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围观众人的情绪越发激昂。然而堂口的护卫们却是站成了一道人墙,尽管兵器没有出鞘,可推搡的动作从来没有轻过。

    院落里有城防军的人正在交涉,才没说几句,那个在小琳口中得知是叫林冉杰的副堂主就不耐的摆摆手:“我说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还为一个散修出来讨公道?我看你们城防军从宗门中脱离时间太长,都忘记自己的祖宗是谁了吧?”

    城防军总捕头面色不禁有些尴尬,没错,城防军当初的确是从宗门中剥离出来的,为的自然是将宗门范围内的城池都掌握在宗门手中,负责维护城池治安,避免发生暴动,但数百年过去,具体的体系已经发生了变化,宗门不再给城防军任何好处,反倒与堂口相似,每年都要进贡,假如贡献值过低的话,城主就会被撤职。

    让这个总捕头郁闷的是,城防军能有多少油水?加收城门税都已经让城内的物价涨高了一截,要是消费的人少了,商户们还会痛快的缴税么,要知道那些繁华地带的堂口可都是免税的啊,羊毛全都出在散修和普通人身上啊,而总捕头本身就是一个散修。

    其实这就是宗门压制散修的一种手段,不会有太多的资源散落在俗世,也就没有散修能够真正的成为高手。

    “行了,我看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死的不过是一家散修罢了,还能翻到天上去不成?”林冉杰摆了摆手,像打发一条狗似的把总捕头赶了出来,堵门的众人当即围了上去,纷纷开口询问。

    面对众望的一双双眼睛,总捕头如何回答?只得扭头不看这些人,抱拳施礼,转身离开。

    “哎?总捕头你怎么走了?”

    “就是啊,我们散修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难道我们连一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家三口的人命,这可是在城里啊...”

    “这世道...每年交那么多税,钱都被谁拿去了?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站出来啊?”

    邻居们都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许多孩子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此时张家一家三口的尸体就摆在门前,张晓婉的尸体盖着棉被,脖颈上一道捏痕,瞪大的眼睛永远闭不上,无神的望着天空,仿佛正等待着公正的降临。张父的尸体扭曲着,那一脚的力量几乎震断了他所有的骨骼。张母的尸体半边身子焦黑,却是在昏迷之中被烧死了...

    只有围观的这些散修和普通人才觉得戚戚然,院落内的上人们依然谈笑风生,段清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小琳擦干了泪,嘴里说着什么,回头一看不见了段清的踪迹,无力的摇了摇头,自从段清在修士公会注册的那一天起,两人就算是相识了,之后也有过接触,后来因为材料的事情,段清没少托自己帮忙,就算是发布任务的分内事,可在处理和态度上肯定不一样,转而一想,这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可是心里又不那么舒服。

    “让开让开!”

    “老不死的,还敢用尸体堵门!”

    “我告诉你们,再敢围堵在门口,你们就是在冒犯宗门的威严,信不信像几百年前那样,屠尽了你们这些臭虫般的散修?”

    “我看还是跟公会那边联系一下,让他们停止发布任务算了...”

    堂口的护卫们大声呼和着,人群中忽然站出来一个老头,一把捏住了一个护卫的耳朵,那护卫面色一寒,抬手要打,顿时一怔:“爹,你怎么来了?”

    “小兔崽子,在堂口当了几天护卫,忘记你老子我就是一个散修了?你特么不是散修生养的?”

    “爹,我这不是在工作么...”

    “老爷子,你先回去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我们都是看你儿子的面子上,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老头眼睛一瞪:“怎么?你还敢打我啊?”

    “我说你这老头怎么不通情理,要不是看你在儿子面上,我...”

    “怎么地?你还想打我爹啊?信不信哪天你爹来了,我也打他?”

    两个护卫当即推搡起来,院落中的林冉杰大皱眉头,招来护卫统领,冷声道:“怎么出现了这种事?以后但凡堂口招人,本城池的一律调到其他城池的堂口去,再和其他城池的堂口调换人过来。先把那两个吵架的除了名,废了他们的功法,赶紧处理,上人要出门返回宗门了,现在这个情况像什么样子!”

    挨了训的护卫统领大踏步走到门口,几个大耳光将两个年轻护卫打倒在地,一人一脚废掉了修为,让人拖到一旁丢出去,老头呵护儿子,被他一脚踹飞,然后迈步走到几个壮硕的散修前,二话不说大耳光接连出手,而且不光是打脸,连带修为一起废掉,直到人群向后退散,他才开口:“再在这里闹事,格杀勿论!”

