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手立刻鼓起腮帮子,吹奏了预定的军号。

    沉默了两天的炮兵们迅速催赶着马匹,朝着工兵昨日已经布置好的阵地疾驰。

    十三旅后面的两个旅,也迅速整军,火枪手集合在一处,矛手们齐步向前。

    前沿,昨晚上的心理攻势、昨白天的攻击反复、今天的炮兵集中和十三旅不留后手的进攻,几乎是在接战的片刻后就突破了齐军的营垒。

    昨日的尝试,适在判断齐军前线所能支撑的时间,六指也通过昨天的攻击预估了齐军溃败的时机。

    今日对面的齐人不是昨天的那个旅,但从配置上应该还是一样,昨天的进攻没有暴露这边的攻势,齐人不可能预先将精锐部署在这边。

    山丘不丢,平阴大夫就不可能用精锐来做第一道防线于墨家反复争夺。

    前面营垒处齐人开始溃败,十三旅没有追击,而是立刻整队,鼓声阵阵,朝着山丘前进。

    后面的两个旅这时候也跟了上来,六指焦灼地看着山丘上齐人的火炮。

    目镜中,白烟一闪,几枚炮弹飞到了十三旅的阵中,砸死了几名士兵。

    一直紧张的六指却终于松了口气,齐人选择将大炮来压制第十三旅对山丘的攻势,看来这一次进攻让齐人着急了。

    …………

    战线对面。

    山丘上,齐军右军的主将面色阴沉。

    对面墨家的进攻,从早晨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昨日还支援两翼的火炮,今日全部轰击山丘正下方的那片空地上的军阵。

    接战之后,可以明显地看到几个连队的义师从两翼席卷过来,加入了山丘下方的战斗。

    猛轰之下,山丘下的营垒已经不能守御,那个旅已然崩溃,向后溃逃。

    山坡上弩手弓手虽多,可是下面墨家的那个旅迅如豹、猛如虎,突破了营垒之后,却没有追击,而是直接在营垒处整队。

    原本只是支援的几个连队也就在齐人的眼皮子底下加入了那个旅的队伍。

    这已经是颇为不可思议的事,在齐军右军主将看来,各连各旅,那都会地缘乡中,平日要熟悉才能一起作战。

    可义师这边,竟然可以做到几个连队迅速融入到整队的旅中,并不混乱,即便前方还有溃兵,竟也能够迅速完成整合。

    齐军右军主将已经惊慌。

    背水列半圆阵,处处都是关键处,这山丘自然关键,但若是在自己手中,那就等于是平添了几个旅的守卫力量。

    山丘不失,山丘正面和两翼墨家都站不稳。

    但是,山丘下面的平地也很关键,如果墨家在下面维持住,进攻山丘的距离更短,那些可恶的铜炮也可以支援,便会危险。

    山丘的关键之处,不在山丘上,而在于山丘下。山丘只是提供了一个囤积部队、展开部队、和下山冲击的空间。

    昨日墨家猛攻,平阴大夫令预备的各个旅分于左中右三侧,要靠后退皆斩的方式,和墨家死抗,扛到天黑,就算是又熬过了一日。

    哪里撑不住,预备的旅就立刻补上去稳住阵线。

    然而,这样一来,现在齐军右翼这边的预备力量便有些不太充足,齐军右军主将没想到义师今日忽然变动了攻势,集中火炮轰开了阵型,直接压过了第一道营垒。

    如今的局势,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墨家昨日的进攻,就是为了让齐人将各部分散左中右,今日才是真正的目的,猛攻山丘。

    尤其是山下出现的那十二门正朝山丘方向移动的火炮,更让齐军右军主将确信,墨家这一次是要攻山丘。

    眼看着营垒被破,义师的旅在山丘下整队,齐军右军主将便令山上的铜炮都对准营垒处的义师,猛轰以迟滞攻势。

    原本这九门炮就是对着第十三旅的,混战的时候炮不能发,等到齐军营垒处的守军退走,炮也不需要调转炮口,可以直接轰击山下的义师。

    弓弩手火枪手皆列阵前预备,齐军右军主将叹息一声,心道:“待义师攻上,枪炮齐发以杀伤,只要能够将他们赶下去,便还要夺回第一道营垒。若不然,墨家的炮在第一道营垒处部署,左右突击,全线要退。”

    山丘下第一道营垒处在墨家手中,山丘在齐军手中,墨家不敢展开攻势向左右合围攻击侧翼,以让齐军右翼全面放弃第一道营垒,因为山丘上的齐军可能展开反击,一旦分兵阵线薄弱,很可能包抄不成反被包抄。

    但若是墨家不攻两翼,而是稳固阵地,将夺取到手的营垒作为攻取山丘的前线,那齐军就要面临极大的压力。

    两翼不攻,可是两翼却不敢退,也不能不守。稳固阵线、挖掘营垒,步步稳扎,等炮兵部署好,那么攻取山丘就容易得多,而且墨家的预备部队可以源源不断地调往这边增强攻势。

    齐军右军主将明白山丘下空地的关键,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

    现在山下第一道营垒处的墨家义师正在整队,后续的数千人正在接近,但齐右军主将确信墨家不会选择一次性将兵力会和后再进攻:那样的话,既不好展开正面,而且一旦攻取不下,就可能引发溃败,只能波次进攻。

