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没什么要紧事,单是送些太妃新做的点心来给您尝尝鲜罢了,听说您此时兴许还睡着,便说让丫鬟来问问,若您还未起身的话,便不喊您了,她将东西放下,先行回去也无妨。”小仙传达道。

    冯霁雯:“……”

    体贴到让人不安。

    又是送吃的来了。

    看来这门出的也不是那么的‘不轻易’啊……

    且太妃竟然又下厨了?

    这可以说是令人异常震惊了。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冯霁雯忽然问了一句。

    “回太太,巳时末了。”

    即将便可以吃午饭了……

    听说她这么个时辰还睡着,玉嬷嬷竟然还能说出‘若还未起身,便不喊她了’的话,这等闻所未闻的宽容与忍耐,堪称是骇人听闻。

    怎么静云庵里的这两位是约好了要一起性情大变吗?

    被人惦记和包容固然是一件十分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冯霁雯心下略觉几分异样,于当日午后就往静云庵跑了一趟。

    静云庵内一切井井有条。

    太妃依旧是一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却美得让人心生敬慕的模样,那双光滑细嫩到令二八少女都自愧不如的纤手,也并不曾因下了两回厨便就此变得粗糙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

    冯霁雯就此压下了心底那稍纵即逝的异样。

    ……

    和珅今日回来的倒早。

    薄暮时分,冯霁雯回到琉璃阁中,他已换了身藏青色的常服坐于堂中吃茶。

    一只手握着茶碗,另一只带伤的手则是搭在一侧的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英俊的眉眼间流转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一副闲适的不得了的模样。

    难得见他回来的这般早,且没埋头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冯霁雯语带几分稀奇地问:“今日怎么得闲了?”

    见了冯霁雯回来,和珅即笑了,他将茶碗搁下后,方才答她:“皇上命我暂停手中职务,于家中安心养伤。”

    冯霁雯听得一怔。

    “养伤?”

    外人连同皇上皆不知他中毒之事,只当是破皮般的小伤罢了,如何还能将手中职务给停了?

    况且,这一连也上了好些时日的朝了,甭说是小伤了,纵是他这剜肉般的真伤,也都养得差不多了。

    这是哪里忽抓乱拽来的由头?

    她自是不信和珅这随口抛出来的话。

    秦嫫已向她递了个‘情况不妙’的眼神过来。

    冯霁雯则示意她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到底如何了?”冯霁雯在他身侧落座下来,微拢了拢眉心。

    和珅却一副毫不着急的模样看着她,不答反问:“夫人可还记得钱沣此人?”

    “怎会不记得。”

    先前便是他被人当作了枪使,直面弹劾祖父与白|莲教勾结,致使祖父于除夕前夕入狱,英廉府连夜被查。

    “这位御史大人今日在早朝之上当众检举我,言辞激烈慷慨,跪求皇上下旨彻查——”

    冯霁雯心底“咯噔”一声。

    “彻查什么?”

    “私通白莲教的证据。”

    “什么!”

    冯霁雯豁然攥紧了手中丝帕,心底亦骤然一沉。

    又是白莲教这盆脏水……

    泼到英廉府头上还不够,竟还要再往和珅身上泼一次。

    祖父之事,已让龙颜震怒,可知当今天子对白莲教确是十分忌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背后之人显然是深知此点,耍起同样的手段来已堪称是得心应手了。

    景仁宫这是将矛头完全指向了和珅,欲下死手……

    这般令人心惊的局面转变忽然摆在了眼前,却是被和珅用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告知。

    她早料到了这一日,也自认为早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事到临头,想着他许会成为第二个祖父,她的冷静仍是不及他万分之一。

    “皇上态度如何?可是听信了钱沣之言?”她连连地问:“除了将你手中职务暂停,皇上可还说其它了?”

    “信与不信,皇上尚未下定论。停我职务,不过是一时之举。”和珅有条不紊地道:“而后会如何,还需看证据——”

    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亦或是要他性命的证据。

    生与死便在此之间了。

    她屏了屏呼吸,难掩紧绷之感地问:“那……爷有把握能躲过此劫吗?”

    她此问等同白问。

    但她实在不愿他与祖父经历同样的险难。

    一个人即便再如何智计无双,可若是被羁押到那阴阴冷冷的牢狱之中,束住手脚,再大的神通只怕也会变得难以施展。

    感受到冯霁雯的不安,和珅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

    此时方才感受到她掌心一片冰凉。

    她在害怕。

    心口处倏然一软的他本想如往常那般与她说一句“别怕”,可话至嘴边,却没能够说出口。

    她较之寻常女子再如何波澜不惊些,可到底是个女子,他哪里能不知道,她早将自己视作了最坚固的依靠与后盾。

    所以他叫她‘别怕’,她也就不那么怕了。

    但这一切是因有他在身边陪伴保护。

    而今,她担心的是他即将面临着被以重罪押入天牢的局面——

    且这担心,是定会被坐实的。

    “即便能躲,也不可躲。”他语气温和却毫不隐瞒地与她直言道:“夫人当知,布局至今,唯有如此,方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未有过于刻意地粉饰太平,她自是听得明白。

    景仁宫当是在拉他下马,他欲借此时机扭转大局。

    成败在此。

    可谁也不能确定结果会是如何,他应当也一样无法预料。

    “爷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是吗?”一颗心上下忐忑间,望着面前仿佛下一瞬便会离她而去、将留她独自在此的人,冯霁雯不禁又问了一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话。

    却感受到他将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些。

    “我有九分。”

    虽不知这胜算是真是假,但他眸中俱是肯定的颜色,望进她眼中之时,便又多了一抹沉甸甸的温柔:“剩下的一分,便全仰仗夫人了。”

    冯霁雯心底不由一颤。

    全交给她?

    她……能行吗?

    这一分,许是最为关键的一分。

    若是她做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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