    众人一下子全懵了,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真正出事情的时候,是没地方说理的,小琳和几个要好的女孩子哀伤的抱起张晓婉,其他人默默抬起了张母张父的尸体,放到一辆马车上,拉着走了,每个人的脚步都非常沉重,却又漂浮,仿佛无根的浮萍,面对惊涛骇浪时,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绝望。

    “小琳,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青年,就是你口中的朋友吧?他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就是啊,你不是说他能耐可大了么,连你们公会的主管都好吃好喝的招待?”

    “我看小琳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什么朋友啊这是,王大叔被废了修为都没说什么,那家伙连捧个人场的胆气都没有,我猜他现在正躲在哪个酒馆里,后悔这个时候来见你了吧?”

    “小琳你最近打听关于异火的消息,是不是为了这小子?我跟你说这件事你要是还坚持,以为我们没有朋友做的哦!”

    “好啦好啦,你们呀,小琳平日里与婉儿的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还在伤口上撒盐么,都少说几句吧,尤其是你,小辣椒,别把话说的那么严重,谁还没有自己的难处呢。”

    被点名身材火辣脾气也是火辣的小辣椒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担心小琳吃亏么,再者说了,我们这个平头百姓受欺负,就是不团结,要是团结起来...”

    小辣椒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身旁的两个好友堵住了嘴巴:“这话怎么敢说出口...”

    “你不想活了...”

    小辣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故作“切!”的一声掩饰了过去,心头仍旧有些后怕,五百年前那场大战就不必说了,那是对散修惨无人道的屠杀,无论是不是神州门的人,而后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小宗门在一夜间被除名,所有人都彻底蒸发,据说那些其实就是那个神州门的余孽打着宗门的名字做幌子,被大宗门明察秋毫的灭了门。

    所以这么多年来,团结二字,一直被视为违禁字眼,一旦被发现,下场就是人间蒸发!

    小辣椒无言的叹息一声:“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此时,大部分邻居都退散而走,去给张家一家准备后事,两个被星辰堂除名的护卫怒视一眼,对那些个散修不禁破口大骂,却也是不敢多做停留,曾经身为护卫的他们太清楚堂口里的做法了,只要他们心情好或者不好,都可以随手弄死,随便找个地方一埋,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上哪里说理去?

    几个被废除修为的散修也在其他人的搀扶下离开,他们没有哀伤,没有唯唯诺诺,挺直了腰板,仿佛就是英雄一般离开,或许即便是对半辈子修为被废产生的负面情绪,就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抹泪了。

    这个时候,五辆马车从堂口里依次赶了出来,林冉杰原本是劝说斐余震用一张千里符先走,理由则是为他着想的舟车劳顿,犯不着。但在斐余震看来,用千里符离开,简直就是做了亏心事夹着尾巴跑路,身为白华门内门弟子,这么做简直就是丢脸的事!

    只是,若是骑着高头大马离开,脸上被那死女人用精血打上的烙印仍旧贴在右半边脸上,尽管已经用功法将大部分血咒力量逼.迫出去,斩断了红线,可还是有血色的“凶手”两个字,实在是有点难看,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马车,反正星辰堂的收成三级执事葛硕的储物袋装不下,另外还装了满满四辆马车,也不在乎多准备两辆马车了。

    “闪开!闪开!”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开路,这是宗门和世家才有的特权,散修和普通人即便是拥有马匹,在城内也只能牵马行走,否则城防军将会没收马匹,光是这一样损失,就让散修们在数百年以来早已养成了习惯。

    马车速度并不快,车夫都是宗门内的专职人员,老神在在的抱着鞭子,在出发之前就得到过交代,速度一定不能快,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是落荒而逃的架势,一定要走出宗门的威风,这样才对。

    在经过拉着尸体的马车时,车队中一辆马车的窗帘被挑了起来,尽管只是一瞬间就放下了,可众人还是看到了,那张俊俏的面孔上印着“凶手”两个血字,他的眼神是冷静而陌生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假如不是葛硕一直在强调低调的话,他是真的很想和他们道别一声的。

    “噗!”

    即便如此,几个修为被废的散修仍旧压抑不住心中的耻辱感,喷出一大口血,登时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了。

    “哈哈哈...”

    马车中传来一阵舒畅的笑声,在极有节奏感的马蹄“哒哒”声中,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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