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选择在鄂城以北邾城地区和楚国筑垒相抗,也是因为此地的特殊地势。

    楚国的淮北中原的封君想要支援,不可能翻越大别山,就算翻越人数也不能太多。

    既不翻越大别山,就得攻下被墨家占据的淮河重镇作为枢纽,那边的事不归六指这些人管,相信留在泗上江淮的那些军队会给他们看护好侧翼后方。

    申公和鸠兹国的这支援军,应该是短期之内楚国主力所能依仗的最后一支援军了。

    现在第六师的严守、再加上楚国震惊的在沙洲守卫的火炮数量,以及墨家数日之内攻破鄂城大冶的行为,都让楚国相信墨家将主力转移到了江南岸。

    实际上驻守在沙洲的只有第六师,连一同进驻的那个战斗工兵旅也只留下了两个连队后规建于江北了,楚人猛攻不下,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那里必有墨家主力。

    这样一来申公和鸠兹国的位置也就不再重要,不如将这一支掩护侧翼的兵力朝着主力汇聚,在此死守。

    解悬军的斥候既已控制了巴水以东的战场,巴水上游的水文情况自是知晓。

    六指便留下了一共两个师的兵力和后续支援的一些新兵和民兵、后勤等,驻守大营,防备南岸。

    主力在骗过楚人之后立刻集结北上。

    他亲带了唯一的一个成建制的骑兵师、两个步卒师、和一个阵战炮兵旅先行北上,后面的主力集结靠近,分批渡河。

    巴水上游自有非是激流之处,六指命工兵扎好浮桥后,骑兵立刻渡过巴水,直奔申公行军之地。

    他命令,若是申公疏于防备,则兵贵神速,趁着申公的兵力没有展开的时候一击破敌。

    一个骑兵师有七千多骑兵,申公的部队如果没有展开,很可能一次攻击就会彻底击溃申公的部队。

    但若是申公有所防备,则骑兵就在附近逡巡,迫使申公就地转为防御,自己带领的步兵和炮兵会在随后跟上,围歼申公和鸠兹国之兵。

    后续主力则要稳扎稳打,修筑正式的浮桥,还要占据山头扎营安寨,做好楚国大军移动的准备。

    同时又遣派了一支精锐的先登营连队,在过河之后骑马机动,奔袭邾城方向。

    沿途若遇到楚人辎重运输队伍,人少则袭杀、人多则撤走,惊吓楚军威吓屯粮后勤以及后撤必经之路。

    距离楚国大营还有五十里之处,申公和鸠兹国的军队正在前行。

    这不是楚国的王师新军,而是一支当地的县兵农兵,有着很明显的旧时代的残余。

    战车、辎重车、乘车为阵,辎重车上装满粮草,徒卒缓缓跟进。

    唯一与之前不同之处,就在于一些徒卒装备的是火绳枪,比之以前的弓手数量而言,火绳枪和弩一样,都是井田制崩坏之后乡射体系瓦解之下对于投射兵种需求之下的最佳选择。

    申公手中能用的兵力就这么多了,之前墨家攻取了淮南数城之后,申公也曾立刻派兵救援,但却被引入陷阱全灭,使得淮北之封君再也不敢以数千兵力救援。

    不敢以数千兵力救援,那就只能等待各个封君集结兵力组织大军,而组织大军就需要时间,墨家的那一次附近为泗上争取了最需要的时间。

    虽然只消灭了数千人,但其战略意义极为重大,使得封君认为墨家机动性太好以至于数千人的快速支援那就是投肉以打狗,不敢轻动。

    如今申公帅军过三关而抵鄂地,屯兵于鸠兹,加上征调强征的鸠兹国的千五士卒,这就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力量了。

    加上他本部的两师之兵,也不过一万七八千人,其中敢战勇战之兵最多不过三千,剩余的都是征调的农兵。

    申地作为楚国重地,申公也算是楚国老牌的世袭贵族,对于征战之事还是有些经验的。

    解悬军骑兵师的突袭并没有成功,被斥候发现后,申公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扔掉了大约千人之后,将战车环绕结阵自守,解悬军骑兵师难以攻破,只能在附近逡巡监视。

    但申公的这一支援军也就不能动了。

    有这么一支骑兵在附近,动起来就是死,只有结阵,等待楚国主力来救才有机会。

    他临水结阵,使得军士没有被断绝水源渴死之虞;辎重车上也有粮食,大军坚守十日当无问题。

    军营之中,申公并不慌张,轻抚长髯,与一众将校道:“为将者,不可不知阵。知阵者,不可不知结阵、不可不知破阵。知攻方可知守。”

