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洛筠笙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双腿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了,这次她跪的已经不是沈莞罚她的小祠堂,而是洛家的正堂。按照洛家前朝世代流传下来的规矩,是否直隶女眷都不得进入正堂。

    可如今跪在地上的洛筠笙她非但进了正堂还是,跪着入了,她身边还立着胆怯的沈淮安。她掏出手抓了抓他的手心,抿着嘴笑了笑,是像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会没事的。

    结果她那表情,让沈莞给捕捉到,当场就扬起一鞭结结实实的打在洛筠笙身上,沈淮安这一下将心提起久久的没松下,扑通一声也跪在地上。

    沈莞一皱眉看着他:“你跪什么劲,起来错的都是这个小畜生”。接着又扬起一鞭子打在洛小七背上,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又捕捉到洛小七眼神中非但不知道悔改,还得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演给门外的洛明渊看的。

    洛筠笙平常嬉闹也就算了,可今天却被洛家德高望重的老叔公撞见,她在和洛明渊打架,原本是洛明渊欺负沈淮安在先的,洛筠笙看不惯,直接冲上去对准洛明渊的头就是一捅乱打。

    虽说洛明渊比洛筠笙虚长了五岁,但是论打架功底哪里是小霸王洛筠笙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洛筠笙反转局势,紧接着就是老叔公看到的这一幕,洛筠笙粗暴的打洛明渊的头,下手没个轻重的差点把人给大哭了。

    当洛筠笙还不知道自己的错误时已经被罚到跪了正堂,只见沈莞一下又一下的抽打洛筠笙,正堂上两把太师椅摆在正前方,是个居高临下的上座。

    平时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坐上一坐,但是老叔公一面端着茶一面有条不紊的坐着,他头发花白已经年过古稀,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命,但却还是打着规整洛家家风的名头,坐在这位置上,坐了半天不动,都快成这里独特的标杆了。

    只见他放下茶,张着嘴准备要说话,口中零星落了几颗黄牙,接着一派和谐的对沈莞说道:“你这有什么用,子不叫,父之过。你问问云生,他平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原本就反对沈莞用暴力的洛云生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了,只见他将洛筠笙扶了起来,顺带的也拉了一把沈淮安,和和气气的对众人说道:“孩子能有几个年头,开心最重要”。

    “哼”,老叔公不服气的从黄牙里挤出一阵风,将手中的拐杖敲了一下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我说你的心也真是够大的,如今打的可是自己的兄弟,你想让她到时候手足相残吗”。

    洛云生没说上话,单单是站在老叔公身旁的洛正廷帮忙说了,洛正廷如今是个账房管事的先生,洛家的金融大全他如今能独分一杯羹,为洛家辛辛苦苦工作几年,地位却还是不及清闲的家主洛云生。

    不过他也因此练就了一副处事圆滑的嘴脸,只见他笑模笑样帮自己的弟弟洛云生解围:“二叔这话就严重了,大家都是和和睦睦的兄弟,有着血浓于水的关联,哪能手足相残。我当时也问过了,分明是我家明渊有错在先,欺负了淮安这孩子,筠笙才会出手的,还请二叔不要怪罪”。

    老叔公单是没说话,只管瞪着他,洛正廷被瞪得渗出两道汗,他知道他刚才话说多了,他一个庶出的孩子,在正堂上本就没资格说这么多的话。

    洛正廷很识相的退到一边,形成了和背景融为一道。洛云生见状连忙踢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假装喝道:“小兔崽子,老叔公罚你跪祠堂已经算轻的,下次再敢打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明白了吗”。

    洛筠笙知礼的点了点头,即刻就带着沈淮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沈莞余光一撇,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中的竹鞭,用着不冷不热的口吻对洛云生说道:“你就着么惯着她把,她迟早让你惯的把房顶给掀了”。

    洛云生反倒不以为意,反倒看着沈淮安的背影久久不肯挪眼:“你这哑巴弟弟咱们阿笙看来是真喜欢,护得那么好,都快赶上他老爹我了”。

    老叔公算是知道,这洛筠笙一个大小姐身份却始终不着调是和谁学的,还是应了那句‘子不教,父之过’啊。

    看着没事,老叔公也在洛正廷的搀扶下退出了正堂。

    沈莞见着老叔公一走连忙揪了一把他的耳朵,正色说道:“你是越来越不服我管阿笙了是不是,当着二叔的面这么放了那小丫头”。

    洛云生揉了揉被沈莞一下揪疼的耳朵,牵着沈莞迎面出去:“这‘小丫头’也是咱们得女儿呀,你不心疼我可心疼”。

    每次只要是两人一起走路,沈莞总是走在洛云生前面,所以这次等着她拉着洛云生的手,带着他跨过前方的门槛,这才因为他的这句话绕过了他们的女儿。

    但又心血来潮:“阿笙可以放过,但是淮安可不能放了”。

    洛云生觉得她话里有话:“你又想怎么样”。

    “我北平不是有个姓杭的亲戚吗,还是书香门第原本是开书院的,可是没过几年被洋人的大教堂给取代,他们家的经济也越来越不景气,最近才和我说要把他女儿许过来,看我能不能收下她做个儿媳妇”。

