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五日便是除夕。

    冯霁雯今日一早,收着了一封和琳自云南让人捎回的家信。

    午饭间,冯英廉问道:“致斋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据希斋在信中说,身上的伤势已然大致痊愈了,只腿伤还有待再养上一段时日。”当时和珅左腿膝盖处中了一支毒箭,情况极严重,能止住血并顺利解毒,保住这条性命,已是幸中之幸。

    “可有要醒来的迹象?”冯英廉又问道。

    冯霁雯摇头。

    和琳未有提及,想必是没有的。

    冯英廉在心底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一瞬之后,张口只是安慰孙女:“性命无碍便好,到底是要醒来的,只是迟一日早一日罢了,不着急。”

    只是他多少是有些着急的。

    他派去福建的人,虽还未回来,但已有密信传回。

    而依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证据虽有待补充,然真相十有*已经可以确定了。

    这其中牵连甚广,在和珅未醒来与他细致地商议之前,他尚且还拿不定主意要如何解决。

    “祖父?”见他一脸思索走神之色,冯霁雯再三唤道。

    冯英廉回过神来,看着孙女缓声道:“方才想些内务府中的事务,一时入神了。”

    冯霁雯听罢笑着讲道:“方才跟您说,我待用罢午饭,便回和宅去了,待过罢除夕与春节,初二再过来。”

    和珅虽不在家,但她一个出了阁的姑奶奶,也没有留在娘家过年的道理。

    而如今除夕在即,和宅里亦有不少事须得她回去置办,故而至少得提早个四五日回去准备着。

    冯英廉听罢点头应下了,又反复交待嘱咐了一番,要她凡事多加小心,若是遇着了什么麻烦,记得立即派人前来告知他。

    和珅离京前,尚有着未能来得及彻底解决的麻烦与隐患,故而才让冯霁雯暂居英廉府。

    这也是冯英廉不放心的地方。

    故而再三嘱咐了孙女之余,另又往和宅加派了十余位老练的护院。

    冯霁雯带着秦嫫与丫鬟们在棠院将行李收拾妥当之后,正待动身回去之际,听自前院回来的小茶说起:“丁先生与钱先生今日恰好也过来了,说是特地来跟靳先生请教什么学问来了,方才正见他们自小少爷的书堂中出来,两位先生听了太太要回和宅去,此刻正在大门外等着一起呢。”

    冯霁雯听罢点头。

    而后又听小茶八卦地道:“对了太太,奴婢方才还瞧见钱先生塞了好些瓜果点心给小野子呢,那些都是外藩进贡而来,由宫中赏下来的年货,太太吩咐刘全儿分下来的——平日里也不见这钱先生对谁这么好过,您说怪不怪?”

    宫中历年都会往品阶高的重臣府上赏些年货,以示看重与嘉奖,和珅这一年来数是立功最多的一个,亦最得乾隆青眼,故而内务府赏下来的年货单子,丰厚程度是数一数二的。

    其中有好些外藩进贡来的稀罕点心瓜果,冯霁雯分了一半给英廉府,自己留了些,余下的便让刘全看着往下分去了。

    不料钱应明还特地送来了英廉府给小野子尝鲜。

    为什么说是特地呢?

    毕竟依着钱应明平日里这幅清傲孤高的做派,是没可能随身揣着两袖子瓜果点心出门,碰着了谁随便分些出去的。

    但想到秦顾查到的那些消息,冯霁雯并不感到过分意外。

    只因尚有些需要查实的地方,故而她还未有让人告知钱应明——而估摸着,秦顾那边这两日就该有确切的消息了。

    不出冯霁雯所料,在回到和宅的次日,秦顾便带着结果回来了。

    虽先前已听秦顾说起过此种猜测,然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冯霁雯不免还是有些讶然。

    “怪不得我自见着钱先生第一面起,便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似是在何处见过一般。”她感慨道:“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她之前自是从未见过钱应明的,而所谓的面熟,不过是因乍然之间瞧见了两张眉眼神似的脸庞,一时在脑海中重叠了,而又无法辨明究竟所致的幻觉罢了。

    秦顾离开之后,冯霁雯问起了小醒家中下人的新衣与年货可已备妥。

    这些是她在英廉府时就已吩咐下去的。

    这一年里,和珅可谓是步步高升,眼下虽他人不在京中,但这个年,必然也是吝啬不得的,该是让家中的下人们跟着好好地沾一沾喜气。

    尤其是家中没进什么新的下人,皆是跟随了和珅兄弟二人多年的忠心老仆。

    “皆备妥当了。”小醒问道:“太太可是要分发下去?”

    “让小茶帮着刘全发下去吧。”冯霁雯言毕,又道:“钱先生与丁先生那里,你亲自送去——另外,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去办。”

    ……

    小醒往西院去时,院中只有钱应明一人。

    “丁先生不在?”小醒进得堂中,面对钱应明,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有事出门去了。”钱应明扫了一眼她手中托着的衣物,以及身后丫鬟提着的两只篮子,便知她是送东西来了,只分外直接而同样冷淡地道:“有劳了。”

    往常换作如此,小醒多半是一字也不会多言,放下东西便回去了。

    眼下钱应明便却见她示意了身后的二等丫鬟将东西留下之后,独自退了出去。

    一时间,院中便只剩下了她与钱应明二人。

    钱应明见了也不发问,只依旧坐在椅上。

    小醒瞥了他一眼,是打从心眼儿里极看不惯他这幅目中无人的做派。

    “之前先生托丁先生与太太所求之事,眼下已有结果了。”她语气中不禁就带上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哪怕是有事要求太太帮忙,却也拉不下面子亲自前往,而是无比费劲地托了丁先生从中代为出面。

    连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坐享其成,也亏得太太还肯卖他这个面子。

    向来似乎对周遭一切无感寡言的小醒忍不住在心底再三腹诽。

    钱应明却好像全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一般,几近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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