万户。上有悬溜(小瀑布),吐于山中,汇为澄潭,名万石漈,流溢散下,皆注于渭。”
    扩建后的大震关城,分上下城区。上城,便是关城。皆为军官驻守,并无居民。下城沿东坂迂回而建。直到山脚。设马邑、草场、驿站、列肆、民居等。无需容纳十万户。千余户足以。
    往来行商,可就近勘验通关文牒,进出雄关。
    下城亦设城墙。依山取石,与民宅一起,边修边造。不急。
    架设飞渠,引悬溜至关城。活水自来,倾泻而下,一切皆如楼桑这般。
    为筑雄关,韩遂曾发十万民夫。先前虽被羌人纵火焚毁,地基仍在。重筑自当事半功倍。刘备在此基础上,再加改造。亦非难事。
    幕府五校,皆屯驻要津。关城内只有高顺、韩浩率领的列城陷阵。史涣统领的绣衣吏,及亚马逊女王统帅的御卫。千人守关,足矣。
    关城,云霞殿。
    二楼寝宫。
    刘备早早起身,正在亚马逊女王,御卫长希雷娅等人的服侍下,梳洗穿衣。
    今日早起,乃因半月前,刘备广发名帖,诚邀陇右大族赴宴。
    宴期便定在今日。
    所谓“豪右”,皆指汉人豪强。
    前汉末,一些关东家族如阴、唐、张、索、氾、宋、曹、令狐等氏,由于犯罪、避祸或拓边、征战等原因,西徙陇右并世代定居于此。今汉初,经立功西域等途径,出任官职,抹去囚徒身份,渐为当地豪强。时至今日,各家文武并重,经学传世,通经致仕,种田经商,多管齐下已为世家豪右。
    如:敦煌六姓、陇西李氏、武威窦氏、安定曹氏、金城麴氏、汉阳姜氏……不一而足。
    豪右把持田地、商道,垄断仕途。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大发国难之才,亦不在少数。西州庶民皆沦为苍头,自耕农皆成佃户。为长久计,刘备断不可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如何行事?
    先礼后兵,恩威并济。
    刘备今日宴请,大而化之。闭口不谈农奴、佃户诸多豪右禁忌。席间其乐融融,世家豪右如沐春风。对蓟王更是交口称赞。
    至于那些隐匿的田亩、奴仆,宴后自有田丰、沮授去清剿。只需照章纳税,如实申报,一切皆好。胆敢隐瞒不报,宋建便是屠刀。
    身死族灭,不过旦夕之间。
    如今杀人,何须蓟王出面。
    当然。豪强合法财产,刘备不打算清剿。亦不打算追本溯源。所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然,自此往后,一切行事当以国法汉律。不可违背,更不可忤逆。
    切莫以身试法。
    田亩与佃户成正比。商队与奴仆成正比。
    如何缓解陇西豪右,人口与劳力的矛盾。解放生产力。
    在刘备看来。农作机关器,正当适宜。故在宴前,刘备亲领陇西豪右,参观蓟国机关诸器。便是‘田多人少’的解决之道。
    只需大力推广农作机关器,世家豪右自当将农奴佃户放归。毕竟,蓄养万人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天下皆知,蓟王耻于蓄奴。
    将豢养在坞堡内的苍头幼奴,尽数放归。签订客庸劵书,亦是解决之道。
    蓟王既已为豪右提供了一条出路,当心领神会。
    不知感恩,一意孤行。
    逆天而行者,天必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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