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的圣旨传到何荣手里后,不仅是何荣,大多数左军将领都松了口气。若是撤换何荣副将之职,全军必然要返回海康港休整,他们也未必不会被撤换。现在陛下允许他们继续戴罪立功,他们就不必担心了。

    何荣领了圣旨、叩谢皇上天恩后,放手干了起来。他将所部一分为五,自领一军,其余四个参将各领一军,分开来在安南沿海每一个能够停泊船只的地方袭扰。

    何荣这个作法打在了安南人的软肋上。安南海岸线太长,水师又不足以对付明国的水师,虽然现在全国的将士已经超过四十万人,但也不够在沿海处处布放‘’即使明军一分为五,可每一路明军全部登陆的话也不是除乂安城、西都城、海防城以外城池守兵能够对付的。他们只能防患于未然,一旦发现明军有登陆之意马上阻止。可这样将士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要不了多久就会支撑不住。

    胡季犛与胡汉苍商议后,只得传令从正与占城、哀牢(老挝)、真腊等番国交战的地方抽调军队到海边。并且,胡季犛还传旨到多邦城,要从多邦城调兵前来海边。

    十一月二十九日,多邦城。

    一个身穿一身奢华铠甲的人瞪着大眼睛看着‘圣旨’,双手略有些颤抖。他面前站着一名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但却面白无须、肉皮保养很好的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无须男子有些不耐烦了,用十分尖锐的嗓音说道:“阮将军还没有看清陛下和太上皇的旨意不成?陛下在圣旨上写得很清楚,要阮将军马上派出三万大军赶往西都城,将军何必拖延时间?”

    “为什么,”被称为阮将军的人抬起头来,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多邦城内只有七万将士,算上埋伏在周围小道出口的士兵也不过十万,一下减少三万大军,就只剩下七万人了。”

    “可对面的明军有足足四十万大军!现在十万大军与明军对峙尚嫌不够,为何太上皇和陛下还要调走三万人!”

    “阮将军,陛下的旨意上写得很清楚,”这个无须男子强忍着不耐解释道:“明国派出船队要在我大虞海岸登陆,虽然被陛下亲自指挥打了个大胜仗,但明人仍旧不死心,余下的船队仍旧在海边游曳,伺机登陆。”

    “大虞国内没有南北向的河流,若是让大军在岸上跟着明军的步伐行走,用不了几日就会全军疲敝无力交战;但对何荣所部又不能不防。”

    “太上皇与陛下商议后,只能从各处抽调军队至海边要地,防备何荣统帅的明军。”

    “可是多邦城更加要紧!”阮将军站起来,大声喊道:“多邦城堵住的,是四十万明军的南下之路!若是因为抽调三万大军导致多邦城被攻陷,升龙府必然不保!大虞国也有亡,危险!”

    “阮将军,太上皇前几日亲自前来多邦城巡视后,认为多邦城易守难攻,即使明军数倍于我国也无法攻下,这才决定从这里抽调军队。”

    “太上皇在咱家前来传旨前还特意叮嘱咱与将军说,多邦城确实十分要紧,但现在海边的形式更加紧急,只能暂且抽调些兵马到海边。两京还有数万士兵正在训练,少则十日多则月余,就会将抽调的三万大军给将军补上。”无须男子又道。

    “罢了,太上皇和陛下的旨意,我岂能不听从,又岂敢不听从?我这就调集三万将士。”阮将军叹息一声,旋即高声喊道:“陈源!”

    “是,将军。”一个十分壮实的大汉走进来,躬身说道。

    “你去宣各军大将,于下午未时正前来此处,就说有本将军有重要事情同他们商议。”

    ‘重要事情,什么重要事情?’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答应道:“是,将军。”随即退下。

    名为阮仁烈的安南将军转过头来对无须男子说道:“魏公公,此时已经是午时,李公公不如先吃了饭,等下午我与他们商议出调哪些大军后再请李公公返回复命?”阮仁烈虽然很讨厌宦官,但李公公很受胡季犛信任,他也不敢得罪他,不得不虚与委蛇。

    “那就多谢阮将军了。”现在正是战时,李公公也不敢得罪阮仁烈这样受到胡汉苍信任的武将,忙答应道。

    下午未时正,各大军将领遵从阮仁烈的命令前来议事厅。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安排部署士兵,没当回事,安静坐在座位上听着他的吩咐;可等到他说“要调集三万大军离开多邦城前往海边待命”后,在场的武将马上大声喧哗起来,都要闹翻天了。众人纷纷说道:“将军,我多邦城内不过七万人,抽调三万,只剩下四万,难以防守全城啊!”