    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这即将而来的进攻。

    如果能够靠弓弩火枪和那九门炮稳住杀伤,步卒结阵反击,趁山下墨家的后援未至,夺回营垒,那么就可以达成在营垒处和墨家反复厮杀争夺的局面。

    那样的话,因为战场正面的宽度不够,两翼在手山丘有炮,那么墨家每次就只能派遣两三个旅进攻,这样就算齐军伤亡大一些,但是不断轮换形成添油,便很容易撑到天黑。

    变阵的话,需要时间,不是匆促就能完成的。墨家的部署既然已经展开,要是再变化,时间又能拖延个几个时辰,熬一熬也就天黑了。

    可要这么打,齐军右军主将明白自己手中的兵力怕是不够,一会反击的时候山丘上的士卒都要用上,可山丘这边的还要继续集结兵力以应对墨家的反扑,这就需要更多的兵力。

    他急忙叫人快马请求平阴大夫,说明情况,希望能够将更多的兵力部署在右翼。

    现在看来墨家全线进攻是虚,主攻右翼是实,若再耽搁,山丘一丢,右翼便要崩溃。

    右翼一崩,三军俱危。

    齐右军主将急令九门炮猛轰,心想就算是山下的墨家炮兵部署展开,那也是慢慢死。总好过现在山下的那支义师步旅一鼓作气攻下山丘,那就是速死了!

    …………

    平阴大夫脸色阴沉地听着北面的炮声和厮杀声,不断有消息传来。

    “墨家在山丘前已经突破了营垒。”

    “墨家那边又出现了十几门铜炮。”

    “墨家要夺取山丘……”

    他也不是瞎子和聋子,右军主将的请求还未抵达,平阴大夫已经明白自己中计了。

    抽出配剑狠狠地斩在马车的辕杆上,怒道:“鞔之适狡猾如狐!昨日进攻,他让我以为他是要全面压缩阵线,实际上他的主攻方向却在我们的右翼。若山丘有失,则右翼溃矣!”

    身旁的谋士也道:“右军炮声大作,从义师催动军鼓到突破营垒,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边必是义师精锐。”

    “昨日猛攻,便是让我们四处救火,误以为他鞔之适要四面防火。实则今日却要猛攻我军右翼,不过却也是兵行险着。”

    平阴大夫点头道:“确实险,可他最善用险。潡水一战,转战数百里,攻城破邑,如牧童引牛,牵着越王翳在泗上乱转,借攻城之势让越王翳不敢直插墨家根基之地。”

    “今日战事,他猛攻山丘。山丘险要,山丘若失,三军必乱。”

    “可也一样,山丘在我等手中,地势险要,仰攻困难。他若能攻下,我军自然大败全军覆没,可只要攻不下,不能一鼓作气,那就可以稳住,今日无虞!”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关键是守住需要更多的兵,反击山下的营垒也需要精锐。

    齐右军主将能想到的事,平阴大夫也能想到。

    墨家固然希望一鼓作气,可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倒也不是不行,稳住山下的营垒,不断添兵,或攻两翼或取山丘都可以。

    而齐军才更需要一鼓作气夺回营垒,不然等同于第一道营垒被撕开,让墨家站稳了脚跟,就算山丘不失,那右翼的第一道营垒也等同于就在墨家手中了。

    必须要趁着现在右翼全线还未崩溃,墨家立足未稳不能左右包抄而只能选择一鼓作气猛攻山丘的时机,派出精锐反击,夺回营垒,和墨家形成争夺战,靠着不断轮换维持士气,撑到天黑。

    平阴大夫现在已经不去想怎么撑五天十天了,今日只想着撑到今日的天黑,明日再说明日。

    这时候,透过千里镜,可以看到北侧右翼义师的后方,许多骑马的士卒正在集结,烟尘滚滚。

    实际上,那不过是各个师旅抽调的步骑士,并非是墨家的冲击骑兵,但这时候出现,仿佛坐实了墨家要猛攻右翼的谋划。

    远处奔驰前往阵地的那些铜炮,也让平阴大夫确定右翼那里义师是要主攻。算上那些正在奔驰的火炮,右翼墨家竟然有将近三十门炮,炮是墨家作为依仗的兵种,若非猛攻右翼,缘何骑兵、炮兵都集中在右翼?

    平阴大夫心中焦急,生怕齐军右军主将看不清楚形式,不先调动支援,而是先派人去传令:全力反击,夺回营垒,与墨家争夺,不可让墨家在山下立足。自己马上会派人支援,山上的兵力可以全部用以反击,支援的步卒随后即到。

    只要能够让援军抵达右翼的时候,山下还在争夺,那就算是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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