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尚且难报,奴婢哪里还敢受太太此物。”远簪顿足,朝着冯霁雯行了一礼,道:“只是奴婢能力有限,所能做的怕也只是给太太传递些不中用的消息罢了。”

    冯霁雯自也不是挟恩相邀之人,反而更多的忙也不敢轻易托人经手,是以语气略含感激地道:“如此便先行谢过了。”

    远簪躲过她的侧身一礼,垂眼道:“和太太委实客气。”

    ……

    得了远簪允诺帮忙,冯霁雯心下稍安,当下离开了景仁宫之后,途经应亭轩附近之时,想起也已有些日子未曾见过汪黎芸。

    加之对况太妃在宫中的情形仍不是十分放心,抱着试试看能否从汪黎芸这里得到些更为详细的消息的想法,便欲顺道进去瞧瞧。

    可还未来至院前,远远却瞧见大门两侧守着两排宫女太监,与往日的冷冷清清很是不同。

    另一侧还停着一架明黄色的步辇。

    冯霁雯心下猜想这阵势必然是皇帝来了应亭轩内,虽有些意外,却也即刻便止了步,不再上前。

    今日乾隆在此,她不便往跟前凑,待下回再来看望汪黎芸也不迟。

    只是刚带着小醒小仙两个丫鬟转了身,忽见得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自身侧行过,虽是垂着头,冯霁雯却也不巧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小太监样貌虽是普通,可右脸颊上生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故她很有些印象——倘若没记错的话,她曾是在景仁宫见过数次。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应亭轩的方向。

    “太太,有什么不对吗?”小仙见她频频回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不由开口问道。

    冯霁雯摇了摇头。

    她只是在想,这宫中尔虞我诈,处处皆有耳目,果真是凶险地很,若下回见到汪黎芸,还需提醒她多加防备才是。

    主仆几人在宫人的指引之下,出了紫禁城。

    此时天色已有暗下的迹象,头顶上方灰蒙蒙的一片,天际亦压得极低,虽无风,却也极冷。

    小仙扶着冯霁雯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五部夹道往正阳门的方向驶去,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是落下了雪来。

    知自家太太向来喜欢雪天,小仙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沿途有雪瞧,太太这一路上倒是再不必怕无趣得慌了。”

    冯霁雯这一路上确实没觉得无趣。

    却非是因为有雪景可供赏看,而是在卧佛寺街头的雪窝里发现了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醉汉。

    彼时因纪叔停下了马车询问,冯霁雯便让他上前去查看。

    不料却听纪叔道——

    “太太,这位好像是傅恒府上的三公子!”

    冯霁雯诧异地撩了马车帘去瞧。

    此时天色已暗,光线不妙,她只隐约瞧见雪窝里横着道黑乎乎的影子,因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便忙地问:“可还会喘气儿吗?”

    “鼻息尚是热的,奴才闻着这满身的酒气,想来是吃醉酒了。”纪叔语毕又道:“只是脸上还有些轻伤,不知可是摔的——”

    冯霁雯听罢豁然松了口气。

    人还活着就好。

    她虽与福康安不对付,但也远远没到盼着他丢掉性命的地步,且若真撞着了这样的事情,不光晦气,单是来回地往衙门里供述经过,也是怪麻烦的。

    “纪叔,你去一趟傅恒府,将此事告知傅恒夫人,让她差人来将福三公子给抬回去。”冯霁雯如此吩咐道。

    既是瞧见了,也不能不管不问,真由醉了酒的人在这雪窝里躺上一夜的话,影响市容倒为次要,怕只怕到时连命都给躺没了。

    而之所以不直接将人抬进马车里送回傅恒府了事,恐他将马车里吐得一片狼藉是其一,其二却是实实在在地为了避嫌。

    她未出阁前与福康安便有诸多纠葛在,若再与人事不知的他同乘一辆马车,傅恒府里的下人能不能管得好各自的嘴巴还是轻的,若到时他再恩将仇报地找上自己,疑心她借机对他贼心不死、图谋不轨的话,未免就过于得不偿失了。

    纪叔走后,冯霁雯几人在原处等了近半个时辰有余,方才等着了傅恒府里的下人过来。

    来的人的福英。

    他赶着辆油壁马车,满面焦急地自驾座上跳下,得见冯霁雯主仆几人站在街边一间关了门的铺子前避雪,忙就小跑着上前来打千儿弯腰行礼,问道:“敢问和太太,我家三爷现在何处?”

    冯霁雯外面裹着件秋香色的夹棉缎面儿锦忴,怀里还抱着手炉,却仍冻得脸颊通红,见终于等着了人过来,就道:“喏,就在那儿呢,快些将人给抬回去吧——”

    福英顺着她下巴所点的方向看去,不由赫然睁大双目。

    躺在雪窝里的那位,可不就是自家爷吗?

    这、这还下着雪呢,怎生也没个人给他扶起来啊……

    他可怜的爷。

    福英一脸委屈地走近。

    近了才瞧见自家爷平躺在雪窝里的姿势很是端正,身上还盖了层厚实的绒毯挡雪。

    罢了……

    就凭自家爷往前待和太太那般恶劣的态度,和太太沿途瞧见自家爷在街边醉得不省人事,没上前来踹两脚,反而是让人前去傅恒府告知,还大发慈悲地给爷盖了张毯子,已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此时赶着马车往傅恒府传信的纪叔也紧跟着回来了。

    在冯霁雯的示意下,他帮着福英一同将福康安抬上了傅恒府的马车。

    福英再三跟冯霁雯道了谢,方才驱车离去。

    在回英廉府的路上,小仙不禁道:“这福三公子好端端地怎醉成这样?身边儿竟也没带个随从出来。”

    此处街头位置偏僻,晚上鲜少有人经过,又是这样的天气,若真出了点儿差池……后悔只怕都来不及了。

    冯霁雯听了未语,只又往冰凉的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心道:福康安这模样想必是心情不佳,独自出门买醉来了吧。

    傅恒夫人果真是说到做到,这才不过一日而已,竟已是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脱手了。

    如此一来,想必很快又有许多人要夜不安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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