    “对面的明军足有四十万,抽调三万去它地城内只存四万大军,如何能够挡得住明军?”

    “……”

    阮仁烈坐在座位上,待他们都平静下来后,说道:“这是太上皇与陛下的旨意,你们照做即可。”

    “可是,”还有人大声说道。

    “这是圣旨!你还想抗旨不成?”阮将军加重语气说了这句话,随后又道:“太上皇也答应只要再有新军练成,就首先派到多邦。这些日子先将驻守在附近的士兵调一万人入城,以防备明军。”

    “可是将军,那也不能……”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阮仁烈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你们以为我愿意抽调三万大军去海边,以为我不知道多邦城很危险?但这是陛下的旨意,咱们能怎么办!”

    阮仁烈本来就满心不愿,现在听到他们这样抱怨,也忍受不住,发泄起来。

    他顿时将众位将领给吓住了。阮仁烈一向在众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大家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一时间无人再敢出言反对。

    过了一会儿,阮仁烈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坐下,看着面前的诸位大军主将,说道:“我命令,阮世诚,李文温,莫迪,莫隧,……,你们几个统领所部,前往西都城听从陛下的命令。”

    被他点到名字的几人不敢耽搁,躬身应诺。

    阮仁烈点点头,又道:“救兵如救火,你等马上统领所部前往西都。”

    正要再说,忽听莫迪道:“将军,今日已经是下午,现在多邦城北面的江河上定下了木桩,又有明国水师驻守无法通行,全军须得前往三十里外的黄江坐船前往西都城。现在诸军将士疲惫,恐怕在天黑之前无法赶到那里,还请将军允许诸部明日一早出发前往海边。”

    “是啊阮将军,现在集合将士出发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黄江坐船了,一些士兵夜间不能视物,夜晚行军恐怕有走失之逾,还是明日一早再出发更为稳妥。”阮世诚等人也说道。

    阮仁烈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一早出发。”虽然他十分不愿三万将士被调走,但一旦下了决心绝不迟疑,要让他们即可出发前往黄江坐船去西都。虽然有一些将士夜间不能视物,但这样的将士不多,在尚未被明军侵扰的地方行军可以打火把而行,算不得多大事情。可他们都要求明日一早再出发,阮仁烈也不便违逆众意,只得答应。

    阮世诚等人躬身应诺。阮仁烈又吩咐几句话,他们行礼退下,返回自己的营地。

    阮仁烈随后又吩咐陈源调城外把守各条小路的士兵入城。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莫迪离去前看向他的那奸诈的眼神。

    ……

    ……

    刚刚走出议事厅,另外一个大军主将莫远马上对莫迪说道:“三哥,这,”

    “且住,等回去后再说。”莫迪收回自己的眼神,小声说道。莫远只能收敛了声息,跟在他后面走着。

    不一会儿,莫迪、莫隧、莫远三人来到莫迪所部的营地。他们走进正厅后,莫迪吩咐自己的侍卫倒了一壶茶,命侍卫们站在门口看守,他又亲自将正门大开,所有的窗户也全部打开,随后才对莫隧、莫远二人说道:“七弟、十二弟,坐。”

    “三哥,为何大开中门?”莫远待侍卫离开房屋后,马上小声对莫迪说道。

    “为了保密!”莫迪说道:“这儿是多邦城,不是咱们的老家嘉平!这里到处都是阮仁烈的耳目,若是关紧门窗,有人在屋外偷听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是,那些侍卫难道不能信任?”莫远又问道。

    “他们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人,家人都攥在咱们家手里,当然可以信任;但若是阮仁烈起了疑心,有很多办法在不惊动咱们的情形下除掉侍卫,偷听咱们的谈话。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莫远说过这话,又看了看屋外,小声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

    “阮仁烈要调我与老七的兵去海边,这正是投靠大明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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