    “我军行,敌疾袭,必结以圆阵。”

    “圆阵者,所以团也。战车为城、辕杆为墙,分与八方。布精兵于八方空隙之间,徒卒环绕于车阵之内,弓弩火枪皆列阵前。”

    “若遇敌攻,则处处皆首、处处皆尾。”

    以往这都是贵族的不传之秘,若是能够掌握这些道理,便可拜将。

    一众将校从士哪里不立刻垂首倾听,又见结阵之后,墨家骑兵果然不能破阵,是以大为惊叹。

    申公又道:“守阵者,不可不知破阵之法。”

    “若为圆阵,粮食均足,我以圆阵以胥,因以为固,敌欲击之,三军之众必分而为四五,或傅而佯北,而示之惧。我若见敌惧,则遂分而不顾,因以乱毁吾阵之固,则阵危矣。敌驷鼓同举,五队俱傅,三军同利,可破圆阵。”

    “是故守圆阵之法,必以固而待敌疲,不可轻追、不可松阵。”

    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一旦忽然遇敌,结圆阵是最安全的,敌人想要破阵,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兵力分散,四面攻打,然后佯退。一旦圆阵一脚觉得这是个追击的机会,化攻为首,导致整个圆阵的阵型散了,那么攻击一方趁着变阵的混乱期忽然再攻,则圆阵就要被攻破了。

    是以想要守住圆阵,就是不要主动进攻,也不要看到敌人败退就追击,而是要固守数日,确定敌人真的疲惫了之后,再换阵反击。

    对于纪律性极差的农兵而言,唯有阵型才是能够保证作战的方式,一旦破阵,很容易出现以一杀百的无双之举。

    以申公的经验来看,身边这些从士将校,都有以一敌百之能。

    …………

    圆阵之外,没有趁着申公行军状态下一攻而下的骑兵师正在休息,只是让几个连队在前面持续骚扰。

    骑兵师的师长在高处看着申公布下的圆阵,摇头失笑,与身边的师墨者代表道:“巨子常言,一众血统贵族如今多是冢中枯骨,连打仗的本事都没了,他们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冢中枯骨,老朽不堪,一击即破,又不知变通,必为后起之辈所擒。”

    师墨者代表看着申公布下的圆阵,也笑道:“是啊,冢中枯骨。我们在高柳的时候深入草原,也经常借车以布圆阵。可我们布圆阵凭借的是什么?”

    “凭借我们有铜炮火枪、有一支随时可以出击一旦抓着机会就可以撕碎敌人的骑兵。”

    “这老贵族要炮没炮、要骑兵没骑兵,布下圆阵,这是在这等死?”

    他指着远处道:“此地往西八里,便有一处水泽地。我若为他,必要拼出全力,结阵缓退,退行八里于水泽之处变阵。”

    骑兵师师长笑道:“申公的部队不是咱们的第一师,骑兵环绕之下结阵边打边退八里?这些冢中枯骨的士卒真要这么能打,能被咱们一路从洪泽推到这里连点像样的抵抗都遇不到?”

    “他不该摆圆阵的,死路一条。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时代,过去了。”

    嘲笑完对方的愚蠢之后,骑兵师的师长又绕了几圈,让士卒就地休息,各个旅轮流警戒,试探进攻,引诱一下看看对方会不会冲出来。

    这般戏弄了大半日,到下午的时候,六指带着两个旅的步卒和一个炮兵旅抵达,就地休息选择明早决战。

    六指的看法和骑兵师师长的看法差不多,得出的一致的结论就是面对的是一群冢中枯骨。

    料敌以宽,料的有点过于宽了。

    在这种地方,自己没有炮兵、没有投射兵力的优势、没有精锐骑兵,结下圆阵的那一刻就宣告了败局。

    按六指所想,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问题是……墨家的那一套东西就摆在那,贵族们却不敢学、不肯学、没办法学、不肯放弃自己的封建权利,那这些人是该被消灭了,真的是连打仗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那就真的是除了抓到泗上唱唱歌、跳跳舞之外,别无用处了。

    次日一早。

    六指也没用各种谋略,而是摆出了一个可能是他打这些仗以来最简单的一个阵型。

    两个步兵师留下三个旅作为预备队,其余的步兵梯次展开。

    炮兵旅就在阵线两翼构建炮兵阵地,形成交叉侧射的火力,骑兵师分出两个旅迂回到后方,剩余的部署在两翼。

    他甚至不想指挥这场无趣的、仿佛屠杀一般的战斗,挥挥手道:“炮兵先轰一个时辰。轰散了阵,步卒靠前齐射,骑兵追击。各部按照平日训练的章程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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