    “所以你就把他许给淮安了,和着你这不是想让她做儿媳妇,你这是想让她做弟媳妇”。

    “杭家小姐端庄持重,知书达礼,许给淮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淮安性子柔,能对杭小姐好。要是换了你大哥那三个孩子,杭小姐不得委屈死”。

    “你要是真给淮安找门亲,我看阿笙先得委屈死”,了解女儿的洛筠笙如是说道。

    但沈莞确实心头一喜,两手激动的一拍,直接把夹杂在两手只见的洛云生得的手也一并拍了进去:“就是因为阿笙啊!这样阿笙离杭小姐也近,照模照样学她大小姐的步调可能会更快些”。

    洛云生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把眼睛一闭余光一瞟:“那亲家应该会有照片吧”。

    沈莞笑了笑,从衣兜里真就掏出了一张只有三根指头宽的方寸黑白照,照片上的女孩亭亭玉立,笑起来眸光闪烁,很是灵动:“姑娘叫杭轻言,比淮安稍长两岁”。

    讲桌前江沅振振有词的敲着后面的黑板,眼前的学生只有两个一个是平时只会闯祸,不好好听课,总是由头的洛筠笙,而另一个倒是认真懂事,可惜就是不会说话的沈淮安。

    只见他今天难得满腔热血的说道:“新中国就要有新气象,正是改头换面的时刻,吾辈先烈豪言壮举,最需要我等有识之士有志青年该鞠躬精粹的时刻。遥想二十多年前打着‘师夷制夷’,‘中体西用’的思想,办着洋务,学的都是西方的器物,而后戊戌学的更是学着西方人君主立宪等储君制度。这几趟变革纷纷以失败告终,但在当时不乏是一种好思想。再到现在学的是新文化,不仅引进西方的器物制度,就连西方所本持的思想都引进。

    西方思想是什么,他们有一条,‘人生而平等’这不正应了我们佛门中的话,所以我觉西方的东西不一定全都好,我们全都学,但西方能进精给我们的东西除了器物,制度,还有就是思想,现在我们中国最缺乏的就是思想,缺乏有思想的青年,积极进取的青年”。

    江沅说着对跟前的木桌就是重重的一张掌:“现在我们就去学思想,那个什么淮安,走为师教你”。

    江沅说完走上前来抓着沈淮安的手,止住了跃跃欲试也要跟这去的洛筠笙:“那种地方小姑娘不能去,你在这等我们”。

    接着就把沈淮安往外拉,一只手搭在沈淮安的肩膀上,再发力往下一按,沈淮安的身高一下就被江沅按下了一个度,看江沅还要委屈巴巴的仰头。

    又因为江沅大跨着步子,走的风风火火。使得沈淮安不得不按着他的速度有时跑,有时跳紊乱的迎上他的步子,江沅打算带他去外边,这是沈淮安为数不多的外出:“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娘们一样,为师这是带你陶冶情操懂吗”。

    江沅自以为是的说着,刚迈出大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辆黑皮德国汽车,一位穿戴整齐的军装士兵从前车门推门而出,迈着步子,挺着腰杆恭敬的去开后车座的车门。

    一只程光发亮的皮鞋稳稳当当的落地,站稳,径直从车里出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紧接着洛正廷紧跟其后的从车里出来。

    军装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人中处蓄满了一层胡渣,看上去一脸不苟言笑严肃的样子,唯有眉宇之间一点残留的英气还能证明此人年轻时是个英俊的美男子。他和洛正廷站在一块倒显得比同龄的洛正廷看起来小。

    江沅、沈淮安一前一后刚好和他们俩撞个正着,四目相对,洛正廷最先谄媚的看着他们笑道:“幼棠,带着淮安出门啊”。幼棠乃是江沅的表字。

    江沅抓着沈淮安恭恭敬敬的对着眼前两人躬一躬身,并让沈淮安在自己身后,举手抱拳难得生起的彬彬有礼的做派,有条不紊的说道:“尹镇守,洛二爷,我带淮安四处出去逛逛,两位若是没事我们就先走啦”。

    身后的沈淮安一直低着头,江沅总感觉那位尹镇守能透过江沅,眼神饶有兴趣的看向怯生生的淮安,于是向前一步遮去了淮安大半个身子。

    此时沈淮安不会说话,镇守史尹雪堂也挺着腰杆不动声色,独留洛正廷出言假意关切道:“那早些回来,别玩晚了”。

    江沅乖巧的点了一下头,又拽着沈淮安就是走。尹雪堂的目光随着他们俩的离开被拉远,最后转过视线来沉声问道:“你们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绝色”。

    洛正廷笑了笑,知道他问的是沈淮安,便又说道:“早就来了,只是你最近不是忙吗,那会注意到我府上的这些,这是沈莞刚认的弟弟,是个哑巴刚来的时候都以为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呢,诶,你也别犯了病打他的主意,家主夫人已经给他寻好一门亲。好像是北平的杭氏”。

    随着车子开走,两人独进洛家大门,尹雪堂没再说话,露出一张不置可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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